古語說,物極必反,否極泰來。事物發展就是這么個規律。劉病已也是如此,從出生起就歷盡磨難,可以說一步一坎,九死一生。現在由曾外祖母悉心照顧,開始習學文化,也逐漸步入到正軌之中了。看著劉病已快樂成長,史貞君對劉病已越來越寵愛。史高兄弟三人起初雖然有些擔心劉病已會給家族引來禍患,但久而久之,風平浪靜,也就對這個表侄有了感情,時常將他帶在身邊。
史高有一個與劉病已年齡相仿的兒子,叫史丹,和劉病已算是同輩,常常和劉病已一起玩耍。劉病已不知不覺已融入史家的生活。史高、史曾、史玄三兄弟,也待他如同自己親生孩子一般。
這天,史高來到史貞君房里請安,順便說到病已,覺得這孩子男子氣少了點兒,是不是請個武師,讓他習習武,強身健體,也增加些男子氣概。
“好啊。要找就找個最好的,不僅功夫要好,還要深明武術的要義。”見老太太贊同,史高連說讓祖母放心。
沒過幾天,史家莊園便住進了一個漢子。這個漢子個頭不高,雙眼無神。他也不喝酒,但飯量卻驚人。此人正是史高花重金從太原請來的武師無解。
史貞君見了武師無解卻大感疑惑:“看這人相貌平平,能有多大能耐?”老太太就想著讓他吃完飯走人算了。但轉念一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既然是孫子從千里之外的太原請來的武師,而且是花了重金、費了不少口舌才請動的,不妨先看看他有什么本事吧。
當天晚上,無解把病已叫到自己的房里,讓他坐在幾案前,說:“史大人說你文才甚好,你寫一個武字給我看看。”說完兩眼精光四射。
劉病已端端正正地寫了一個“武”字。
無解走近他,指著這個武字說:“楚莊王曰:止戈為武。”停頓了一下,看著劉病已說道:“你明白這個道理嗎?”
病已雖不甚理解止戈為武是什么意思,卻用力地點了點頭。無解滿意地說:“好!莊王就是我們習武之人的祖師爺。”說完,從懷里拿出一幅帛畫,上面畫有一個勇武的男子。
無解把這幅畫像放在幾案上,點燃三炷香,對著帛像跪倒在地。病已也跟著一起跪倒,對著畫像深深地叩了三個頭。
無解扶起病已,鄭重地說道:“你既已入我門,便須記住,不管你是貧賤還是富貴,都不要忘了習武是為了止戈安民。”無解的語音不高,卻字字如重錘敲在病已的心上。
無解見病已似已有所感悟,便溫和地說道:“明早在大榆樹下等我。現在,你回去睡吧。”
病已推開自己的房門,曾祖母史貞君正坐在榻上等他。劉病已連忙跪下行禮,說道:“這么晚了,曾祖母還未歇息?”
史貞君把他扶起:“這武師跟你說了些什么?”
病已如實相告。史貞君聽了頻頻點頭:“這是個明白事理的好武師,你跟著他好好練吧。快睡。”轉身掩上了門。
第二天,劉病已一覺醒來,已經天色蒙蒙亮了,趕緊起身前往園內的大榆樹下。就見樹下一個身影,身著緊身衣,手持一把木劍,如靈猴般騰挪跳躍,一招一式如風馳電掣。病已一下就看呆了。
過了很久,那身影突然如山岳般屹立不動,只聽一個平靜的聲音說:“病已,早晨應是何時?”
劉病已這才回過神來,訥訥地說道:“寅時。”
無解接著問:“你是何時來的?”
劉病已紅著臉說:“辰時。”
無解看著初陽映上病已本已潮紅的臉,責備道:“記住,習武最重時辰,時辰不對,難成大器。明天再來吧。”說完,轉身回自己屋去了,連看也不看病已一眼。病已呆立在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從這天起,劉病已每天再也不用人催促。他寅時即到,練到太陽高升,三伏三九也不懈怠。三年寒暑下來,劉病已從弓步、馬步、虛步、仆步、歇步等基本功夫入門,進而習練套路;不僅學了拳術,還學了劍術、棍術、凳術、兵器;不僅一人獨練獨斗,還習練了兩人、三人、多人的群搏;從斗狗開始,進而習練斗山貓。他不僅刻苦,用心,還能努力思考武術深邃的道理。無解對他也是毫無保留,傾囊相授。不僅把武術外功的方法訣竅傳授給病已,把武術內功的精髓要義也傳給了他。到了8歲時,劉病已已然脫胎換骨了。他由一個文弱孩童變成了一個陽剛雄健的少年。而他的武術教師無解,也在教滿他三年后的一個夜晚,不辭而別。
時光如水,日月如梭。
轉眼間就到了公元前83年夏末秋初,劉病已到史家已好幾年了。
秋雨已經下了數日,天氣還甚燥熱,天空不時有電閃雷鳴。這日,雷電消散,只剩雨聲。在雨幕之中,史曾在莊園大榆樹下依稀聽到一陣馬兒的嘶鳴聲,車輪滾滾的聲響由遠及近,停在了史家門口。
史曾納悶起來:“史玄和病已狩獵未歸,兄長和奶奶也外出了,難道有遠客光臨?”
史曾冒雨出門察看,見數輛馬車和十數位騎士在史家宅邸正門口分列散開。騎士們均穿著輕便盔甲,挎著軋把腰刀,裝束整齊,訓練有素。
史曾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來客怕是與皇室……與病已有關吧。
幾輛馬車里下來了十余人,撐開傘蓋。其中一人史曾認識,乃是本地州郡的孫太守。另有一人史曾不認識,也是個官員,年紀約莫三十余歲,神情威嚴,看上去頗有地位。
孫太守一改往昔盛氣凌人的模樣,顯出謙和的表情,親自引著那位官員來到史家莊園大門口的闕樓下。
孫太守見到史曾,正欲問話,那官員卻已經上前,作揖道:“敢問是史家嗎?”
他見史曾點了點頭,便謙恭地說道:“卑職宗正丞劉德,今日冒昧拜訪,乃是為了一件大事而來。”
史曾慌忙作揖道:“鄙人史曾,為史恭次子。不知大駕今日光臨敝舍,有失遠迎。宗正丞辛苦了,孫太守辛苦了。”
史曾知道,宗正職掌皇家宗室事務,宗正丞為宗正屬官,多由皇帝信任的皇族擔任。這位劉德,態度謙和,想必是頗有名望的皇族宗室。他所說的大事,恐怕就是剛才自己預感的與病已有關的事情。
只是病已此刻卻不在家中,不知史玄和病已去哪里狩獵了。
史曾引著客人們進了莊園,吩咐仆役給他們的馬匹備草,又吩咐生火做飯。待劉德和孫太守等人在正堂坐定后,史曾上前親自倒上好茶,然后小心地問道:“不知大人所為何來……”然后以詢問的眼神看著劉德。
“我等是為皇曾孫之事而來。”劉德定定地看著史曾,態度和藹而親切。
史曾猶豫著又問道:“不知大人找皇曾孫有何事啊?”
劉德拱了拱手:“孝武皇帝當年遺有詔令,要皇曾孫重歸皇家宗譜。孝武皇帝駕崩后,因諸事繁雜,未能及時顧上。現國泰民安,大將軍令我等尋找到皇曾孫,將他領回長安。”
劉德剛說到這兒,就聽外面一陣悶雷滾過,發出低沉的轟鳴,讓人聽著說不出來的難受。史曾見史玄和病已還未回來,心里暗暗著急。
史玄有段時間未外出打獵了,此次與病已一起出來,興致頗高。他一路上由著性子縱馬狂奔,劉病已騎著一匹小紅馬緊跟其后。
史玄一路上和病已說著自己從前打獵的趣事,竟沒注意到天色已漸近黃昏。直到大雨傾盆而下,他才注意到天氣不佳。此時,風雨交加,劈頭蓋臉地打來。不一會兒,雨水便在泥土路上匯聚成流。泥土裹著草木樹葉,又濕又滑。史玄怕馬滑倒,便下了馬,牽著馬在泥濘的路上蹣跚前行。
一聲悶雷從頭頂滾過,史玄有些慌張。
“叔叔不必驚慌,天有不測風雨,我等又有何懼呢?”史玄心神稍定,對這個小表侄的鎮定暗暗驚奇。這爺兒倆就這么著一步一滑,在傾盆大雨之中蹣跚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