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盅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戚非非涂著丹蔻的指尖輕輕敲擊黃花梨桌面。方才被她一掌拍出的裂紋像蛛網般蔓延，此刻正隨著敲擊微微震顫。賭場里靜得能聽見銀票摩擦的沙沙聲，幾十雙眼睛死死盯著那方寸之間的骰盅。

“買什么？“戚非非又問了一遍，紅唇勾起危險的弧度。她耳垂上的赤金墜子隨著偏頭的動作輕晃，在頸側投下細碎光影。

劉云軒的折扇“啪“地合攏。他湊到蘇晟耳邊時，扇骨上鑲嵌的翡翠在燈下泛著幽光：“這手法聞所未聞，骰子落盅時竟有三次變向...“

蘇晟眉頭一跳。他方才確實被那行云流水的動作迷惑了——紅衣翻飛間，骰盅在女子雪白臂膀上滾過的畫面太過驚艷。此刻才驚覺后背已滲出冷汗，無殤門主的蟒紋腰牌在衣袍下隱隱發燙。

“商量好了？“戚非非突然拍案。案上茶盞應聲跳起，茶水在空氣中劃出一道琥珀色弧線。計心瑤適時遞上絹帕，繡著并蒂蓮的絲絹輕飄飄落在水漬上，轉眼被浸透。

少年侍衛突然俯身。他束發的銀環擦過蘇晟耳際，帶起一縷檀香：“三枚骰子疊羅漢，六點朝上。“聲音輕得像風吹過劍穗。

戚非非紅袖一甩，金線繡的牡丹紋在燈下流光溢彩：“四五六，十五點大。“她故意拖長尾音，目光掃過眾人驚疑不定的臉。有個賭徒手中的銀票突然飄落，正蓋在碎瓷片上，墨跡被茶水暈開成一團烏云。

“三個六，豹子！“蘇晟突然將整疊銀票拍在“豹子“區域。最上面那張“一千兩“的朱印被他的扳指壓出凹痕。賭徒們頓時如獲神諭，紛紛將賭注推向同一區域，銀票堆成的小山很快遮住了案上裂紋。

戚非非起身時裙裾掃過賭桌。她腕間金鈴輕響，像毒蛇吐信：“最后問一遍——“玉指劃過眾人鼻尖，“穩了？“

“穩了！“聲浪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開！“骰盅掀開的剎那，辰皎突然按住太陽穴。她看見盅底三枚骰子分明是疊在一起的六點，卻在盅開瞬間詭異地散開成四五六。一滴冷汗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這是失傳的“移形換影“之術！

滿堂嘩然。有人打翻了燭臺，火苗“呼“地竄上綢緞帷幔。戚非非反手擲出茶盞，潑出的茶水在空中凝成水箭，精準澆滅火苗。蒸騰的白霧中，她紅袖翻飛如血：“收錢，拿命！“

筱寧攔人的動作快得帶出殘影。她蔥白手指扣住戚非非手腕時，腕上翡翠鐲子與對方的金鐲相撞，發出清越聲響：“醉生夢死從不要命。“

“剛立的規矩。“戚非非眨眨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她突然抽手轉身，外袍下擺掃過滿地銀票，像片紅云飄向二樓。

雅間里熏香繚繞。戚非非踹開雕花木門時，震得博古架上的琺瑯瓶叮當作響。她抓起青玉酒壺仰頭就灌，琥珀色的酒液順著下頜流進衣領。

“你瘋了？“筱寧奪過酒壺，釉里紅的壺身映出她發白的指節，“那是無殤門主！他腰間的蟒紋令牌你沒看見？“

“上次他被我踩在腳下時，令牌可沒救他。“戚非非嗤笑，舌尖舔過唇邊酒漬。她突然抽出小腿綁著的匕首，“錚“地釘在門框上，刃口寒光映出辰皎凝重的臉。

辰皎的素手按上匕首。詭異的是刀刃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上白霜：“蘇晟十七歲挑戰玄嗔大師時，用的可不是飄渺劍。“她指尖輕彈，結冰的匕首“咔嚓“斷裂，“他真正的殺招是袖中三千煩惱絲。“

計心瑤突然掀開窗邊古琴的錦套。琴弦在無風自動中發出錚鳴——這是江湖傳聞的“劍氣感應“。她臉色驟變：“三個玄境...難怪...“

戚非非跌坐在玫瑰椅上，金線刺繡的椅墊被攥出褶皺。她突然想起蘇晟接骰盅時，袖口閃過的一縷銀光。當時只當是玉佩反光，現在想來...

“安排他們住下。“筱寧突然對門外小廝吩咐，轉身時裙擺掃過地上的碎冰，“就說...就說醉生夢死要辦賞珍宴。“

當房門關上，辰皎的銀簪突然自動飛出，在屋內劃出結界光幕。她素來蒼白的臉頰泛起異樣潮紅：“筱寧，劉云軒看你的眼神不對。“

空氣驟然凝固。戚非非發現筱寧的翡翠耳墜在輕微顫抖，就像三年前她從雪地里撿回這個姑娘時，對方凍得發紫的嘴唇。

“景德江氏...“辰皎的話像柄利劍劈開沉默。博古架上的秘色瓷瓶突然炸裂，瓷片飛濺中映出筱寧慘白的臉——那是江家嫡女才有的胎記形狀。

計心瑤的軟劍不知何時已出鞘，劍尖挑著片碎瓷：“三年前江家走失的大小姐？“瓷片上赫然是半幅江氏家徽。

筱寧的羅帕飄落在地，繡著的并蒂蓮被淚水浸透。她突然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火焰形的朱砂痣：“他們要我嫁太子...說江家女兒生來就是...“

窗外驚雷炸響。雨點噼里啪啦打在窗欞上，像無數細小的銀針。戚非非的匕首不知何時又回到手中，此刻正深深扎進檀木桌面：“好個親上加親！“

東方陽炎第十九杯酒下肚時，玉白的臉頰已染上緋色。他腰間懸著的青銅羅盤突然自動旋轉，指針直指房門。

“來了。“劉云軒的算盤珠子無風自動，在檀木框里噠噠作響。他看似隨意地擺弄著翡翠扳指，實則已用內力催動機關——這是保州劉氏祖傳的“金縷衣“。

房門炸裂的瞬間，蘇晟袖中銀絲如瀑瀉出。三千煩惱絲在空中織成密網，將飛濺的木屑盡數兜住。煙塵散盡時，四個女子站在門口，衣袂飄飄如四色煙霞。

戚非非的紅衣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她看著滿地狼藉中安然飲酒的三人，突然笑了：“醉生夢死的門很貴。“

“記無殤門賬上。“蘇晟晃著酒杯，琥珀光暈里映出筱寧顫抖的身影。他忽然擲杯出手，白玉杯在空中劃出弧線，被辰皎用銀簪凌空點住。酒液凝成冰晶，簌簌落在東方陽炎展開的羅盤上。

劉云軒的算盤突然爆響。他起身時腰間玉佩與銀算盤相撞，發出清越聲響：“江小姐，別來無恙？“

筱寧的翡翠耳墜應聲而碎。三年前雪夜分別時，少年給她的定心玉此刻正躺在劉云軒掌心，瑩瑩泛著青光。

窗外雨勢漸猛。一道閃電劈開夜空，照亮了每個人臉上微妙的表情。東方陽炎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定格在辰皎身上——這個看似病弱的女子，周身竟繚繞著比暴雨更洶涌的氣機。

“所以...“戚非非的紅靴踩碎滿地冰晶，“現在該重新談談賭注了？“

蘇晟的銀絲突然全部收回袖中。他笑著摸向腰間，解下的無殤門主令“當啷“落在桌上：“用這個抵門錢，夠不夠？“

玉佩在燭火下流轉著血色紋路，宛如一條蘇醒的蛟龍。整個房間的空氣似乎都為之凝固，連窗外的暴雨聲都變得遙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