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安王府的琉璃瓦在夕陽余暉中泛著暗紅色的光澤,宛如凝固的血跡。厲昶大步穿過回廊,玄色蟒袍的下擺掃過青石地面,發出沙沙聲響。他剛結束與楚家家主的密談,眉宇間還凝著未散的戾氣。
“殿下。“老管家佝僂著腰迎上來,枯瘦的手指捧著鎏金茶托,“沈閣主已在花廳候著。“
厲昶腳步微頓,眼底閃過一絲陰鷙。他抬手整了整玉帶,指節在和田玉扣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備茶。要父皇賞的云霧。“
花廳里,一襲紅衣的男子正倚窗而立。暮光透過冰裂紋窗欞,在他俊美的側臉投下斑駁光影。他手中描金羽扇輕搖,扇面上墨竹隨動作舒展,恍若活物。
“沈閣主好雅興。“厲昶跨過門檻,鎏金靴底踏在青磚上發出沉悶回響。
沈玉虎轉身,羽扇“唰“地收攏,在掌心敲出輕響:“不及殿下府上這株百年老梅。“他指向窗外,虬曲枝干上零星綴著晚開的紅梅,在暮色中如凝血珠。
老管家奉上茶盞時,手腕微微發抖。羊脂玉杯中的茶湯澄澈,水面浮著兩片舒展的嫩芽,氤氳熱氣裹著幽香在兩人之間繚繞。
“母妃已經同意了。“厲昶突然開口,指尖摩挲著杯沿突起的鎏金云紋。茶湯映著他陰晴不定的面容,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泉。
沈玉虎輕笑,羽扇展開半遮面,只露出一雙含笑的鳳眼:“那要恭喜殿下得償所愿。“他抿茶時袖口滑落,露出腕間一道猙獰疤痕,在雪白肌膚上格外刺目。
空氣驟然凝滯。厲昶手中茶盞“咔“地擱在紫檀幾上,驚起一縷茶香:“沈閣主是不是該解釋下,令妹如今身在何處?“
窗外忽起一陣穿堂風,吹得案上燭火明滅不定。沈玉虎的紅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像團跳動的火焰。他慢條斯理地合攏羽扇,扇骨相擊發出“嗒“的一聲輕響。
“殿下這是...不信我?“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危險的意味。
厲昶突然暴起,蟒袍廣袖帶翻茶盞。琥珀色茶湯潑在青磚地上,蜿蜒如蛇。“就憑她勾結永王這一條,足夠你們沈家滿門抄斬!“他五指成爪扣住案角,紫檀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沈玉虎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方雪帕,擦拭濺到袖口的水漬:“玉龍如今經脈盡斷,形同廢人。“他抬眸,眼底寒光乍現,“倒是永王殿下...聽說前日剛被南國國主認作義子?“
“哐當——“厲昶踢翻矮幾,茶具碎了一地。他胸口劇烈起伏,玉帶上的螭紋扣相互碰撞,發出細碎聲響。窗外老梅突然被風折斷一截枯枝,落在青石板上發出脆響。
上京西市的石板路被夜雨洗得發亮,倒映著“醉生夢死“的金字招牌。地下賭場里,汗臭與脂粉味混著銅錢銹味,在空氣中發酵成令人眩暈的濁流。
“買定離手——“莊家壯漢吼聲如雷,脖頸青筋暴起。他手中骰盅舞得虎虎生風,卻在瞥見門口三人時猛地僵住。銅骰子在盅里撞出慌亂的聲響。
白衣公子踏著滿地銀票走來,錦靴踩碎一張千兩銀票也渾不在意。他腰間綴著的羊脂玉佩隨著步伐輕晃,在燈下泛著溫潤的光。
“這位爺...“壯漢額頭滲出冷汗,喉結上下滾動,“咱們筱寧姑娘...“
“聒噪。“錦衣書生“唰“地展開泥金折扇,扇面上工筆繪著的牡丹竟與賭場屏風上的圖案一模一樣。他湊到白衣公子耳邊低語,折扇半掩著唇:“蘇兄,聽說這兒的老板娘是只撓人的野貓...“
話音未落,一陣香風襲來。紅衣女子自二樓翩然而下,金線繡的牡丹裙裾在燈下流光溢彩。她足尖點地時,腕間金鈴脆響,驚得賭徒們紛紛退避。
“要賭命?“戚非非紅唇微勾,涂著丹蔻的纖指突然拍向賭桌。整張黃花梨木桌應聲裂開蛛網般的細紋,骰盅被震得跳起三寸高。
蘇晟挑眉,突然伸手接住下落的骰盅。他腕骨一轉,骰子竟在盅內懸空旋轉,發出蜂鳴般的嗡響。身后少年瞳孔驟縮——這是失傳已久的“聽風辨位“手法。
“有意思。“戚非非突然扯開束腰絲帶,大紅外袍如云霞散開。她只著鮫綃抹胸的身姿引得滿堂嘩然,幾個賭徒當場噴出鼻血。骰盅在她指尖翻飛,劃過雪白臂膀時留下一道紅痕。
辰皎突然按住太陽穴,臉色煞白。她看見骰盅里三枚骰子竟如活物般自行翻轉,六點朝上的瞬間又詭異地彈起——這是江湖失傳的“傀儡戲“手法!
當骰盅終于落定,整個賭場鴉雀無聲。戚非非玉足踩上賭桌,金鈴叮當:“猜呀。“她俯身時,一縷青絲垂到蘇晟面前,發梢沾著淡淡的血腥氣。
劉云軒的折扇“啪“地落地。他彎腰去撿時,瞥見戚非非裙下閃過一道寒光——那分明是綁在小腿上的匕首,刃口還沾著未干的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