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晨曦透過淡薄的云層,柔和的光線灑落在庭院之中。宋緣起得很早,正獨自一人坐在院里的石桌旁,專心致志地看書。書頁在微風(fēng)中輕輕翻動,發(fā)出細(xì)微的沙沙聲。
突然,她轉(zhuǎn)頭瞧見季夫人在一個丫鬟的攙扶下,腳步略顯蹣跚地從院外進來。季夫人身形單薄,臉色蒼白如紙,盡管身著玉色豎領(lǐng)對襟長衫,下配草白長裙,衣服上繡著精致的合歡花樣,卻仍難掩病容。她每邁出一步,都似用盡了全身力氣,面上雖薄施脂粉,卻無法掩蓋眉眼間的疲憊,相較昨日,不過是稍有起色罷了。
宋緣立馬放下手中書本,起身快步相迎,關(guān)切道:“夫人還病著,身體如此虛弱,怎么親自來了?外面風(fēng)大,萬一著涼,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怕你初來乍到,諸多不習(xí)慣,故來瞧瞧你。”季夫人聲音溫和,帶著一絲因久病而產(chǎn)生的沙啞。
宋緣溫聲回應(yīng):“勞夫人記掛,讓您拖著病體還為我操心,宋緣實在過意不去。”
季夫人笑了笑,笑容里帶著幾分虛弱,拉著宋緣在她剛才看書的石桌旁坐下。而后,她給身邊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心領(lǐng)神會,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宋姑娘,今日用過晚飯后,煩請你再來我房里一趟,我這里有些阿梅的物件,細(xì)想了想,還是應(yīng)該交與你。”季夫人緩了緩,微微喘著氣,沉聲說道。
既提到了阿姐,宋緣斷沒有拒絕之理,她點點頭,笑著應(yīng)下:“多謝夫人,阿姐的東西,我定當(dāng)妥善保管。”
季夫人見目的達成,也不再久留,只又勉強寒暄了兩句,便在丫鬟的攙扶下,步伐遲緩地徑自離開了。
院中又只剩宋緣一人,她在送走季夫人后,又坐回了石桌邊,但卻沒有繼續(xù)搗藥,而是垂眸陷入了沉思。
思緒飄回幾日前,阿姐走的那天。
“緣兒,我今日想吃福悅樓家的梅花酥,你去買些回來罷。”阿姐靠在床頭,聲音微弱,卻透著一絲難得的期待。
當(dāng)時的宋緣又驚又喜。自阿姐從京城回來,整個人就像被陰霾籠罩,宋緣每次詢問,她都絕口不提,只是一味敷衍。卻不曾想,阿姐最后竟一病不起,可不知為何,她始終不愿請大夫。
后來阿姐自知時日無多,便開始向宋緣交代后事,宋緣心中悲痛欲絕,但也強忍著淚水,一一應(yīng)下。
就這樣一天天煎熬著,直至那日她提著梅花酥回來,阿姐卻已經(jīng)沒了氣息。
阿姐病得蹊蹺,可她不說,宋緣也無從過問。
阿姐……你在京城時,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
過了中午,陽光愈發(fā)熾熱,宋緣開始在屋內(nèi)清理梅娘留下的東西——房產(chǎn)地契、銀票、商鋪契約……
梅娘生前總說:“世間萬物,銀子最可靠。”梅娘擔(dān)心宋緣一個人守不住宅子,于是便托付給了季家夫婦,并念在往日交情,請他們照顧宋緣。起初季家夫婦不愿接受宅子,但架不住梅娘言辭懇切,這才應(yīng)了下來。
而至于剩下的家產(chǎn),都留給了宋緣。她跟著阿姐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學(xué)了不少東西,平時下面的生意,她也時常打理。經(jīng)此一事,雖心中悲痛萬分,卻沒有亂了陣腳。
不久前的某個夜晚,月色如水,阿姐拉著她的手,目光滿是眷戀與擔(dān)憂:“緣兒,莫怪阿姐逼你寄人籬下,只是你年歲尚小,我怕你一個人在外,會遭遇危險。等來日你長大了,便可自立門戶,去過自己想要的日子。”見宋緣仍是一臉不安,她又輕聲安慰道:“況且你放心,季家夫婦,都是極好的人。”
想到這,宋緣只覺心口一陣刺痛,思念如潮水般洶涌而出,難以抑制。
但很快,宋緣深吸一口氣,努力整理好情緒。她先將東西仔細(xì)整理好,鎖進柜子里。繼而精心更衣束發(fā),又在衣柜里尋出一頂帷帽戴上。
她要出府一趟。
梅娘與宋緣所居之地地處蘇南,氣候偏暖,這才入春,街上的小販便活躍起來,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宋緣獨自在街上走著,最后在一座樓閣前停下腳步。樓閣的正門上方,一塊碩大的牌匾上,“同裕當(dāng)鋪”四個鎏金大字熠熠生輝。
宋緣抬腳邁進門,一進門,便有一個伙計滿臉堆笑,熱情地過來招呼:“姑娘是要當(dāng)東西,還是買東西?”
宋緣聞言,輕輕搖了搖頭。
“那姑娘是?”伙計滿臉疑惑道。
“我找你們掌柜的,她若問起,就說是梅小姐。”宋緣溫聲細(xì)語地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氣度。
見眼前小姐語氣溫和,舉手投足間又透著不凡的氣質(zhì),伙計便沒有再問,應(yīng)了一聲,快步往里去了。
不一會兒,輕快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一襲紅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宋緣視線里。
“宋姑娘。”對方聲音爽朗,帶著幾分熟絡(luò)。
“嗯。”宋緣點頭以示回應(yīng)。
“跟我樓上來吧。”
宋緣跟在對方身后,看著對方的背影,女子身著朱櫻長褙子百迭裙,身姿婀娜,一路上順便吩咐伙計去做事,舉止落落大方,容貌亦是明艷動人。自宋緣第一次見她,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兩人一同進了二樓一間雅室,先后坐下。
宋緣不等對方開口,便直接開門見山:“阿姐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今后她手下的產(chǎn)業(yè),都由我接管。”話語堅定,帶著與年紀(jì)不符的沉穩(wěn)。
女子先是被宋緣的語氣一驚,美目微睜,后又很快平靜下來,回道:“那是應(yīng)該的,宋姑娘,我們本就是為你辦事的。”
“既如此,凌琬,我想從你這買個消息。”宋緣摘下了帷帽,露出一張清麗的面容,語氣比剛才緩和了些。
“何來買不買一說呢?姑娘且說罷。”凌琬也露出一個笑,眉眼彎彎。
“阿姐在京城之時,你可知發(fā)生了何事?”宋緣目光灼灼,緊緊盯著凌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