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過去了很久，李戀都沒有見過她的媽媽回來。

她也就和奶奶繼續相依為命。這樣也沒什么不好，雖然沒有好吃好喝好玩的，至少奶奶對她總是樂樂呵呵。

媽媽每次回來都會向隔壁左右的鄰居打聽一些事情。那些人也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媽媽這些年越來越不喜歡奶奶，動不動就會跟她吵一架。不過她總是吵完就走，并不會在家里停留。

李戀并不知道爸媽她們的事，她還只有六七歲，才剛讀小學二年級。

這天下午放學，李戀回家，門都是鎖著的，奶奶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開不了門，無處可去。

自己坐在門口草叢里的石板上等奶奶回來，坐著坐著居然睡著了。

奶奶回來的時候，被眼前的一幕嚇哭了。

她只看到一大群人圍在她家門口，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等到走近了才發現李戀肚子上盤著一條搟面杖粗的蛇。

李戀正睡著，周圍的人都在小聲地說些什么，看到老太太回來都問她去了哪里，讓她孫女在門口睡著了，引了蛇來。

老太太就只是哭，急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蛇吐著信子，老太太嚇得跪倒在地，求祖宗菩薩保佑。

有個膽子大點的后生仔拿了個火鉗，一邊跟蛇說著話，一邊慢慢的靠近。也不知道是蛇有靈，還是祖宗菩薩顯了靈。蛇自己從李戀的肚子上滑了下去，鉆進了草叢里，眨眼間就不知所蹤了。

眾人趕緊幫忙，開門的開門，扶著老太太，抱李戀的抱李戀。一群人都驚魂未定，李戀卻一直睡著沒有醒。

老太太給睡著的孫女把衣服換下來，摸到李戀的肚子還是冰冷的，又忍不住哭。她的衣服上，蛇盤著的部分還有冰冷的粘液，老太太摸到就覺得脊背發涼。

那晚李戀就開始發燒了。

村里人說，蛇盤人，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老太太給李戀請了假，又把她送到了村里的診所。

診所的醫生認識李戀的父母，看到孩子這個模樣也是于心不忍，就找人帶信去，通知了程小梅和老李。

程小梅是第三天回來的。回來的時候李戀已經三天不能吃喝。從頭到腳，包括舌頭都長的紅疹子。頭頂的癩頭瘡流膿血，又發著高燒。

看到這樣的孩子，程小梅氣就不打一處來。雖然并不怎么疼愛，終究是自己的骨肉，自己親生的孩子，眼下親眼見著這個模樣，任是誰都受不了。

她把一肚子的怒火全部發在了老太太身上，認為是她沒有照顧好李戀。

老太太也是有口難言，一邊擔心孫女，一邊還要面對兒媳婦的指責。

這幾年程小梅頗有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洋洋得意，那些年看不起她的欺負過她的人她心里都記著，這老太太以前對她的種種她也都記著。

雖然后來稍微好了一點，可是后來孩子多也更糟心，大家都住在一起難免磕磕絆絆。老太太倒是再沒有像原先那樣故意使絆子，可是程小梅卻始終記著當年的事，哪怕老太太本沒那樣的心思，卻最終被她理解出來那樣的意思。

人與人的關系就是這樣，傷害都是在心里扎下的釘子，哪怕拔起來了，那個孔依然在。

多是這樣的時候，管不住自己的情緒，顧不了自己的嘴，最終說出來的話一個個的字都是扎向別人心里的一把把刀。

李戀這一場病，算是徹底點燃了程小梅的怒火，她跟老太太大吵一架，把前塵往事通通拿出來說了個遍。老太太這些年也許是行將就木，身上那股子戾氣早就不見了。她也沒那個力氣和精力去跟程小梅斗嘴皮子上的本事，但是確實又氣的不輕，嘴里時不時也會蹦出一兩句誅心之言。

沒有任何疑問，這一場爭吵程小梅和老太太誰都沒落得好，里子面子通通丟了個干凈。

李戀還是在家里養病，程小梅跟老太太吵完架之后就回去了，那邊家里還有一大攤子事。三個孩子在上學，老李的七八個學徒吃飯洗衣服都是她的事。

一聲師娘叫得輕飄飄，她每天的擔子也不輕。光是洗衣服就是堆的像小山似的一堆。十幾個人的衣服洗起來也是一項大工程。再加上一天三頓飯，程小梅確實也是忙的不可開交。更何況她還要去收拾家具廠的衛生，那些木屑刨花，她也要收起來生火用。雖然莊稼是沒有再種了，但是她的活卻不見少。

現在李戀這個樣子，她也放心不下，只能每天抽空回去，晚上再回來加夜班洗衣服做瑣事。

這幾年手頭是寬裕了些，可是天天跟老李待在一起爭吵也就多了。原先一年見不到幾面，很多問題暴露不出來。現在天天在一起，問題暴露得多了，爭端也多。有時候為了一點小事也能開始吵。

程小梅覺得老李這個樣子都是像他媽，跟他媽那個老家伙學的。心里也就更加怨恨那個老的。再加上李戀現在這個鬼樣子都是因為老家伙瞎跑腳，不著家，不然孩子也不會在外面睡著，也不會被蛇盤了。

想到這些她就來氣，覺得一家老的少的都不是省事的，所以對老太太也實在給不出來好臉色。

本來都是情緒化的人，程小梅就是那種心里藏不住事，屁大點事都會寫在臉上的人。

老李原先覺得這樣的人也沒什么不好，畢竟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簡單一點也比較適合過日子。不會哪天跟村里那幾個媳婦似的哪天跟別人跑了還不知道。

那時候他沒錢，也沒見過什么世面，老婆孩子熱炕頭已經是難得，他也不知道原來外面的世界好玩的好看的熱鬧的那么多。

這兩年搞家具廠他賺了些錢，也難免惹人眼紅。他不怎么會跟人吵架，都是程小梅一張利嘴把來人趕走。有時候甚至她還會直接拿起斧頭準備劈死那些來砸場子的流氓地痞。

那個年代，沒有掃黑除惡，地痞流氓混混多得數不過來，有時候一天就會來幾波。程小梅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得多了，未免也就多了一些狠氣。加上本身沒有讀過什么書，很多事情不知道適可而止，她也就難免在老李那里留下了一個不像個女人的印象。

老李一邊離不開她，一邊嫌棄她。有些男人就是自己窩囊被人欺負求幫忙，另一邊卻說你沒素質沒教養還想給自己立個牌坊。這樣的人，只是可以程小梅并沒有看清楚，她只是更加迫切的想在他面前證明自己的存在感。她逼著自己成為他面前的保護傘，她以為這樣她就可以讓他離不開她，就會讓他認可自己存在的價值。卻沒想到卻更加加深了他心目中她的悍婦惡婦形象。

人啊，就是這樣，從古至今，多的是患難與共，卻富貴不能容的夫妻。男人善變，人心善變，唯一不變的多是癡心女子負心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