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如銀針般刺入青石板縫隙,趙子寰的刀鞘上凝結的水珠一顆顆砸在地上。他盯著明月那雙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喉結上下滾動,卻吐不出半個字來。
“我在胡說?“明月輕笑一聲,指尖撫過腰間藥囊上繡著的金蓮紋樣,“那哥哥為何不敢看我?“
沈墨風的目光在兄妹二人之間來回掃視。
“皇爺?!懊髟罗D身時裙擺掃過積水,濺起的水花沾濕了沈墨風的靴面,“請回吧。“
沈墨風指節發白。他忽然伸手扣住明月的手腕,力道大得讓那只纖纖玉手瞬間泛紅。“我要見她?!八蛔忠活D地說,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刨出來的。
明月不躲不閃,任由他鉗制。她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皇爺是覺得這樣做心里會好受些?“她突然湊近,在沈墨風耳邊輕聲道,“可惜啊,有人已經守了她十六年,不差余下的幾十年光陰。“
這句話像淬了毒的箭,正中沈墨風心口。他猛地松開手,連退三步,撞上了身后的拴馬石。正是……
難道風顏卿從那時就...
“風顏卿!“沈墨風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周身真氣激蕩,震得四周雨幕都為之一滯。
趙子寰突然橫插一步,按住沈墨風肩膀:“別中計!她在挑撥!“
沈墨風甩開他的手,眼神銳利如刀:“你到底瞞了我什么?“他想起趙子寰每次提到辰皎時古怪的神情,想起那些“恰好“錯過辰皎的行蹤安排,想起明月那句“道不同不相為謀“。
雨越下越大,沖刷著三人之間的沉默。最終明月轉身離去,朱紅大門在沈墨風眼前重重合上,門環相擊的聲音像一聲嘲諷的冷笑。
七天后,服用了明月的藥,辰皎的傷勢好的極快,幾乎看不出是曾經受過重傷的人,明月用金針刺入她身上的幾個痛穴,稍稍找到了些,嘴巴也恢復了些味覺,只是明月明令禁止她再度酗酒。
辰皎在房中舒展了一下筋骨,明月端來了刺鼻的藥,辰皎微微皺眉,不知曾幾何時,她開始抗拒吃藥,許是太苦,亦或許是那令人作嘔的厚重藥味。
明月看她的樣子,好笑道:“公主,你想要盡快去榕城,就乖乖地把藥吃了。”
辰皎嫌棄地瞥了眼那黑稠的藥汁,真要命!撇著嘴一飲而盡,苦澀的藥味讓她幾次想吐出來,到底是忍住了。
“去安排一下,把胥林帶過來?!背金ㄎ嬷煺f道。
明月挑了挑眉,應聲端走了空置的藥碗。
一炷香,一串鐵鐐聲響起,穿著白色囚衣的胥林拖著沉重的腳鐐,一步一步走向辰皎。
她的臉色蒼白,而且她瘦了很多,滿屋子充斥著刺鼻的藥味,她是受傷了嗎?胥林不敢問,也沒有資格問。
“你……找我?”胥林開口問道。
辰皎淡淡看了眼,向身后的侍衛抬了抬手,他們會意,蹲下身為胥林解開枷鎖,沒有了沉重的鐐銬束縛,胥林覺得自己也算得到了一些自由。
侍衛帶走了鐐銬下去,辰皎起身說道:“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
胥林沒想到她這么快就釋放了自己,她不是應該報復他的嗎?不是應該想要從他的嘴里知道一些關于巫骨門門主的信息嗎?
“難道你不想知道真相?”胥林不確定的問道。
辰皎嘴角勾了勾,搖搖頭道:“若是你知道,就不會什么都不說?!?
胥林驚訝地看著她。
“你不是說要找到高雅麗,對我施加最殘忍的報復嗎?”胥林提到高雅麗時,一臉的愧疚。
辰皎看了看他,微微嘆了口氣:“這也是高雅麗讓我放過你的,恐怕就算是找到這一世的高雅麗,她最后的選擇也是放過你。”
“她……”胥林羞愧地低下頭,他此生最對不起的人,高雅麗無疑,終是難以回頭,他當初若是肯對她施以援手,而不是看重自己的名聲,事情也不會發展成這樣的地步。
辰皎抬手道:“用不著你說什么冠冕堂皇的歉疚之詞?!?
“你就這么打算輕易地放過我嗎?”胥林知道自己難辭其咎。
“你現在是個廢人,難道還能夠對我做出什么?”辰皎淡淡地看著他。
胥林苦笑一聲,“是啊,就算我還是從前的我,也未必是你的對手?!?
單看辰皎赤手空拳的那幾招,就不難知道她對此下的苦功,正如辰皎所言,他早就失去了害人的能力。
“難道你不想知道巫骨門當年的巨變?”胥林說道。
辰皎搖搖頭道:“沒有興趣?!?
“你就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胥林急切地說道。
“不想?!背金ㄈ耘f搖頭。
胥林不死心地問道:“如果真相是新帝和段凌風的合謀?”
“我知道?!背金ǖf道。
“什么?”胥林大驚,一時說不出話。
“你既然知道又為什么?”胥林問道。
“我從來都知道?!?
胥林顫聲道:“你…知道你父親…”
“我看著他被腰斬的。”辰皎平靜著,似乎不是在說自己的事。
“為什么?”胥林不敢相信地看著她。
辰皎面無表情地說道:“他們需要我看著?!?
“你沒想過…救他嗎?”胥林已不知道怎么形容辰皎,無情?不孝?
辰皎看了他一眼,然后道:“不曾。”
“如今心如磐石,你經歷的都是非人折磨,才讓你感受不到如今的痛苦?!瘪懔中沽藲獾馈?
痛苦?父親的死,她不曾心痛過嗎?那些夜夜以淚洗面的日子,她當真心如磐石嗎?
“小心段凌風,他一直在利用你?!瘪懔诌€是忍不住提醒道。
“我知道,十六年前他就做過了?!彼龔膩矶贾馈?
胥林震驚,抖聲道:“你是誰?”
辰皎傾身對著他耳邊低聲道:“吾乃大離國公主…”
胥林瞪大雙眼,原來她要做的從來不是什么為父報仇,而是奪得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