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珩侯府·暗涌
暮色四合，璟珩侯府的書房內燭火搖曳。顧云尚跪坐在蒲團上，脊背挺得筆直，耳邊是父親顧朋澤滔滔不絕的訓斥聲。兩個時辰過去了，這位威嚴的侯爺仍沒有停下的意思。
“天境階品！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顧朋澤一掌拍在紫檀木案幾上，茶盞里的水濺出幾滴，“段凌風的前車之鑒還不夠嗎？“
顧云尚垂著眼簾，目光落在自己交疊的雙手上。指節處有一道細小的疤痕，是那日在押解雷絮棠時留下的。他想起沈玉龍臨終前握著他的手，鮮血從她嘴角溢出，卻還對他微笑...
“你有沒有在聽？“顧朋澤的聲音陡然提高。
“兒子知錯?！邦櫾粕袡C械地回應，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顧朋澤重重嘆了口氣：“明日去祠堂跪兩個時辰，好好反??！“
終于送走了父親，顧云尚回到自己的院落。推開房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撲面而來。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書桌上的白玉瓷壇上——那是沈玉龍的骨灰。月光透過窗欞，在瓷壇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仿佛她溫柔的笑靨。
他取下腰間的挽風劍，指腹輕輕撫過劍鞘上繁復的云紋。這把劍曾飲過無數敵人的血，卻沒能保護最想保護的人。
“段凌風納辰皎為妾?！?
“辰皎的這頓鞭子怕是免不了了。“
蓮玉的話在耳邊回響。顧云尚煩躁地抓起茶壺，直接對著壺嘴灌了一大口。涼透的茶水滑過喉嚨，卻澆不滅心頭那股無名火。
雷明揚那個老狐貍絕不會善罷甘休。兒子被關在司隸府衙門，又被削了爵位，這口氣他怎么可能咽得下？段凌風、蓮玉他動不了，自己又有天境修為護身...
“砰！“茶壺被重重砸在桌上，茶水四濺。顧云尚猛地站起身，抓起外袍就要往外走。
“尚兒...“
門口傳來一聲輕喚。侯夫人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鴿子湯站在那里，眼眶微紅。她穿著素雅的藕荷色襦裙，發間只簪一支白玉簪子，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娘。“顧云尚勉強壓下心中的焦躁，接過湯碗。
侯夫人看著他消瘦的臉頰，心疼得說不出話。這一路押解犯人回京，她的兒子一定吃了不少苦。湯碗很快見底，顧云尚的舌尖被燙得發麻，卻渾然不覺。
“你爹他...“侯夫人掏出手帕，輕輕擦拭兒子嘴角的湯漬。
“兒子明白?！邦櫾粕写驍嗨?，“父親是為我好。“
侯夫人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書桌的白玉瓷壇上。她緩步走過去，指尖輕觸冰涼的瓷面：“這姑娘...生得可好？“
顧云尚的眼神瞬間柔軟下來：“她是我最愛的人。“
侯夫人的手指微微一顫。她從未見過兒子這樣的表情——那雙總是銳利如劍的眼睛里，此刻盛滿了化不開的柔情與哀傷。
“以前怎么沒聽你提起...“侯夫人輕聲問。
“那時我在上京還未站穩腳跟。“顧云尚苦笑，“如今...說什么都晚了。“
侯夫人心頭一緊。她本想說戚家來提親的事，此刻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看著兒子魂不守舍的樣子，她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收拾好空碗默默離開。
待母親的腳步聲遠去，顧云尚立刻抓起佩劍沖出房門。夜色如墨，他策馬狂奔，冷風刮在臉上生疼。天牢方向隱約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讓他的心臟幾乎停跳。
“辰皎！“
顧云尚飛身下馬，天牢門口的守衛慌慌張張地迎上來：“顧、顧大人！雷侯他...“
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顧云尚一把推開守衛，踹開厚重的鐵門。撲面而來的血腥味讓他胃部一陣痙攣。
刑訊室內，辰皎被鐵鏈吊在刑架上，白色的囚衣已被鮮血染紅。兩根銹跡斑斑的鋼釘穿透她的琵琶骨，鮮血順著釘子滴落在地，積成一片暗紅的血洼。她的十指被夾棍夾得血肉模糊，右手食指的指甲已被生生拔掉，露出鮮紅的嫩肉。
雷明揚手持鐵鉗，正要去拔第二片指甲。聽到動靜，他轉過身，臉上還帶著殘忍的笑意。
“住手！“顧云尚目眥欲裂，一個箭步沖上前，狠狠將雷明揚推倒在地。
“哈哈哈...“雷明揚癲狂大笑，舉起鉗子上那片帶血的指甲，“顧大人來得正好，一起欣賞這出好戲??！“
顧云尚一腳踹在雷明揚胸口，后者噴出一口鮮血。周圍的侍衛立刻拔刀相向，卻被顧云尚一個眼神震懾，不敢上前。
“放人！“顧云尚對縮在角落的牢頭吼道。
牢頭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大串鑰匙，試了幾把都打不開辰皎的鐐銬：“大、大人...這不是天牢的鎖...“
顧云尚眼中殺意暴漲：“鑰匙！“
雷明揚在侍衛攙扶下爬起來，陰笑道：“顧大人急什么？這才剛開始呢...“
辰皎的頭無力地垂著，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顧云尚顧不得許多，一掌拍在她后背，兩根鋼釘應聲飛出，帶出兩股血箭。他迅速點穴止血，可鮮血還是不斷從傷口涌出。
雷明揚使了個眼色，兩名侍衛悄悄舉刀逼近...
“嗖！嗖！“
兩道白光閃過，侍衛的刀應聲落地。蓮玉手持圣旨，帶著一隊禁軍大步走入。他翠玉色的官袍在火把下泛著冷光，俊美的臉上布滿寒霜。
“雷侯好大的膽子。“蓮玉的聲音冷得像冰，“陛下旨意都敢違抗？“
雷明揚臉色驟變，慌忙跪地：“臣...臣...“
蓮玉展開圣旨，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刑訊室：“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即日起，將軍段凌風納欽犯辰皎為妾，欽此?！?
辰皎微微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中只看到一片血色。她好像聽到卿哥的聲音，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又陷入黑暗。
雷明揚不甘心地接過圣旨，蓮玉湊近他耳邊低語：“侯爺的威風耍夠了吧？世子還在司隸府關著，您也想步他后塵？“
“你！“雷明揚怒目圓睜。
蓮玉冷笑：“見好就收?！?
雷明揚憤憤地將鑰匙扔在地上。顧云尚凌空接住，同時甩出一根鋼釘，精準穿透雷明揚的手掌。
“??！“雷明揚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被侍衛們七手八腳地抬了出去。
蓮玉小心翼翼地解開辰皎的鐐銬，將她抱在懷中。她輕得像個孩子，渾身是傷——鞭痕交錯的后背，血肉模糊的十指，琵琶骨處兩個猙獰的血洞...蓮玉的手臂不自覺地發抖，生怕稍一用力就會弄疼她。
她呢喃著張張口：“卿哥……”
顧云尚皺眉看著這一幕，低聲道：“他來了，是嗎？“
天牢外，夜風凜冽。段凌風一襲墨色長袍立在馬車旁，看到蓮玉抱著血人般的辰皎出來，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雷明揚！“段凌風咬牙切齒道。他接過辰皎，動作輕柔得像捧著易碎的珍寶，可眼中的怒火卻足以焚盡一切。
蓮玉領命而去，禁軍們整齊列隊離開。顧云尚站在原地，看著段凌風將辰皎抱上馬車。月光下，辰皎蒼白如紙的臉上一道血痕格外刺目。
“我們都低估了雷明揚的狠毒。“顧云尚聲音沙啞，“這件事因我而起...“
段凌風撩開車簾，眼中的殺意讓顧云尚都不寒而栗。
馬車緩緩駛離，碾過青石板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顧云尚望著遠去的車影，握緊了手中的挽風劍。雷明揚...他在心中默念這個名字，每一個字都浸透了恨意。
夜空中烏云密布，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