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一會，稍作休憩。聆聽著那風的聲音，清晰的知道勞作者們忙碌的身影。深深吸一口氣，留給休息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一旦重新啟程，又將陷入那種令人窒息的封閉狀態(tài)。

“走吧！”

命令傳來。戀戀不舍地屏住呼吸，讓體內(nèi)空氣完成最后的循環(huán)。將拉鏈拉下，厚重的防護服再次將整個人完全包裹。

就在起身的瞬間，一陣眩暈襲來，眼前驟然發(fā)黑，大腦空白，片刻后才逐漸恢復清明。

不祥的預感在心頭蔓延。理智告訴自己，以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恐怕已經(jīng)到達極限。

從客觀角度考慮，停下才是明智之舉。修行之路漫漫，何必急于一時？

只不過，骨子里的倔強仍在叫囂：

再堅持一下，還能再走遠一點。

任如之注意到他的行動略微有些遲緩，再次叮囑道：“沒必要強撐，我們有的是時間，可以多休息會。”

“沒事！”

“決定權(quán)在你。如果實在撐不住，我們可以延長休息，甚至就此結(jié)束這輪訓練也沒問題。”

“我說了，沒事！”

盡管語氣略顯虛弱，但整體狀態(tài)還算穩(wěn)定。

既然如此，任如之不再多言，默默履行著監(jiān)督者的職責。同時，獨自將兩人方才使用的馬扎放回原位。

胡昊表示：“我自己來就好。”

“走吧！”她并未接話，只是繼續(xù)在前方引路。

如此，胡昊也不能說什么！加快腳步跟上，繼續(xù)這場對感知力的修行。

能夠感知到狀態(tài)正在急劇衰退，精神力的運轉(zhuǎn)效率大不如前。如果說之前下筆寫字一氣呵成，現(xiàn)在卻要反復描摹兩三遍才能成形。

更糟的是，恢復術已經(jīng)跟不上消耗的速度，而這已經(jīng)是他掌握的最高階的恢復技能。

吃飯前狀態(tài)尚可，飯后卻突然急轉(zhuǎn)直下，若不是清楚自己的狀況，甚至要懷疑飯菜里是否摻了什么不該有的東西。

但即便如此，那股執(zhí)拗的勁頭仍在叫囂：再撐一會，只要沒徹底倒下，就還有前進的余地。

于是，盡管身體早已瀕臨極限，他的背影依舊挺拔，步伐依舊沉穩(wěn)，從外表上看不出絲毫異樣。

不行啊！真的好累啊！

軟弱的念頭開始瘋長：時間還長，何必急于一時？修行本就需日積月累，何必這樣逼迫自己？

可偏偏，那股倔勁死死抵住退縮的沖動：還能繼續(xù)，還能再撐！

從51日凌晨5點左右開始，到現(xiàn)在54日差不多下午1點，整整三天多的時間，中間沒有睡過，除了吃飯就只有總計不到五小時的短暫休整。

已經(jīng)夠了吧？反正我也不求什么，目前這一份撼天動地的能力足夠用。成長固然重要，但何必這么著急？

不，還能堅持！

放棄與堅持在腦海中激烈交鋒。盡管堅持仍占上風，但隨著時間推移，狀態(tài)每況愈下，放棄的念頭正逐漸占據(jù)上風。

不行，不能再胡思亂想了，得轉(zhuǎn)移注意力。

抱著這樣的想法，開口道：

“有點無聊，能聊兩句嗎？”

“你不專心構(gòu)建感知模型，真的沒問題？”

“沒事，這幾天訓練下來，就算不刻意去記，周圍的景物也會自動在腦海里成型。”

“看來效果不錯。”

“所以，能聊兩句嗎？”

“可以啊！你想聊什么？”

“我要是能找到話題，就不會用無聊來形容了。”

“讓我想想，”任如之沉吟著。盡管那一夜的長談讓彼此了解不少，但關于他的過往，仍有許多未解的謎團。

作為英雄遺孤的成長經(jīng)歷，究竟是怎樣的際遇造就了注定沒有未來的可能？

但這些沉重的話題顯然不適合此刻。她思索片刻，選了個相對輕松的話頭：“對了，你和雯錦學姐是不是鬧矛盾了？前天我想請她參與這場考驗，她一聽是你，直接就說沒空。”

只能說，真是會挑話題啊！

面對這般現(xiàn)狀，胡昊在心底苦想，看來，她短時間內(nèi)還是不愿見自己。

“這個呀！有點不好表達，”組織著語言，聲音有些干澀：“就是，她是在怪我，太輕易就把秘密說出口。而且那個秘密，該怎么說呢？一旦說出來就一定會改變未來。連她都不該知道的那種。”

這番支離破碎的解釋，任如之卻聽懂了。她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秘密需要如此嚴防死守？眼前這位到底還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事？

很想追問，但想到連與胡昊關系更親密的雯錦學姐都覺得不該知曉，她便按下了探究的沖動。

“這樣啊！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處理吧，我也不好插手。那我換個話題……”

這時，田野另一端。一位體格健壯的同學正在和負責人商討物資采購事宜，但那位的目光卻時不時瞥向胡昊和任如之的方向。

達妮的旋律店內(nèi)，日常的少有顧客。冬雯錦依舊位于那個熟悉的角落位置。和往常一樣，整張桌面早已被她那些密密麻麻的報告與表格占據(jù)得滿滿當當。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面前那份文件上，這只是一份再普通不過的活動安排建議，卻反常地讓她停留了十多分鐘。

此刻的她心緒紛亂如麻，思緒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回那支舞，在那個如夢似幻的幻境里，以最純真的姿態(tài)相處。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被輕握的觸感，那場虛幻的邂逅仿佛從未結(jié)束。

雖然明知一切都是模擬出來的場景，那份真實的悸動卻揮之不去。

不受控制，船內(nèi)那些話語不斷在耳畔回響。明明對方已經(jīng)主動靠近，為何自己卻在關鍵時刻猶豫不決？

她清楚地知道，這是自我施加的懲罰。

在她看來，友誼本該是純粹的。若其中一方懷揣著別樣的心思，終將給另一方帶來難以愈合的傷害。

她始終堅信這樣的選擇是必要的，作為來自世界之外的存在，被聯(lián)盟重點關注的對象，連課業(yè)指導都由尊者親自過問。若想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必須學會完美偽裝，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每個字句都要反復權(quán)衡。

對此，她不后悔。

或者說，是不允許自己后悔。

“怎么了嗎？從回來就這樣，心不在焉的。”達妮端著特調(diào)飲品走來，熟練地在堆滿文件的桌面上清理出一小塊空地，將玻璃杯輕輕放下：“是難得放了這么長的假，一回來工作開始不適應了嗎？”

“工作是我人生的一部分，怎么會不適應呢？”她的聲音平靜如常。

“既然不是工作方面，那就是情感方面了。難不成，你們倆是不是吵架了？”

“只能說，是我單方面的情緒輸出。”

“能讓你感情用事，那我還真想見見。”

“不行，不能告訴你。”

“看來是不能公開的事情啊！”

冬雯錦的視線重新落回文件上，思緒卻早已穿越時光。她想起初見墨小姐那天，本該只是關于儀器使用的例行會面，卻意外得知了一個她此生本不該知曉的秘密。

信任二字在她舌尖輾轉(zhuǎn)。什么叫做自己知道會更好？憑什么認定她有這個能力守住這個秘密，去盡可能避免那個秘密被更多的人知曉。

入界者！

這個只有在史書中被記載的名詞。若是剝?nèi)ツ菍用麨槊艿臑V鏡，這類人除了擁有難以估量的能力、本身與這個世界毫無牽掛之外，究竟還有什么特別之處？

或許正是這份無牽無掛，才讓他們更容易做出危害秩序的非理性行為。

對于胡昊這個人，根據(jù)親眼所見的了解，他絕非那種將個人快感建立在他者痛苦之上的人。若說他會做出什么非理性舉動：

只能是自我毀滅。

而這個結(jié)局，同樣是冬雯錦最不愿看到的。

盡管那段共處的時光在現(xiàn)實中是虛構(gòu)的，但從情感層面卻是真實的。眼睜睜看著自己傾注心血培育的存在走向自毀，這教她如何能夠接受？

“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達妮伸手在冬雯錦眼前晃了晃。

“沒有！”冬雯錦回答得干脆利落，目光仍停留在文件上，但筆尖已經(jīng)許久沒有移動。

達妮嘆了口氣，拉過椅子在她對面坐下：“那你們倆就不能好好聊聊嗎？事態(tài)應該不至于到那種程度吧？”

“沒必要，讓我們各自安靜幾天吧！”

“真是的！那我把他叫過來，你們倆好好談談，行嗎？”

“他不會過來的。”

達妮托著下巴，越看越覺得發(fā)愁。她很少見到冬雯錦這樣消極的狀態(tài)，上一次還是她敗給一年級的學弟，陷入自我懷疑時；再往前追溯，大概就是剛加入社團時因任務不順而煩惱的那段日子。

原本只是想簡單聊幾句，但現(xiàn)在看來，必須得多費點心思。

“你們倆也沒有涉及到根本的矛盾吧？”

冬雯錦沉默了一會，輕輕點了點頭。

“既然這樣，那就沒有什么事是不能通過坐下來好好聊聊解決的。”

“事情很復雜，不好跟你形容。”

“看你這樣子，這狀態(tài)也不是個事啊！要不這樣吧？你再給自己放兩天假，緩一緩。至于工作的事情，反正我現(xiàn)在還有空，稍微幫你一下也是沒問題的。”

“不行！”提到工作，冬雯錦的態(tài)度立刻堅決起來：“當天的工作必須當天完成。誰也不能保證明天是否會有額外任務突然降臨。”

“可你現(xiàn)在的效率好低呀！”

“昨天不就這樣嗎？最后還不是保質(zhì)保量的完成了。”

“那好吧！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好好談談。”

“不勞你操心。”

達妮知道再說下去仍然是無濟于事，無奈地站起身，準備去換一首更舒緩的音樂。

“達妮姐！”冬雯錦突然叫住她。

“嗯？”

“拜托你一件事，”冬雯錦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們兩人的事情，就讓我們自己處理吧！”

達妮站在原地，最終點了點頭：“好的。但我會一直關注著的。”她的目光在冬雯錦身上停留了幾秒才真正離開。

走過田野，腳步漸漸遲疑。不知去向何方，只覺前路茫茫。說真的，忙碌了這么久，當那股精神勁退去，疲憊便如暗礁般浮出水面。

即便依靠技能的支撐，此刻的狀態(tài)也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接下來的時間，與其說是特訓，不如稱之為挑戰(zhàn)更為貼切！每一分的堅持，都是在突破自我的邊界，在極限的邊緣試探。

心中計算的時間已經(jīng)接近下午三點，從實驗區(qū)返回學院的路上，又踏上了一條陌生的道路，繼續(xù)記錄著周遭的建筑！

頭疼，甚至感覺脹的慌！是要炸開一般。

明明吃飯的時候剛休息過，現(xiàn)在才剛走了不到兩個小時，就感覺已經(jīng)快堅持不住。

此刻那主要的精力都在維持思緒中構(gòu)建的龐大模型，就算到現(xiàn)在，依照自己印象中的學院平面地圖，不算外圍那些各種實驗基地的情況下，應該是剛過一半。

目前西部的那十幾個學院，應該還沒有去！

撐著心中的這股堅毅，繼續(xù)走著！若不是面被遮擋，蒼白的面容定會暴露無遺。恍惚間，連維持內(nèi)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一口濁氣不受控制地呼出。

炎炎夏日，厚重的防護服內(nèi)悶熱難當。數(shù)日積累的汗味瞬間涌來，令人窒息。顧不得規(guī)則，猛地拉開拉鏈，猛地呼吸著新鮮空氣，緩一緩。

“可以了，本次就到這里吧！”

任如之很早之前就擔憂對方的身體狀況，只是見步伐依舊穩(wěn)健，才將那擔憂的話語含在嘴中，直到此時，終于能夠吐露出來。

“不用，不用，”那語氣已經(jīng)很是虛弱：“讓我休息一會，休息一會還能堅持。”

“你確定能夠繼續(xù)維持嗎？”

“我確定。”

“好，我愿意相信你。”

修行之道，貴在堅持。每一次突破，都是對極限的超越。這條路上，從來容不得半分懈怠。多少人前赴后繼，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在荊棘中砥礪前行。

就這樣，踉蹌地來到路邊的長椅，像一截斷木般重重跌坐下去。貪婪地喘息，胸口劇烈起伏，呼吸聲粗重而紊亂，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節(jié)奏。

長時間的內(nèi)呼吸修煉突然中斷，反噬讓他的肺部如同火燒般疼痛，這種強行終止的后果，嚴重時甚至會留下內(nèi)傷。

特訓開始時，任如之就再三叮囑要量力而行。

但胡昊心中的量力而行標準，是自己的一個評判標準！即便到了這般，仍固執(zhí)地認為這還在自己的承受范圍之內(nèi)。

任如之見狀，實乃于心不忍，柔聲勸道：“要不，接下來就不要強行保持著內(nèi)呼吸了，可以嗎？”

此刻的胡昊多想告訴她我沒事，只是那條件好像有些不允許，意識模糊，極度的疲憊讓他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視野漸漸暗了下來……

遲遲得不到回應，任如之已經(jīng)預感到不妙。只見眼前的身影突然向一側(cè)歪倒，慌忙伸手去扶，差點驚叫出聲。就在她手忙腳亂地施展治療術，準備將人送往醫(yī)務室時：

“別慌，有我在。”

一道低沉的男聲突然響起。抬眼望去，是個身材魁梧的男同學，制服帽子壓得低低的。

可那熟悉的聲線，是墨小姐！

她為了暗中跟隨，特意做了全套偽裝：將秀發(fā)盡數(shù)收進帽中，踩著增高靴，穿著能撐起肩膀的厚實制服，連面容都用特殊手法修飾得中性偏男。這身裝扮，任誰看了都會以為是個健壯的男生。

任如之望著眼前的身影，眼中泛起重得希望的光芒：“你能在真是太好了！他，他太勉強自己了。”

“我知道，若不這樣倔強，那便不是他了。”她利落地解開最外層的訓練服，謹慎地保留了內(nèi)層的防護服，那些特殊材質(zhì)不僅能抑制感知力外泄，更是保護修煉者的一道屏障。

感知力與精神緊密相連。如果說對方?jīng)]有將感知力收回去，此刻若貿(mào)然解除所有束縛，那些失控外溢的感知力會瞬間帶入大量信息，如洪水般涌入那此時脆弱的精神世界，帶來更嚴重的傷害。

墨小姐從懷中取出一枚銀白色的膠囊，輕輕一按，膠囊瞬間延展成一個流線型的休眠艙，小心翼翼地將胡昊安置其中。

有人帶來保障，任如之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些：

“請問，你是什么時候開始跟隨我們的？”

墨小姐調(diào)整著休眠艙的參數(shù)：“從你們觀看車輛測試那時起。”

“那為何不現(xiàn)身？就這樣一直跟隨著。”

“這樣的修行，由你引導更為合適。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感謝你的實時匯報。”

“這是我應該做的。”

墨小姐收起調(diào)試面板：“你現(xiàn)在還能走動嗎？需要再休息會嗎？”

“我沒事，體力還夠。”任如之站起身：“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當然是啟程回去。總不能在這里叫車，得走到主干道上才行。”

“我的任務應該結(jié)束了吧？”

“還差最后的總結(jié)報告，還有你的酬勞結(jié)算。”

“好！”

墨小姐將這體積不小的休眠艙安放在自己的領域中，畢竟這么大一個東西，不是很好拿。走向主干道，遠處已有專車靜候……

這場關于感知力的特訓，就以這樣意外而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暫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