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卿卿大病初愈,怎么又亂跑,這斗篷何時還都是可以的,卿卿若是又著涼了可怎么是好。”東隅擔憂道,竟是還帶了幾分訓誡的語氣,似是惱她不顧自己的身子。
“其實前幾日我便好的差不多了,不過阿娘擔心,便又讓我在房中拘了幾日,我若再不出來,便要被悶壞了。”桑余解釋道。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她想要見到他,只不過這是她現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她又怎么會如實相告呢。
就在這時,桑余的右手上突然傳來了奇異的觸感,她連忙看去,只見東隅竟是準確地抓住了她的手,不過還沒等她做出反應,他便又松開了。
桑余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手背上還殘留著東隅手心溫熱的觸感。
許是他本來想要拿什么東西,只是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吧,桑余在心中如此為東隅開脫,像是生怕自己再自作多情一般。
“手怎么那么涼。”東隅淡淡地說道。
桑余呼吸一滯。
原來方才他不是無意間碰到她的手的嗎。
桑余下意識地用另一只手揉搓方才東隅碰過的皮膚,她現在不覺得手涼了,方才他碰過的地方都像是被炭火灼燒了一般,熱熱的。
桑余有些不知所措。
她悄悄地看向東隅,發現他神態如常,十分自然,像是完全不知道剛才的舉動給她帶來多大波瀾似的。他仍舊是那樣從容地坐在那里,似乎在等待她的回答。
難不成是她的反應太大了嗎。
桑余盡量讓自己如常,回道:“許是剛從外面進來的緣故。”
“怎么不拿個湯婆子。”東隅說道。
桑余沉默了一下,復又笑了笑,“我哪里有那么金貴,都習慣了,無妨的。”
她自幼就知道自己雖然也算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但是卻沒有嬌氣的資格。
“卿卿,不許自輕。”東隅突然正色道,“在我心中,卿卿是獨一無二的、是需要好好珍視的。”
桑余聞言,又怔了怔。
今日的東隅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不管是舉動還是說的話,都總是讓她會浮想聯翩,想歪到別的地方去。
她總覺得,東隅對她有些......曖昧?
當她產生了這個想法之后,她又趕緊甩了甩腦袋,想要將這個荒唐的想法甩走。
她又開始自作多情了,許是她病的太久,燒壞了腦子吧。
桑余以為東隅看不到她的所作所為,可是她卻不知道,東隅將她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
東隅那紅綾遮擋下的眼睛透著無奈又透著寵溺,他本以為自己的表現已經足夠明顯,卻沒想到這個小姑娘還是沒有感受到他對她的感情,真是有些傷腦筋啊。
“對了,明日就是上元佳節了,聽聞江南的上元燈會十分熱鬧。”東隅說道。
桑余見他轉移了話題,微微松了一口氣,如果方才那曖昧的氛圍再繼續下去的話,她恐怕從這房間中出去的時候要從頭到腳都羞紅了。
“嗯。”桑余點了點頭。
東隅笑意吟吟,“那么,明晚小生是否有幸約得小姐一同賞燈過節?”
他說話的時候特意帶了一點戲折子的味道,與平日清冷自持的他有些不同,聽得桑余也忍不住帶了笑意。
“公子年齡幾何?可曾婚配啊?”桑余被他逗笑,也放松了許多,隨著他的話說道。
“小生二十有二,不曾婚配,不知小姐是否賞臉?”東隅像是來了興致,還學著那唱戲的人一般拱了拱手。
看著這樣與往常不同的東隅,桑余心中有暗潮涌動,沖動漸漸占了上風,理智被她拋之腦后。
若是上元燈會能與東隅同行……
桑余沒有及時給出答復,東隅也不急,只是微笑地等著。
“準了。”桑余輕快地說道,琥珀瞳中久違地散發出了光亮。
她不想顧忌那么多了,她想放縱一回。
東隅也揚起了唇角,只是被紅綾擋住的眼睛卻不是全然的快樂,還含著隱隱的擔憂。
他在擔心,待到他完成了自己的計劃,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她會不會怨他,會不會......恨他。
但是桑余看不到他被遮住的眼睛,只以為他也很開心。
待到桑余回到自己的院子中后,她依舊有些無法平復自己的心情。
雖說他們已經相識了幾個月,但卻是從未相約出游過,她只要一想到明晚的上元燈會,便忍不住心如揣鹿。
要知道上元燈會相約而行的年輕男女多半都是有情人,而一個男子對女子發出共度上元的邀約,也證明了這個男子對那個女子有意。
今日發生的種種讓她不禁開始懷疑,東隅是否真的對自己有意,還是說他在玩弄自己?
根據桑余對東隅的了解,他絕對不是會玩弄女子感情的人,那這么說,他莫不是真的對自己有意?
這么想著,她也覺得不可能。
東隅這么優秀的人,怎么會看上渺小如草芥一般的她。
但是雖然這么否認著,桑余心中仍是忍不住開心。
不管怎么說,東隅選擇邀請她一起共度上元節,那肯定就證明她在他的心中起碼是特殊的存在。
只要知道他對她也是特殊的,她就覺得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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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桑余提前了許久便開始打扮自己。
雖說她知道自己無論打扮成什么樣子,東隅都是看不見的,但是她還是想要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起碼要讓旁人看到他們同行,不會說她不配。
只是她的衣服首飾少之又少,十分有限,但是桑余還是穿上了自己今年唯一一套新衣,戴上了自己擁有的最好的釵環首飾。雖說新衣也依舊是素凈的豆綠色,釵環首飾也只是素銀,但相比之前也要精致上許多。
她還為為自己綰了一個她之前很少會綰的繁復發髻,這樣用素銀首飾點綴也不會顯得太過寒酸。
桑余還偷偷拿來阿娘崔氏的口脂,有些笨拙地抿了抿,這淡淡眉眼的面上也就多了一分艷色。
她在去往和東隅約好的地點的路上,總是抑制不住地嘴角上揚,突然有了一種去會情郎的錯覺。
街上還有前幾日的積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讓她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幾分。
離他們相約之地還有一段距離時,桑余便從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找到了東隅,他就那么靜靜站在那里,不需要做什么,便已經可以吸引人們所有的注意力。
有些年輕的姑娘從東隅身邊路過時,眼中都是藏不住的驚艷神色,甚至還有躍躍欲試,想要上前與東隅搭話的,可是卻又被他周身那謫仙似的氣質勸退,不敢靠近。
桑余看到那白色的身影,便忍不住揚起了笑意。
她似是等不及了一般,加快腳步,小跑似的朝東隅走去。
桑余以為東隅看不見自己,所以在朝著東隅走去的時候,眼睛一直亮晶晶地盯著他。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桑余看到他之前,東隅已經在人群中發現這桑余了,只不過他眼睛上的紅綾很好地遮掩住了他的眼神,所以桑余并不知道她大著膽子盯著東隅看的時候,東隅也在看她,眼中滿是笑意。
他發現今天的桑余是特意打扮過的,顯得更為亮眼,周身淡雅的氣質十分迷人。
在快要到東隅面前的時候,桑余才放慢了腳步,下意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東隅,我來了。”
“卿卿。”東隅柔聲喚道。
她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四下看了看,卻發現竟是沒有看到書玉的影子,不由疑惑,“書玉呢?怎么沒有看到他?”
雖說東隅說是要和她一起共度上元節,但是她心中默認的就是還有書玉在,東隅眼盲,她從未看到過書玉不在他的身邊。
“我讓他先回去了,今晚只有你我二人。”東隅淡淡地說道。
桑余有些驚訝,“那你......”
若是沒有書玉在身邊,東隅豈不是寸步難行。
“卿卿,今晚你可要牽好我,不要讓我這個盲人走丟了才是。”說著,東隅朝她伸出了手,“你可愿做一晚我的眼睛嗎?”
桑余看著他伸出的那只骨節修長的手,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這是......讓她牽住他的手的意思嗎?雖說東隅應該是為了讓她帶路,但是她從未牽過男子的手,不知該如何是好。
“卿卿,今晚你難道要讓我這個盲眼之人在人群中獨自行走嗎?”東隅似是知道她在猶豫,用有些委屈的聲音說道。
桑余聞言,在心中譴責自己。
東隅眼盲,又只有她在身邊,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她了,若是她還估計那些莫須有的男女之防,難不成真的要讓東隅如他所說,自己一個人摸索著在人潮中走動嗎。
她的左手輕輕握了握拳,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一般。
然后她閉了閉眼睛,牽住東隅伸出來的那只手。兩只手交握的那一剎那,桑余只覺得與他肌膚相接的地方都麻酥酥的,讓她的心都忍不住戰栗。
雖說如此,她還是強裝成云淡風輕的模樣,說道,“我們走吧。”
她雖面上強裝鎮定,但是耳尖爬上的一抹紅霞卻透露了她此刻內心的真實情緒。而這一切,都被東隅盡收眼底,忍不住帶出了些笑意。
桑余盡量讓自己自然地牽著東隅,可是步伐卻比平日要僵硬了不少,反觀東隅則是優哉游哉,一副從容自得的模樣。
上元節這天算是江南最熱鬧的一天,街邊各式各樣的花燈將這座城照亮,街上人流攢動,還有不少賣藝人在街邊吸引人們的目光,好不熱鬧。
桑余和東隅就這么牽著手,在人流中穿梭,走遍了大街小巷。
起初的桑余還有些拘謹,可是慢慢的,她也被這節日的喜悅感染,抓著東隅的手也自然了許多。
一路上,桑余只要在哪個攤子上停留了一下,東隅問都不問是什么,便直接掏出錢袋來,讓桑余想買什么便買什么,像是恨不得將整條街都為她買下來一般,他這副“暴發戶”的模樣讓桑余啼笑皆非。
東隅想為她買什么,她都婉拒了,最后只是挑了一個自己喜歡的花燈拿在手中。
二人牽著手走在一起,愈發自然,不知為何,桑余突然有一種自己并不是在為他引路,而是二人真的在一起了的錯覺。
“卿卿。”
正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東隅突然喚她。
“嗯?”
“我方才聽到有人在叫賣簪子,你為我買一只可好?”東隅微笑著問道。
一路上東隅想要為她買的東西有很多,但卻還是第一次提出自己想要什么。
她四處看了看,果然看到一個賣簪子的小攤,攤子前已經圍了一圈人。
“好啊。”桑余笑開,她也想要為東隅買些什么,“你想要什么樣子的?”
“只要是你選的,我都喜歡。”東隅溫聲說道,竟給了桑余一種寵溺的錯覺。
“那我們便過去吧。”桑余牽著他的手便要朝那小攤走去。
“卿卿,我有些累了,便在這里等你可好?”東隅卻是不動。
“可是......”桑余皺了皺眉,有些猶豫,東隅眼盲,她怎么能放心他自己一人在這。
像是知道了她心中所想,東隅笑了笑,“卿卿別擔心,我好歹也是一個男人,不會有事的。”
東隅雖語氣溫和,但是態度很是堅決。
“那好吧,那你可不要走動,便在這里等我,我很快便回來。”桑余妥協,卻仍是不放心地叮囑。
“好。”
桑余想了想,又將手中的花燈遞給東隅,“這花燈你拿著,等下我好來尋你。”
東隅接過那與他風格甚為不搭的小兔子花燈,笑了笑。
桑余不舍地松開東隅的手,朝著那小攤走去,走之前仍是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只見東隅靜靜地站在街邊,面向她的方向,與這嘈雜的人群格格不入。
她收回目光,連忙加快了腳步,她要快些買到簪子,快些回到東隅身邊。
就在桑余走入人群中,二人之間被人群隔開時,東隅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衣人。
“公子。”那黑衣人恭敬地行禮,燈光映照下顯出他的面龐來,竟是書玉。
“事情辦得如何了?”東隅斂了笑,冷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