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皎的話音剛落,庭院內的櫻花突然無風自動,簌簌飄落的花瓣在眾人之間織成一張細密的網。她青玉扇輕輕一點,扇尖指向神代友信案前空置的酒盞:“神代殿下,您的酒盞空了。“
這一聲輕喚如同發令的號角,神代友信渾身一顫,仿佛突然得了勇氣。他猛地拍案而起:“太閣大!關于北方三郡的賦稅,您是不是該給個交代?“他的聲音因激動而發顫,“去年征收的三十萬兩白銀,為何國庫賬目上只有十萬兩?“
加藤益次郎手中酒盞“咔“地一聲出現裂痕。老狐貍眼中寒光一閃,卻先瞥向辰皎的方向——只見那月白身影正悠然自得地把玩著扇墜,似乎對這場沖突渾然不覺。
“神代殿下此言差矣。“加藤緩緩起身,腰間玉玨相撞發出清脆聲響,“北方三郡連年災荒,老夫特意奏請公主減免賦稅,此事有案可查。“他忽然轉向辰皎,“倒是城主大人上月巡查北方時,想必親眼見過災情?“
辰皎扇面輕掩朱唇,眼波流轉間已接過話頭:“確是滿目瘡痍呢。“她忽然“咦“了一聲,“不過奇怪的是,災民們都說從未收到朝廷賑濟,反倒看見不少掛著加藤家徽的糧車往海邊運...“
“血口噴人!“加藤益次郎須發皆張,袖中滑落一柄鑲金錯玉的短刀,“叮“地一聲釘在案幾上,“辰皎城主,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
二階堂菊的白布無風自動,明月手中的紫檀木匣微微開啟一道縫隙。辰皎卻抬手制止侍從,反而笑吟吟地為加藤斟了杯酒:“太閣大人息怒,我不過轉述民間見聞罷了。“她忽然壓低聲音,“不過...那些糧車最后都停在了織田家的私港呢。“
這句話像滴入油鍋的冷水。神代友信立刻抓住把柄:“好啊!原來你們早有勾結!“他轉向在場武將,“諸位都聽見了!加藤克扣軍餉,織田私藏糧草,這是要造反啊!“
織田倉頡“唰“地起身,腰間太刀已出鞘三寸:“神代友信!你——“
“織田將軍慎言。“辰皎扇尖輕點他刀柄,明明是個慵懶的動作,卻讓那柄殺人無數的太刀硬生生退回鞘中,“公主方才的詩怎么說的?'盡是當年賞花人'...多不吉利呀。“
段凌風突然輕笑出聲:“好一招二虎競食。“他摩挲著酒杯邊緣,“城主這是非要見血才甘心?“
“段皇爺此言差矣。“辰皎忽然從袖中抽出一卷竹簡,“神代殿下,您看看這可是您丟失的那本賬冊?“
神代友信瞪大眼睛——那分明是他秘密記載加藤罪證的賬本!他慌忙接過,迫不及待地展開:“正是!這上面清楚記載著加藤這些年貪墨的——“話音戛然而止,他的臉色突然慘白如紙。
加藤益次郎趁機一把奪過竹簡,只看一眼便大笑出聲:“好個神代友信!這分明是你私通云國的密信!“他將竹簡擲向段凌風方向,“段皇爺,這位親王可是把琉島三郡的海防圖都獻給您了!“
段凌風接都不接,任竹簡落在地上展開。趙子寰低頭一看,突然變色:“這不是...“
“是什么?“辰皎突然提高聲調,蓋過趙子寰的聲音,“不是神代殿下親筆所寫?“她轉向目瞪口呆的神代友信,“殿下,您方才可是親口承認這是您的東西。“
神代友信此刻才恍然大悟,顫抖著指向辰皎:“你...你調換了...“
“調換什么?“辰皎一臉無辜,忽然從懷中又取出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函,“難道是說...這封您讓我轉交給段皇爺的密信?“
加藤益次郎見狀大喜:“來人!把叛國逆賊神代友信拿下!“
八名武士應聲而入。神代友信慌亂中竟撲向辰皎:“你陷害我!那賬冊明明——“
“嚓“的一聲輕響,二階堂菊的刀尖已抵住神代友信咽喉。辰皎惋惜地搖頭:“殿下,認罪吧。“她忽然俯身在他耳邊輕語,“您書房暗格里的真賬冊,此刻應該已經在公主手上了。“
神代友信如遭雷擊,癱軟在地。加藤益次郎志得意滿地捋須大笑:“多虧辰皎城主深明大義!待老夫肅清余黨...“
“太閣大人且慢。“織田倉頡突然出聲,從懷中取出一卷黃絹,“今晨剛收到的急報,北方三郡災民暴動,他們打出的旗號...“他意味深長地看向加藤,“可是'誅加藤,清君側'啊。“
加藤益次郎笑容凝固:“荒謬!定是有人煽動!“
“是不是煽動,查查就知道了。“織田倉頡突然擊掌三聲,庭院四周突然涌現大批全副武裝的士兵,“為防不測,末將已調兵護駕。太閣大人若有異議,不妨隨我去公主面前分說?“
辰皎“哎呀“一聲,青玉扇掩住半張臉:“看來織田將軍是要...清君側?“她故意把最后三字咬得極重。
加藤益次郎此刻才意識到中計,老臉漲得通紅:“織田!你竟敢!“
“末將只是秉公行事。“織田倉頡一揮手,士兵們立刻將加藤團團圍住。他得意地看向辰皎,“城主大人,您說是不是該徹查?“
辰皎卻不接話,反而望向遠處櫻花林:“今日這花開得真好,像血一樣紅呢。“
話音未落,林間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所有人愕然回首,只見神代海棠公主不知何時已去而復返,正端坐在櫻花樹下。她身后除了三船花舞與一枝雷藏,還多了兩列銀甲衛兵——這些是直屬于王室的禁軍,已經三十年不曾出現在公開場合。
紗簾后傳來公主空靈的聲音:“本宮乏了,這場鬧劇該結束了。“
輕飄飄一句話,卻讓織田倉頡的士兵們齊刷刷跪倒在地。織田倉頡臉色劇變,急忙辯解:“殿下明鑒!末將是在...“
“是在替本宮清理門戶?“公主輕聲打斷,“加藤貪墨,神代通敵,證據確鑿。“她忽然話鋒一轉,“可織田將軍私自調兵入京,又該當何罪?“
織田倉頡額頭沁出冷汗,余光瞥向段凌風。見云國皇爺微微頷首,他頓時有了底氣:“末將愿交出兵符,全力輔佐殿下親政!“
庭院內落針可聞。所有人都沒料到,這場權力博弈的最后贏家竟是向來深居簡出的公主。辰皎忽然輕笑出聲,青玉扇“啪“地展開:“好一個忠君愛國的織田將軍。“
公主微微抬手,銀甲禁軍立刻將神代友信與加藤益次郎押下。當經過織田倉頡身邊時,老狐貍突然嘶聲喊道:“織田!你以為她下一個對付的是誰?“
織田倉頡卻跪得筆直:“末將對殿下忠心,天地可鑒!“
紗簾微動,公主的聲音帶著幾分倦意:“都退下吧。織田將軍留下。“
當人群散去,庭院里只剩滿地零落的櫻花。織田倉頡偷眼望向段凌風離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有云國支持,他依然是這場棋局的重要棋子。
殊不知櫻花林深處,辰皎正將一枚黑子按在棋盤上:“公主這招'請君入甕',當真妙極。“
神代海棠輕撫懷中白貓:“還要多謝城主的釜底抽薪。“她望向遠處織田倉頡的背影,“三個月布局,總算讓這些老狐貍都現了原形。“
“不過...“辰皎忽然按住公主欲落的白子,“段凌風這顆棋子,公主打算如何處置?“
紗簾后傳來一聲輕笑:“他不是城主的舊相識么?“
月光下,兩只手在棋盤上方短暫相觸。落櫻紛飛中,新的棋局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