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走向東門，迎著初升的太陽，背后拉著長長的影子。經過S大池塘的時候，牧羊發現一條白色的流浪小狗。看上去像是西高地，邋邋遢遢的，盯著池塘不知道在干什么。突然它抬起頭來，看著牧羊他們過來的方向，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子。

牧羊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另一條流浪狗。什么情況？他趕緊腦補情節。

“誒，你說那條狗在干嘛？”他問吳笑霖。

“不知道，想抓魚吧！”

“你也太沒有想象力了，聽我來給你分析，看到那條狗了嗎？”牧羊用手一指已經接近他們的那條流浪狗。

“不就是學校里的流浪狗嗎？附近有很多。”吳笑霖神色平淡地說，畢竟流浪狗在S大的確不新鮮，食堂的那個大煙囪下面就是它們的窩，或者說，集會的辦公室。反正兩者的區別連人都分不清楚，何況狗呢？它們不常在那兒，但是如果誰要找它們，那地方倒是不錯的選擇。

“這就更說得通了。”那條狗如今超過了他倆，徑直朝前跑了，牧羊指著它說，“池塘邊那條狗，肯定是這條狗的老婆。可是這狗忒不是東西，肯定外面有狗了。所以它老婆在池塘邊威脅它，要是它不回心轉意的話就跳下去。”

“這不是沒理它嗎，你猜它會不會跳——池塘？”吳笑霖來了一點興趣，趕緊問道。

“它是狗又不是人，怎么可能想不開跳池塘，你以為它和那些小姑娘一樣，動不動要死要活的？嚇完沒效果，接下來離婚就好了，哎，好一個癡心女狗負心汪。”牧羊搖頭感嘆道。

“離個毛的婚啊，你先告訴我它們怎么結的婚，在哪兒領的證？”吳笑霖較真了，盡管他平日里不是一個較真的人。

“哎呀，”牧羊拍著自己的手背道，“這可就更凄慘了，負心汪對它豈不是想拋就拋，一點壓力都沒有。它當初可真是瞎了狗眼，相信負心汪的甜言蜜語，結果現在被拋棄了，連半毛錢都拿不到，要是手里有個結婚證，分它一半家產也好。”

“那狗也是流浪狗，有毛家產。”

“那它可真是遇狗不淑，”牧羊攤開雙手道，“我敢說那負心汪肯定是會新歡去了。一代新狗勝舊狗，好一個現實的狗東西。”

“你以為狗和人一個脾性？——老實說，兩者有很多共同點，但它是狗啊，你想想，一條狗，它能進化到了解什么是舊愛什么是——哎，在那里！”吳笑霖指著臨近東門的小樹林難以置信地說，“臥槽，你還真猜對了，它丫的真是跑來和新歡私會了。”

這時候，負心汪和另一條狗已經從樹林里跑了出來。

“世風日下啊！”牧羊感嘆道。

“不過這狗還真是厲害，讓別的狗尋死覓活的，它自己就這么瀟灑，誒你說它怎么勾搭上的這么多母狗？”吳笑霖興致勃勃地問道。

“你不會想學習吧？”牧羊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吳笑霖。

“我倒是想啊，你會狗語？”

兩人出了南校門，眼前還是一派冷清的景象，只有兩三家店鋪開門賣早點。

“這你倒是難住我了，要不你問問你女朋友，她不是學外語的嗎？”

“去吃包子吧！”吳笑霖提議道，同時也算是對上一個話題的終結。

“你發現了嗎？賣早點的都是南方來的人，一個本地人都沒有。”牧羊也并不執著于剛才的話題，就像早餐，有人告訴他吃什么是最好不過了。

“吃早點也有這么多講究？”吳笑霖裝著一本正經的樣子說，意在吃早餐和南方人北方人沒多大關系。

“當然，比如我，應該會點一碗二米粥。”

“為什么不點八寶粥？我覺得八寶粥要比二米粥好喝，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眾口難調！”吳笑霖故意用了傻子般的語氣說道。

“我不否認八寶粥更好喝，但是我不想在吃掉一堆包子的同時還要往肚子里塞八種糧食，兩種足夠了。”

“那倒是，吃太多還是有影響。你們早上的訓練怎么樣？”顯然吳笑霖又要結束一個話題。

“領我們訓練的學長不錯，聽說以前是籃球隊隊長，因為和現任籃球隊長鬧矛盾，就來了足球隊。”牧羊還是一樣，不執著于之前的話題。比如現在吳笑霖說不吃包子去吃面，他同樣會點頭同意的。

“叫啥？”

“郭翔云，挺高挺帥，待人和氣，隊員都挺喜歡他。”

“哦，不認識。”

“不重要，我告訴你我們隊里有一個一級運動員。”

“誰這么鳥？”吳笑霖的語氣里有那么一點震撼，一級運動員，在S大絕對是稀有物種，何況還是同一屆的，更何況還是踢足球的。

“和我們同一屆，白白胖胖的那個，住我們斜對寢。”牧羊提示道。

“你這么說不等于沒說嗎？”吳笑霖僅憑借“白白胖胖”一詞實在無法對號入座。

“你聽我仔細給你說說，你看那寢室四個人，又小又瘦總拿根棍子cosplay孫悟空的那家伙顯然不是，有腋臭那小子也不是，還有一個……沒什么特長，就是本省人，對了，他對紫外線過敏，經常戴個棒球帽。除去這三個，剩下來的就是。”

“除去那三個還有剩下來的嗎？”吳笑霖還是一臉懵。

“排除法還是不行。”牧羊拍拍額頭，難怪以前老師說排除法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你知道我們寢室樓下以前那輛蘭博基尼嗎？”

“知道，你是說就是那個運動員的。”吳笑霖固然記不住那人什么樣，車他倒是記得很清楚。

“你終于開竅了。”牧羊感嘆這可真是不容易。

“這么有錢，不愧是專業的。”

“專業個毛，那小子全隊跑最慢，體力也最差，肢體看起來還極其不協調，訓練還不準時到。”

“你最后一句讓我相信他一定是一級運動員。”吳笑霖不忘調侃一句，“不過，他到底是干什么的？我感覺他還沒你厲害，還是說你的意思是你已經可以當教練了。”

“去，什么狗屁教練。”其實牧羊要罵的應該是狗屁一級運動員，“富二代，你懂。”

“哦，我懂，”吳笑霖點頭稱是，“老板，四個包子，兩個牛肉餡兩個蘿卜餡，一碗八寶粥。”

“老板照他的給我來一份，不要八寶粥要二米粥。”

“好嘞！一碗八寶粥一碗二米粥。”老板朝店里喊了一嗓子。

掀開珠簾，見得店里整整齊齊擺了兩排桌子，其中幾張桌子上的碗筷還來不及收拾。他倆挑了張干凈桌子坐下，老板就已經端了兩份包子上來，里間老板的母親也已經盛出來兩碗粥。牧羊用筷子夾起一個包子，說:“錢到位了。你看都是包子，錢不到位是素的，到位了才能是葷的。”

“那他不是廢人一個？”吳笑霖的注意力并沒有全被包子吸引，“干嘛不把他踢了？”

“當然是廢人，可是你想想人家連一級運動員都拿得下來，區區一個學院還有搞不定的道理？院長說了，名單里必須有他。”

“這倒是！有錢能使磨推鬼。”

……

早訓的日子并不長，空氣似乎還是昨天的空氣，足球比賽卻已經臨近了。學校有兩個足球場，一個在學校南邊體育館里，平日里除了校隊訓練以及幾個武術和形體健美選修班，其余學生是進不去的;另一個足球場在北操場，這一個是露天的，不僅限于校內學生，便是校外人士也可以使用。有意思的是校外一些俱樂部使用S大足球場的時候S大的老師常常幫忙驅逐學生。

學校總是以經費緊張為理由，做許多學生們并不太理解的事情。例如學生足球賽多半在北足球場舉辦，當然多半也就是有例外的意思。每年的開幕戰、三四名和冠亞軍爭奪戰共三場比賽可于體育館內進行。至于其他比賽，本著保護足球場草皮，節約經費的原則，嚴禁使用南足球場。因此，在體育館里比賽成了參賽隊伍的希望，之所以稱之為希望，原因在于希望不是狹隘的，例如籃球隊也想在體育館里比賽。

學校一共十六個專業，分四組比賽，每組前兩名出線。而究此前兩名的意義，其中一點是半個素質拓展學分。如果這前兩名可以再勝兩場比賽，又會額外獲得半個素質拓展學分。學校總愛用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來激發學生的積極性。

管理與機械、文法和外語同在一隊。其中機械和文法是強隊，在學校歷史上是拿過冠軍的。而外語無疑是個弱渣，據傳外語的隊長曾向院長提議退賽，可惜未獲批準。除去與外語的比賽，管理還要再贏一場才有進入八強的可能。而這一場，球隊將突破口放在了對戰文法的比賽。

比賽在周三下午，天公作美，雖則出了太陽，溫度卻不是太高，而且時有微風拂過。然而比賽過程不是太美，管理擺了個四四二，一心想打防反;文法呢，擺的是四三三，著重控制。豈料比賽中管理沒打出防反，文法也沒有控制，最終一球未進和平收場。

戰后，周隊長將戰略目標轉移到了機械隊，要求隊員們死磕機械，保一分爭三分。終于在兩日后，球隊戰術得到了貫徹，管理防反連得兩分。第一球是郭翔云進的，在禁區弧頂接球，右腳一扣晃開防守，左腳大力射門，直入球門死角。第二球是在獲得第三個前場任意球時，由于前兩個任意球踢得太不靠譜，郭翔云讓擔任前腰的牧羊來踢這第三個。距離球門三十碼，位置偏左，牧羊深吸一口氣，使勁踩踩球后面的草皮，退后四步，看了一眼球門，深吸一口氣，再看一眼球門，然后盯著球跑去，一蹴而就，足球就像一片飄忽的落葉，掉進了對方的大門。瞬間歡呼聲四起，牧羊張開雙手跑到場邊，大吼一聲，接著和隊友們一一擁抱！

可惜的是，機械最終也進了兩個球。足球場有著許多魔咒，平局就是其中一個，如今它正落在管理頭上。

至此，兩場平局，若是機械與文法的比賽也以平局收手的話，那將以進球作為晉級依據，或者希望外語可以爆冷擊敗其中一支。那樣的可能性不是沒有，競技場上下一秒會發生什么是永遠也無法預料的，可是自己的命運總歸是抓在自己的手里更踏實。因此在與外語的比賽中，他們得瘋狂進球。

機械與外語的比賽是早在周三結束了的，就安排在管理和文法比賽后面。上半場時外語踢順風球，機械守門員黃油手漏了一個。隨后機械猛攻，兩翼齊飛。外語被打得不成樣子，陣型全亂，輕易就被機械撕出空檔。全場結束，機械七比一大勝外語。

管理與機械之后就是文法和外語的比賽，四比零，外語又一次慘遭蹂躪。他們用的是與管理一樣的防反戰略，可是苦于沒有好的支撐點，幾乎全場都在擺大巴。沒有進攻的防守算不得防守，從文法第一球入賬時，外語已然宣告失敗。不過好在總結了上一場失敗的教訓，陣型保持得不錯，分差不是很離譜。

次周三下午，第一場是機械與文法的比賽。不知道該說狗血還是水太深，兩隊以二比二握手言和。由此，接下來企管對戰外語的比賽，他們至少要進四球，否則被淘汰的就是他們。

無疑這是一場苦戰，因為它已經關乎生死。管理想要打破平局魔咒，當然這似乎并不困難。而外語這一場比賽肯定不想再丟臉，前兩場比賽累積的經驗如今正好用上，無論如何不能大比分失敗，最好能有一場平局，或者偷球小勝……所謂人心不足。

上天是最佳編劇，這句話如今又一次得到驗證。這場比賽郭翔云戴帽，隊長周建新一傳一射，牧羊奉獻兩助攻，最終比分定格在四比零。這就是說管理晉級與否全得看運氣，若是運氣好，抽簽晉級，若是運氣不好，準備聚餐得了。

小組賽結束，大家的神經還沒辦法放松，只有等隊長抽簽結果出來。牧羊倒是成了院里的名人，有進球有助攻，何況他還是一個新手，這樣的殊榮來得實在太早！

當然生活不是小說，沒有那么多浪漫奇情。以他如今的名氣，最多就是偶爾會有女孩子偷拍，像是學妹送花遞情書討要電話號碼一類的情節如今無論如何是不會發生的。照李東陽的說法，牧羊如今畢竟還只是一個“新鮮的男人”。

“要不今天這頓還是我請吧！”吳笑霖說道。

“我沒聽錯吧？”牧羊假意撓撓耳朵，他今天和吳笑霖出來吃飯，事先說好的AA，吳笑霖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了呢？“事出無常必有妖。”

“毛妖啊，我不過就是巴結巴結你，你現在可是院里的大名人。”吳笑霖一臉淡然地說。

“臉不夠給力，你好歹在表情上下點功夫，讓我自滿一下行嗎？”牧羊自然不會相信他，尤其是看到他那張“不會害羞的”臉的時候。

“老板，來兩瓶老雪，冰的。”吳笑霖話音剛落，老板就立刻拿了兩瓶雪花出來。

“什么好日子，大中午的喝起酒來了。”牧羊很少喝啤酒，可是要是人對事對，喝幾瓶也就沒什么不對了。

“誒，還真是個好日子。”吳笑霖給牧羊開了一瓶啤酒，自己也舉起來，“先走一個。”

“不用走太快！”牧羊可是不想一口吹了，尤其手里拿的還是冰啤。

“你還真該走快點，今天你是主角。”

“你是主角，我現在已經淪為蹭飯的了，怎么敢說自己是主角。”牧羊把自己的位置擺得很端正，蹭飯就是蹭飯，主角當然是請客的，否則豈不厚臉皮。

“你們球隊進八強了！”吳笑霖說道，“為這你就是主角，管理的足球新星，嘖嘖，走著。”

“別逗，我內部員工都不知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文法隊隊長發說說了，我給你念念:對不起，兄弟們，手氣不順，明年我們再來過，相信我們有這樣的實力。”

“哎，我看看。”看了吳笑霖遞過來的手機，牧羊仍舊覺得不踏實，謹慎起見，他還是拿出手機翻了翻足球群。果不其然，隊長在群里說了。牧羊捏捏臉，這幸福來得有點突然啊！“還真是，走一個。”

“走著！”

牧羊本打算悶一大口，誰成想這時候電話突然響了，是余雅楠的來電。他把酒往桌上一擱，抓起電話說道:“喂，妞，找爺什么事？”心里高興，整個人說話都有點得意忘形。當然，妞是牧羊聊QQ的時候對余雅楠的稱呼。在李一凡那里受欺負，就要在她的好姐妹身上找回來不是？

“叫這么親熱，你小女朋友？”吳笑霖趕緊把臉湊過來問道。不怪他八卦，牧羊這個女朋友可是很神秘，從來沒見過，問他他也不說，只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在C大學念書。

“什么？住院了？”牧羊騰地站起來，繃著臉問道，“什么病？”

吳笑霖看著他，沒有插話。他能看出來情況不對勁，和牧羊認識這么久，從來沒見過牧羊這個樣子。

牧羊突然愣神一般，手機脫手砸中鞋面，彈在地上滑出去很遠。四周的食客都看向他這里，牧羊現在沒心情在乎，跑過去撿手機。拿起來一看，已經關機了。

至此吳笑霖才開口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沒等他說完，牧羊已經跑出餐館，“老板結賬！”等吳笑霖結完賬出來，已經看不見牧羊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