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皎隱約聽到一些，但不大清晰，要不是自己父親的藏書中有一本兵法布陣，想必那男孩兒早就被抓了，看他的穿著打扮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公子，她撇撇嘴，怕是個庶出吧。

這世間最令她煩的，無非兩件事，第一女子無才便是德，被人推崇倍至，第二便是這嫡庶差異。

男人以天為尊，將女子貶得分文不值，殊不知他們皆是從女子肚子里出來的，沒有女子，他們又不是圣母瑪利亞，還能夠自產自銷，他們又憑什么對女子這般嚴苛？

那四個人削尖了腦袋恐怕也是進不來桃花林的，這陣法的詭異就在乎，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幻象所致。

辰皎勾了勾唇，大約過了一炷香，四個人還是放棄了，心里直打鼓，不知這桃花林早已被辰皎暗自部下詭異陣法，無法進入，只能在林外打轉，他們自然聽得到男孩的哭泣聲，當然男孩也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以及對話。

見那四個人離開后，男孩抽泣聲又開始了，辰皎從樹上一躍而下，男孩被她驚嚇到了，大氣都不敢出，辰皎微微一笑道：“人已經走了。”

男孩捂著嘴，除了母妃，他從來不知道能見到這么漂亮的女孩，她是仙女嗎？剛剛她是從天上下落凡間的嗎？

辰皎一雙靈動清澈的眼睛笑瞇瞇地看著他，不合時宜地聽到一陣肚子打鼓的聲音，男孩漲紅了臉，捂著肚子，他好不容易跑出來，連一頓像樣的飯都沒有吃過。

“喏……”不知何時，辰皎手中多了一塊油餅。

男孩見到油餅不禁貪婪地吞咽著口水，眼睛里發出異樣的光彩。

辰皎輕笑道：“還不趕緊吃？”

男孩不由分說地奪下她手里的油餅，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辰皎笑看著這個男孩，看一身灰土，又好像是餓了好幾天的樣子，心里一陣腹誹，這估計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公子，母親恐怕是一旁小妾，庶出之子在家中本就沒什么地位，大戶老爺但凡有些良心的，也不過是好吃好喝的養著，就這個男孩，怕是母親不大受寵的樣子，自己也受到了連累，那些丫頭奴才不過是些眼高手低的，自然是挑軟柿子捏了。

男孩很快將一塊油餅吃完，辰皎遞給他一塊絹絲帕子，抹了抹嘴，只見絹絲帕子上沾染的油漬，他不禁羞愧地低下頭。

辰皎瞥了一眼，笑道：“怎么你還餓？”

男孩輕輕搖搖頭，將帕子遞給她看了一眼，上面沾了一些油漬，小聲說道：“真可惜……”

辰皎微微一愣，他餓成那樣，竟在乎起一塊絲帕？再說了，這世界又沒有餐巾紙之類的東西，一塊絲帕臟了就只能扔掉，更何況這也不算什么值錢的東西。

“沒事，我回去洗洗干凈就還能用。”辰皎將絲帕揣進懷里，不想多說什么。

男孩有些揶揄地看著她懷里的絲帕，怯懦懦地問道：“那個……能不能給我？”

辰皎詫異地看著他，是還餓嗎？

“那個帕子能不能送給我？”男孩見她不理解，直接道。

辰皎從懷里又將帕子拿出來，問道：“這個？”

男孩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辰皎也無所謂，一方絲帕而已，就送給他了。

男孩若獲珍寶，感激道：“謝謝！”

辰皎失笑地看著男孩，一方絲帕還值得這樣？

見男孩也吃飽了，辰皎起身準備離開，男孩抬頭問道：“你，你要走了嗎？”

“這個地方不是你該來的，以后不要來了。”辰皎沒有回頭，直接搖搖手道：“bye！”

男孩眼看著辰皎漸行漸遠的身影，大喊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卻始終沒人再回應他。

過去了十二年，這個男孩已然長大成人，辰皎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是當年那個男孩？”

厲旸苦笑道：“當年的舉手之勞在你眼里是微不足道，但讓我真正強大起來的，是你。”

“那我們之間就扯平了。”辰皎淡淡道。

厲旸搖搖頭。

“你還想要什么？”辰皎知道在廬州那枚解藥的珍貴，比起當年一塊兒餅根本不值得一提，但厲旸的身份……也罷，她也想試著改變云國的氣運，畢竟厲旸的能力有目共睹，她來上京的目的也有這個成分。

厲旸輕笑道：“若是你以后有需要我幫忙的，我必定肝腦涂地，千萬不要吝嗇你對我的恩情。”

辰皎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不確定地問道：“你當真不需要我為你做什么？”

厲旸搖搖頭道：“你剛才不也說了，本就不屬于我的東西，我沒有把握再去爭了。”

“其實……”辰皎想要脫口而出，卻停了下來，然后道：“你若是想清楚了，我也會幫你成事，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厲旸點點頭，他不想利用她，他要爭取的必定會自己去爭。

“我還有別的事，這個……”辰皎拿出一塊翠玉，說道：“若是有事，你可用這個到上京的明月樓，自然會有人傳信于我。”

厲旸伸出微微顫抖的手，他很感激她，她也不問他有沒有其他的目的，然而對她而言，可能一切都不重要，他，在她的心里只是一個不重要的人。

辰皎一路飛身落到一處寧靜的院落，“嚓”地一聲，火折子點亮了屋里的蠟燭，幽幽的燭光不停搖曳，從屋里走出一位娉婷玉立的女子，辰皎抬眸淡淡地看著她。

“真的是你。”女子露出激動的神情，眼眸中帶著些許淚光。

辰皎深深看著女子，眼色向下移動幾分，定格在女子輕撫的腹部，說道：“幾個月了？”

女子淚水已然決堤，她從來沒想過還能再見到辰皎，直接撲進她的懷里，卻發現她的心比以前更加冰冷，女子想要伸手觸碰她的臉頰，辰皎卻抬起手擋住。

女子垂下手，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深吸口氣道：“剛滿三個月。”

辰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說道：“顧云尚待你如何？”

女子輕輕咬唇，深怕自己哭出來，撇過臉道：“他對我還不錯。”

“我來拿那件東西。”辰皎直接道。

女子直直看著她，問道：“決定了？”

辰皎沉默不語。

女子轉過身，從床頭的暗格里拿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遞給辰皎。

辰皎猶豫地看著那個盒子，還是伸手接過，轉身要離開。

“辰皎。”女子急急叫住她。

辰皎停下腳步，女子走到她的身旁，問道：“你還在怪我嗎？”

“當初，是我的沖動害的你失了孩子。”

“當初，是我的猶豫害的淪為俘虜。”

“辰皎你不原諒我是對的，一切都是我的錯。”

女子再也忍受不住她的冷漠，這一年來，她每時每刻不在自責之中。

“我……”辰皎深深吸口氣道：“沒有怪過你。”

“即便如此，我對你造成的傷害不比其他人少。”女子淚流滿面道。

辰皎轉過身，看著她道：“難看死了，你以為憑你就能讓我痛苦？戚非非，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一年來，戚非非的性格完全變了，說是內斂，不如說是自閉，她把自己完全冰封在自責里，她對不起辰皎，她原以為是為辰皎出頭，殊不知自己的沖動對辰皎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

“你該恨我的，不是嗎？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戚非非抑制不住地哭了起來。

“你是想用你這個孩子來彌補我的？”辰皎心里一陣絞痛，她來不是為了讓戚非非哭的，更何況她還懷著顧云尚的孩子。

“如果……”戚非非想也沒想的要說出來時，辰皎厲聲道：“收起你的自私，要不是因為你，我會變成現在這樣嗎？對你以往的縱容，還不是因為我自己。”

戚非非怔怔地看著她。

“戚非非，你給我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如果他出了事，你就完了。”辰皎說著最狠的話，做著最寵的事，她始終對戚非非放心不下。

“好。”戚非非點頭道。

辰皎伸手斂去她臉上的淚水，說道：“顧云尚是個好的，至少他會善待你，你也要對他有信心。”

戚非非重重地點頭，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等我……等我做完事，如果到時候你真的不想再與顧云尚一起，我會帶你離開。”辰皎的眼眸柔和道。

“辰皎……”戚非非一頭撲進她的懷里，不知該說些什么，感謝的話，她聽得太多。

辰皎伸手輕撫她的背，嘴角上帶著柔和的笑意，等到戚非非哭著睡著后，辰皎才離開，臨行前，她將一枚翠玉放在戚非非的床頭，以現在的戚非非，她大概還不知道什么是危險，顧家并不能完全保她無憂，辰皎必須為她鋪平后路，萬一真的有那么一天，戚非非出什么事，恐怕就連顧云尚，甚至戚非非的父親也不會站出來為她說些什么，又或是為她討回什么。

辰皎用干凈的帕子擦拭她臉上的淚痕，一切完畢后，她起身離開，戚非非希望你永遠用不到這塊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