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倉腳步急促,迅速朝著門口走去,“嘩啦”一聲,門被猛地拉開。一股夜風(fēng)裹挾著寒意順勢鉆了進(jìn)來,吹得他不由自主地瞇起雙眼。
待他緩緩睜開眼睛,只見門檻邊一只黑貓正蜷縮著身子,發(fā)出慵懶的“喵喵”聲,周圍空蕩蕩的,再無其他異樣。
季倉皺了皺眉頭,關(guān)上房門,回到屋內(nèi)。季夫人投來詢問的目光,他擺了擺手,說道:“無事,只是一只野貓罷了。”
野貓?
季夫人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眼眸低垂,瞬間將眼底那一抹難以察覺的復(fù)雜神色隱藏起來。
此時,宋緣正緊緊貼在門邊的柱子后面,大氣都不敢出。見門被關(guān)上,她才長舒一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剛才房內(nèi)的對話,仍在她腦海中不斷回蕩。她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又是這樣!
身邊的下屬、摯友,似乎都知曉阿姐死亡的真相,唯獨(dú)自己這個被視作至親的人,被蒙在鼓里,這是何等的諷刺!
宋緣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低頭看向腰間,剛才黑貓撲向的地方,一只玉色香囊孤零零地掛在那里,在微弱的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這是梅娘留下的遺物,承載著她與阿姐往昔的回憶。
幸好,香囊完好無損。
宋緣心里清楚,今晚怕是無法按約定見到季夫人了。她只覺得頭皮一陣發(fā)麻,透過窗戶,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房內(nèi)搖曳的燭火,見沒有異常動靜,便提起裙擺,快步離開了院子,身影在夜色中漸行漸遠(yuǎn)。
回到自己的院子,宋緣幾乎是一路小跑沖進(jìn)房間。她“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靠在門板上,這才徹底松了口氣,緩緩蹲下身來。
剎那間,委屈、疑惑如潮水般涌上心頭,在她心間肆意翻涌。她好想質(zhì)問,為什么所有人都瞞著自己?可又該向誰去問呢?是已經(jīng)逝去的阿姐,還是知曉內(nèi)情的凌琬、季夫人?
阿姐平日里交際圈子不廣,相熟之人寥寥無幾,既然她們都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那還有誰能給出答案?恐怕只有阿姐自己了。
然而,阿姐早已不在人世。宋緣垂下眼眸,目光落在腰間的香囊上,思緒萬千。
既然如此,她唯有親自前往京城,才能離真相更近一步。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她必須為當(dāng)下做好打算。宋緣手指輕輕摩挲著香囊上精美的刺繡,一個計(jì)劃在她心中悄然成型。
次日,天剛蒙蒙亮,宋緣便來到了季夫人的院子。此時,季夫人正與季倉一同用早飯,看到宋緣前來,季夫人熱情地招呼她坐下,關(guān)切地噓寒問暖,絲毫沒有提及她昨夜失約的事情。
宋緣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兩人的神情。季夫人一如既往,靜靜地喝著碗里的燕窩粥,舉手投足間盡顯溫婉。季倉則顯得有些匆忙,匆匆吃完早飯,便以還有公事要辦為由,起身離開了。
季倉離開后,房間里頓時安靜了許多。
過了許久,季夫人才開口說道:“采薇。”
“奴婢在。”一旁的侍女立刻應(yīng)聲答道。
“去小廚房吩咐一聲,再做一份百合酥。”
侍女領(lǐng)命退下,房間里只剩下季夫人和宋緣兩人。
宋緣見狀,率先打破沉默:“夫人,實(shí)在對不住。昨日我出府去街上逛了逛,回來后突然腹痛難忍,也不知是不是吃壞了東西,疼得下不了床,這才沒能赴夫人的約,還望夫人恕罪。”宋緣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盯著季夫人的眼睛,試圖從她的神情中捕捉到一絲異樣。
見季夫人神色平靜,沒有絲毫懷疑,宋緣接著說道:“本想派人來告知夫人一聲,可實(shí)在抽不出身,還望夫人海涵。”
宋緣言辭懇切,態(tài)度恭敬,季夫人原本就沒有責(zé)怪她的意思,此事便就此揭過。
“無妨。”季夫人嘴角微微上揚(yáng),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
說完,季夫人起身,朝著里屋走去。宋緣連忙起身,站在桌旁等候。不一會兒,季夫人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走了出來。
宋緣快步上前,攙扶著季夫人坐下。隨后,只見季夫人打開盒子,從里面取出一封信。
“這是阿梅留給你的。”
“信?”宋緣微微一愣,眼中滿是驚訝。
“她說,等你感到無助彷徨的時候,這封信能幫到你。”
季夫人說完,將信遞給宋緣。
宋緣接過信,心中不禁泛起一絲疑惑。無助彷徨之時?怎樣才算無助彷徨呢?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算嗎?
盡管心中充滿疑問,宋緣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今日前來,她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
“夫人,我今日是來向您告辭的。”
季夫人聞言,微微一怔,隨即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要走?”
宋緣神色坦然,微笑著說道:“夫人不必?fù)?dān)心,我只是覺得天地廣闊,想去外面走走,增長些見識。”
“這一走,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季夫人眼中流露出擔(dān)憂的神色。
“或許半年,或許一年兩年,但我一定會回來的。畢竟阿姐留下的產(chǎn)業(yè),還等著我去接手呢。”宋緣笑容明媚,語氣堅(jiān)定。
“也好,出去走走,就當(dāng)替阿梅看看這世間的風(fēng)景。”季夫人思索片刻,點(diǎn)頭應(yīng)道。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宋緣決定明日啟程。雖然她的真實(shí)目的并非單純?yōu)榱松⑿模挥刑ど线@趟旅程,她心中的怒火和疑惑,才有可能得到平息。
當(dāng)晚,宋緣的房間里,燈火通明。
所有行李都已收拾妥當(dāng),宋緣獨(dú)自坐在床邊,手中緊握著白天季夫人交給她的信。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信中的內(nèi)容,哪怕只有一絲能揭開阿姐秘密的線索,她都不愿錯過。
宋緣緩緩拆開信封,展開信紙。然而,看到信上內(nèi)容的那一刻,失望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信上只有一首簡短的小詩:
城頭生春柳,
東西鬧人家。
三月日漸暖,
卻見銀枝掛。
城東柳家?這首藏頭藏尾詩并不復(fù)雜,宋緣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玄機(jī)。
宋緣陷入沉思,她與梅娘一直生活在烏程縣,隸屬湖州。在她的記憶中,烏程縣城東并沒有柳姓大戶人家。湖州地域廣闊,難道要一個縣一個縣地去尋找?
況且,僅憑這四個字,根本無法確定與梅娘的死是否有關(guān)。經(jīng)過再三考慮,宋緣還是決定先前往京城。畢竟,阿姐的死有太多疑點(diǎn),都與京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宋緣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放松下來。
她將信紙重新裝回信封,小心翼翼地放進(jìn)一個制作精美的木盒里。在她心中,阿姐留下的每一樣?xùn)|西,都無比珍貴,承載著她們之間深厚的情感。
次日清晨,季家府門外,晨光熹微。
一輛馬車早已等候在那里,季家夫婦也早早來到門外送行。季夫人緊緊拉著宋緣的手,低聲叮囑著,眼神中滿是關(guān)切和不舍。季倉則站在一旁,眉頭微皺,陷入沉思。
昨天聽到宋緣要離開的消息,季倉本想勸勸她,好端端的為什么要走呢?但在聽了季夫人的一番解釋后,他最終選擇了理解。
季夫人身體不好,多年來一直沒有子嗣,季倉雖然不在意,但內(nèi)心深處也渴望能享受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第一次見到宋緣時,季倉就對這個聰慧懂事的小姑娘心生喜愛。如今宋緣突然要離開,他心中竟涌起一股女兒出嫁般的傷感。
季倉只覺得眼眶越來越酸,他狠狠抹了一把臉,快步走到宋緣面前。他不善言辭,但每一句話都飽含真情:“孩子,出門在外,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早點(diǎn)回來。”
宋緣看著季倉真誠的模樣,心中也有些感動,鄭重地回道:“季伯伯,我一定會的。”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宋緣提起裙擺,登上馬車。車輪緩緩轉(zhuǎn)動,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聲響。宋緣忍不住探出頭,向送行的方向望去。季家夫婦的身影越來越小,漸漸模糊在晨光之中。
從這一刻起,宋緣能依靠的,唯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