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咸陽殿內,黑沉沉的云紋石柱撐起高聳的穹頂,殿中燭火搖曳,將皇帝厲睿淵的身影拉得修長而威嚴。他一身黑緙絲面金龍朝袍,端坐在龍椅之上,兩只黑得深不見底的瞳仁靜靜俯視著殿中跪伏的群臣??諝庵袕浡了愕臍庀ⅲ瑓s壓不住那股令人窒息的肅殺之氣。
“星城一個月內出現了四起及笄女子被殺案,各位有何解決之法?“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在空曠的大殿內回蕩,如同冬日里刺骨的寒風。
黑壓壓的人群中,大臣們互相交換著眼色,誰也不敢在這時強出頭。星城地處云國西南邊陲,向來是各方勢力交匯之地,這案子背后水有多深,沒人敢輕易揣測。
“微臣愿意前往一探究竟。“
一個清朗的聲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身著長襦外披鎧甲的少年單膝跪地,頭頂右側綰著圓形發髻,面容俊美卻仍帶著幾分稚氣。他腰間的佩劍上刻著顧氏家徽——一只展翅的玄鳥。
“那是顧朋澤大人的嫡子顧云尚嗎?“站在后排的一名官員壓低聲音問道。他身旁的同僚微微點頭:“聽說已經十六歲,按祖制該襲隱衛統領一職了?!?
站在文官首位的雷侯雷明揚冷哼一聲:“血氣方剛!“他身著黑緙絲面紫色蟒紋朝袍,剛毅的面容上寫滿不屑。作為皇帝的新寵,雷明揚向來不把顧家這樣的老牌世家放在眼里。
皇帝厲睿淵摸了摸嘴上的胡須,目光如刀般審視著跪在殿中的少年:“你是朋澤的嫡子顧云尚?“
“回陛下,正是微臣。“顧云尚的聲音不卑不亢。
“聽說你的武功只是地境上品?“皇帝的問題直截了當,殿中頓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十六歲達到地境上品,放眼整個云國也是鳳毛麟角。但皇帝的語氣中卻帶著明顯的不滿,這讓不少大臣暗自揣測圣意。
顧云尚面色不變:“微臣慚愧,確實僅達地境上品?!?
厲睿淵的目光在少年身上停留良久,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同樣意氣風發的顧朋澤。終于,他微微頷首:“此事你便跟著蓮玉一同前往?!?
此言一出,殿中嘩然。雷明揚臉色驟變,卻又不敢公然質疑圣意。站在皇帝身側的一名身著翠綠朝服的男子緩步上前,欠身行禮:“奴才遵旨?!?
大監蓮玉——皇帝身邊最神秘也最令人畏懼的存在。他掌管皇帝印、冊、劍三寶,在襄樊城創立天機閣,專司監察百官。傳聞他手段狠辣,寧可錯殺絕不放過,朝中無人不懼他三分。
退朝后,雷明揚被單獨留在咸陽宮。他強壓著心中不滿,恭敬地問道:“陛下為何要派一個少年前去星城?“
厲睿淵端起茶盞,茶湯映出他深不可測的眼神:“星城之事錯綜復雜,顧云尚按祖制將襲隱衛統領一職,本無需建功立業。但...“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必須有失敗的機會。“
雷明揚恍然大悟:“所以陛下才讓大監同往?“
“江湖事江湖了?!皡栴Y放下茶盞,“星城之事與七星門沈家脫不了干系,蓮玉的天機閣在襄樊,由他出面事半功倍。朕要看看顧云尚的本事,也要看看蓮玉的心?!?
皇帝最后一句話意味深長。多年來,蓮玉執行密令從不過問緣由,這種絕對的服從反而讓厲睿淵心生疑慮——一個沒有自己思想的人,才是最危險的。
宮門外,顧云尚剛踏出咸陽殿,迎面便挨了一記響亮的耳光。他的父親顧朋澤——禁軍統領,身著鎧甲站在那里,面色鐵青。
“顧大人的氣魄確實令人驚嘆!“蓮玉陰柔的嗓音從后方傳來。他冷笑著從顧朋澤身邊走過,翠綠的衣袍在風中輕揚。
顧朋澤怒視兒子:“不知天高地厚!“說完拂袖而去,留下顧云尚獨自站在原地,左臉頰上的掌印清晰可見。
顧云尚摸了摸火辣辣的臉頰,眼中閃過一絲倔強。從小到大,父親從未給過他一句肯定。十六年來,他苦練武功,熟讀兵法,只為有朝一日能證明自己不只是靠著顧氏血脈才獲得一切。
“顧世子。“蓮玉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側,“三日后辰時,南城門集合。“說完,他飄然而去,留下一縷若有若無的沉水香氣息。
三日后,顧云尚早早來到南城門。他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墨藍色勁裝,腰間佩劍,背后背著簡單的行囊。朝陽剛剛升起,將城墻染成金色。
“來得挺早?!吧徲竦穆曇魪纳砗髠鱽怼n櫾粕修D身,不由一怔——蓮玉身后還跟著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子,一襲白衣,面容俊美得近乎妖異,卻帶著幾分慵懶倦意。
“這位是?“顧云尚疑惑道。
“段凌風。“白衣男子打了個哈欠,“被這位大監強行拉來的閑散人士?!?
蓮玉瞥了段凌風一眼,沒有多言。三人很快啟程,蓮玉騎著一匹純黑的駿馬,段凌風則懶洋洋地靠在一輛馬車的軟墊上,而顧云尚選擇了步行——這是隱衛的傳統,新任統領需徒步行走千里以示虔誠。
一路上,顧云尚暗中觀察著這兩位同伴。蓮玉極少說話,舉止優雅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段凌風則整日昏昏欲睡,偶爾醒來也是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四周風景,完全不像個有用之人。
七日后,他們抵達星城。這座邊陲重鎮比顧云尚想象中要繁華許多,街道兩旁商鋪林立,行人如織。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城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女子們行色匆匆,不少人家門口掛著白幡。
“先去衙門?!吧徲窈喍痰孛畹馈?
星城知府趙明德是個圓臉微胖的中年人,見到蓮玉的令牌后,額頭立刻滲出冷汗:“下官不知大監親臨,有失遠迎...“
蓮玉抬手打斷他的客套:“四起命案,詳細說來。“
趙明德擦了擦汗:“回大監,四名死者都是剛及笄的少女,死狀...極為詭異。“他壓低聲音,“尸體被發現時都呈跪拜姿勢,胸前刻有七星圖案?!?
“現場可留有兇器?“顧云尚插話問道。
“沒有兇器,但...“趙明德欲言又止,“每個死者口中都含著一枚銅錢,上面刻著'七星歸位'四字?!?
蓮玉眼中閃過一絲異色:“帶我們去看看尸體。“
停尸房內,四具少女的尸體整齊排列,每具尸體都如趙明德所說,呈現跪拜姿勢,雙手合十,仿佛在進行某種儀式。她們面色安詳,若不是胸前的傷口,幾乎像是睡著了一般。
顧云尚蹲下身,仔細檢查最近的一具尸體。死者約十五六歲,面容姣好,脖頸處有一道細如發絲的紅痕。
“致命傷在頸部,“顧云尚輕聲道,“兇手用極細的利器割斷了氣管,手法干凈利落,應是慣犯。“
蓮玉站在一旁,目光幽深:“七星門沈家的'七星奪魂絲',殺人不見血。“
段凌風原本靠在門邊打盹,聽到這話突然睜開眼:“沈家不是二十年前就被滅門了嗎?“
“傳聞如此。“蓮玉冷笑,“但江湖傳聞,十有八九都是假的?!?
顧云尚注意到第四具尸體右手緊握,他輕輕掰開手指,發現掌心有一小片布料,上面繡著半個星形圖案。
“這是...“
蓮玉湊近一看,臉色微變:“七星門的標記,但樣式有些不同?!?
當天夜里,顧云尚獨自在客棧房間整理線索。四名死者互不相識,家住星城不同區域,遇害時間都在子時前后。唯一的共同點是她們都在及笄禮后的第三日遇害。
“咚咚“——敲門聲響起。
顧云尚開門,看到段凌風倚在門框上,手里把玩著一枚銅錢:“小顧公子,有興趣聽聽七星門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