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上京城的燈火卻將半邊天空映得通明。醉仙樓最高層的雅間里，燭火搖曳，將四個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投在雕花窗欞上，忽明忽暗。

蓮玉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白玉酒杯的邊緣，杯中的瓊漿微微晃動，映出他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眸。他忽然停下動作，鼻翼微動，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尋常的氣息。“有意思...“他聲音里帶著一絲玩味。

蘇晟聞言，眉頭不自覺地擰成了一個結。他放下手中的茶盞，瓷器與檀木桌面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二十年前...“他的聲音低沉，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巫骨門在江湖中可謂是名聲大噪。初建時只有一個門主，和十二骷分堂堂主，共計一十三人。“

雅間內的空氣似乎隨著他的話語凝固了。劉云軒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手中的折扇“啪“地一聲合上。

“他們的武功路數詭異至極，“蘇晟繼續道，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畫著圈，“當年多少名門正派著了他們的道。更可怕的是，有些高手被他們煉成了鬼兵，行尸走肉般聽命于巫骨門。“

段凌風靠在窗邊，月光透過窗紗，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靜靜地聽著，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神色。

“就在巫骨門如日中天之時，“蘇晟的聲音突然變得鋒利，“門生突然倒戈，聯合各大門派里應外合，一夜之間將巫骨門滅門。門主下落不明，十二骷分崩離析。所有人都以為，巫骨門就此絕跡江湖...“

“可誰能想到，“蓮玉接過話頭，指尖輕輕敲擊杯壁，發出有節奏的輕響，“二十年后，鬼兵再現。看來這江湖，又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了。“

段凌風轉過身，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你們是說，有巫骨門的人參與其中？“他的聲音很輕，卻讓房間里的溫度似乎下降了幾分。

劉云軒微微頷首，額前的碎發隨著動作輕輕晃動。“據我所知，煉制鬼兵的法門只有巫骨門主一人掌握。十二骷雖各有絕技，但都不通此道。“他頓了頓，手指不自覺地捻著衣角，“所以要么門主本就是上京城的人，要么...“

“要么是有人救了重傷的門主，“蓮玉冷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如今他傷勢痊愈，又恰逢三位皇子奪嫡，正是渾水摸魚的好時機。“

段凌風的目光在三人之間游移，最后定格在窗外遠處的皇宮輪廓上。他想起五年前與顧云尚在星城的遭遇，那個叫戚淮余的男人——十二骷之一的瑯邪，如今竟是安王的幕僚。

“安王？“劉云軒試探性地問道，手指在桌面上畫著無意義的圖案，“他既有心爭位，又收留戚淮余，嫌疑最大。“

段凌風搖頭，發絲在燭光下泛著微光。“不會是他。“他的聲音很肯定，“若真如此，他不會大費周章拉攏已經沒落的楚家。況且...“他的目光變得深邃，“以他的能力，布不下這么大的局。“

“那慶王呢？“蓮玉突然開口，指尖不知何時多了一枚銅錢，在他指間靈活地翻轉，“那個看似無害的小王爺。“

劉云軒嗤笑一聲：“慶王？他不過是厲睿淵臨時想起的棋子罷了。這次派他去燕京，不還安排了雷絮棠和東方陽炎監視嗎？“

蓮玉手中的銅錢突然停住，他抬眼看向劉云軒，眼中閃過一絲譏誚：“能在關鍵時刻被皇帝想起的人，本身就是一種本事。“她想起慶王那雙看似溫潤實則深不可測的眼睛，“你們可曾想過，為何偏偏是三位皇子同時中毒？又為何偏偏只有慶王安然無恙？“

段凌風心頭一震。蓮玉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他心中某個一直困惑的鎖。他忽然明白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從何而來了。

“厲睿淵...“段凌風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前浮現出那個多疑的帝王形象，“他誰也不信，包括自己的兒子。所謂的信任，不過是權衡利弊后的選擇罷了。“

雅間陷入短暫的沉默。劉云軒突然仰頭灌下一杯酒，喉結上下滾動。“算了算了，“他抹了抹嘴角，“這些朝堂陰謀太費腦子，我還是適合做我的生意。“

夜漸深，聚會散場。蓮玉臨走時，在段凌風耳邊低語：“已經安排好了，你隨時可以見辰奕寒。“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段凌風心頭一緊。

“秦沐宛那邊...“蓮玉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那個女人不值得你費心。辰奕寒當年真是瞎了眼才會...“

段凌風苦笑，沒有接話。他何嘗不知秦沐宛的為人？只是有些執念，不是理智能夠化解的。

醉生夢死的燈火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段凌風三人下馬時，門口的小丫頭眼睛一亮，小跑著迎上來。“三位貴客是第一次來？“她聲音清脆如黃鸝。

“你們掌柜呢？“段凌風環顧四周，沒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小丫頭福了福身：“筱寧姑娘正在招待貴客，請三位先到東廂房稍候。“

劉云軒聽到“筱寧“二字，眼睛頓時亮了起來，腦海中浮現出那個精靈般的小掌柜。他正想說什么，卻被蘇晟一腳踹在屁股上。“磨蹭什么？“蘇晟不耐煩地皺眉。

東廂房布置雅致，熏香裊裊。不多時，門被輕輕推開，筱寧穿著一襲淡紫色羅裙走了進來，發間的珠釵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

“將軍。“她向段凌風行了一禮，眼角余光掃過一臉癡相的劉云軒，嘴角微微抽動。

段凌風注意到筱寧的容貌與記憶中的某人極為相似，心中一動。“夫人在哪兒？“他直截了當地問。

筱寧抿唇一笑：“辰姐姐正在非非姐那兒...“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玩得正開心呢。“

當段凌風跟著筱寧穿過回廊時，遠遠就聽到戚非非氣急敗壞的聲音：“辰皎！你這是出老千吧？怎么可能連贏十二把？“

推開門，只見辰皎慵懶地靠在軟榻上，手中把玩著幾枚骰子。聽到動靜，她抬眼望來，眸中流光溢彩。在看到段凌風的瞬間，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喲，段大將軍也來玩兩把？“

段凌風看著她面前堆成小山的銀票，再看看戚非非鐵青的臉色，突然覺得頭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