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泰收到楚老爺子的指令，小心翼翼地攙扶起楚少羽，將他安置在太師椅上。楚少羽虛弱地呻吟著，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一副重傷難支的模樣。楚泰確認他坐穩后，這才轉身跟上楚老爺子和段凌風的步伐。
正廳內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辰皎和“重傷“的楚少羽。陽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平津侯這出戲還準備演多久？“辰皎的聲音清脆如銀鈴，在空曠的大廳中格外清晰。
話音未落，楚少羽已挺直腰板，臉上的痛苦神色一掃而空。他隨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你是辰皎？“
辰皎莞爾一笑，紅唇微啟：“剛才那幾下沒傷著你吧？“
楚少羽活動了下筋骨，發出“咔咔“的聲響：“段凌風那小子下手可真狠，要不是我早有準備，這幾根肋骨怕是真的要斷了?！八D了頓，意味深長地看著辰皎，“看來他很信任你，連我們之間的秘密都告訴你了?！?
“多謝夸獎?！俺金ㄉ裆?，目光如水。
楚少羽忽然湊近幾分，壓低聲音：“你就這么沒名沒份地跟著他？“
“是他跟著我?！俺金m正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楚少羽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他這么厚顏無恥？“
“如你所見?！俺金ㄏё秩缃?，但嘴角的弧度泄露了她內心的愉悅。
與此同時，書房內的氣氛卻劍拔弩張。
楚老爺子在下人的攙扶下緩步前行，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鈞。楚泰搶先一步推開書房厚重的紅木門，待老爺子入內后，狠狠瞪了段凌風一眼。
段凌風卻視若無睹，大搖大擺地走到主位前，一屁股坐在那張雕花太師椅上，還故意把腿翹到了書桌上。紫檀木書桌被他蹭出一道淺淺的劃痕。
“放肆！“楚泰怒喝一聲，額角青筋暴起，“一個小輩也敢在老爺子面前如此無禮！“
段凌風掏了掏耳朵，漫不經心道：“老狐貍也變成老古板了？這么講究禮節？“
楚老爺子抬手制止了楚泰的發作。他拄著拐杖，一步步走近段凌風。陽光透過窗紗，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雙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段凌風的臉，仿佛要透過皮相看穿靈魂。
“像...太像了...“楚老爺子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
段凌風故意晃了晃翹起的靴子：“像誰？“
“這樣貌確實像極了那個人，但終究不是同一個人?！俺蠣斪永湫Φ?，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段凌風猛地收回雙腿，霍然起身。他高大的身影籠罩著佝僂的老人，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聞到對方身上的氣息——段凌風身上是清冽的松木香，而楚老爺子則散發著陳年藥材的苦澀。
“將軍此番前來，想必是為了確認我楚家的立場？“楚老爺子率先打破沉默，聲音如冰，“少羽在上京已經表明態度，不知將軍還有何疑問？“
段凌風冷笑一聲，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楚少羽能代表楚家？老爺子莫不是在說笑？“
楚老爺子眼中寒光一閃，緩緩在側首的圈椅上落座。楚泰立刻奉上兩盞新沏的君山銀針，茶香氤氳。遞給段凌風時，楚泰的手指微微發顫，茶盞與托盤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少羽自然是楚家嫡系，他的話自然代表楚家。“楚老爺子抿了口茶，語氣篤定。
段凌風把玩著茶蓋，青瓷相擊發出悅耳的叮咚聲：“這么說，楚家當真要與安王結盟？“
“正是?！俺蠣斪臃畔虏璞K，挺直了佝僂的背脊，“恕我直言，將軍手中那枚虎符，恐怕調動不了多少兵馬吧？“
段凌風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從容。他從懷中掏出那枚青銅虎符，在掌心輕輕摩挲?；⒎系募t寶石在陽光下閃爍著妖異的光芒。
“老爺子好眼力?！岸瘟栾L忽然笑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不過您似乎忘了，段家最擅長的就是...虛張聲勢?！?
話音未落，書房內的燭火無風自動，忽明忽暗。楚老爺子面色微變，手中的茶盞“啪“地掉在地上，碎成數片。
“你...你到底是誰？“楚老爺子的聲音開始顫抖。
段凌風慢條斯理地把玩著桌上的狼毫筆，筆桿在他指間靈活地旋轉：“六十年前，楚家靠著出賣盟友才得以保全。如今，歷史又要重演了嗎？“
這句話如同一柄利劍，直刺楚老爺子心口。老人猛地站起，又因腿腳不便跌回椅中。楚泰慌忙上前攙扶，卻被一把推開。
“燕國燕氏，葉榆段氏，洛京顧氏...“段凌風每說一個名字，就在桌上輕叩一下，“當年的六大家族，如今還剩幾分骨氣？“
楚老爺子面色鐵青，枯瘦的手指死死攥著拐杖：“楚家不需要骨氣，只需要實力！“
“實力？“段凌風突然大笑，笑聲震得窗欞嗡嗡作響，“靠著女人上位也算實力？沭陽公主若是泉下有知，不知會作何感想？“
“住口！“楚老爺子暴怒而起，拐杖重重砸在地上，“那個賤人不配提我楚家門楣！“
段凌風眼神陡然轉冷，室內的溫度仿佛瞬間降至冰點：“她再不堪，也是厲家血脈。你們楚家將她以妾室之名迎娶，卻又將她的兒子據為己有...好一個名門望族！“
楚老爺子氣得渾身發抖，臉上的皺紋都在抽搐：“她一個人盡可夫的娼婦，若不是姓厲...“
“夠了！“段凌風一聲厲喝，桌上的文房四寶齊齊震顫，“楚家背信棄義在先，欺辱弱質在后。如今又妄圖借安王之勢東山再起...老爺子，您這一把年紀，難道就不怕遭報應嗎？“
楚老爺子忽然冷靜下來，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報應？六十年前我就該死了，如今不還是活得好好的？段將軍，這世道，勝者為王?！?
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迸濺。窗外，一片枯葉打著旋兒落下，恰巧貼在窗欞上，像極了楚家日漸衰敗的命運。
段凌風忽然收斂了所有鋒芒，又恢復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既如此，晚輩告辭?！八D身走向門口，卻又突然停步，“對了，楚少羽讓我轉告您一句話...“
“什么話？“楚老爺子瞇起眼睛。
段凌風回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說...謝謝您這些年的'照顧'?！?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書房，留下楚老爺子呆立原地，臉上血色盡褪。楚泰慌忙上前，卻見老人喃喃自語：“不可能...他怎么會知道...難道...“
而此時的正廳里，辰皎正與楚少羽低聲交談。見段凌風走來，楚少羽立刻又恢復了那副重傷的模樣，痛苦地呻吟起來。
辰皎忍俊不禁：“你這演技，不去戲班子真是可惜了?！?
段凌風朝她眨眨眼：“走吧，該看的戲都看完了。“
兩人并肩走出楚府大門時，夕陽正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仿佛兩條游龍，直指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