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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國苦于資本主義不足——列寧對俄國國情的認識過程

國情決定革命和建設的方針路線。俄國的基本國情是資本主義不發達,經濟落后,農民占人口的絕大多數,而無產階級占少數。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列寧、普列漢諾夫以及俄國的一些革命家都一致認為,俄國面臨的是資產階級民主革命的任務,需為資本主義的發展掃清道路,然后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基礎上進行社會主義革命。

關于資本主義的爭論

19世紀末俄國有過關于資本主義問題的爭論。一派認為,俄國還沒有進入資本主義階段,俄國可以繞過資本主義的發展階段,借助于村社直接進入社會主義或者共產主義。這是民粹派的觀點。列寧則認為俄國已經進入資本主義階段,無產階級的任務是進行民主革命。實際上那時候(19世紀90年代)俄國的資本主義剛剛起步不久,尚處于發展的初期。正因為還不太明顯,所以才會發生爭論,需要寫文章,甚至大部頭著作,如列寧寫作《俄國資本主義的發展》,來論證資本主義的存在,如果事實很清楚,那就無需論證,更不會爭論了。

1919年俄共召開第八次代表大會,會上關于黨綱問題曾有過爭論,列寧主張把資本主義寫進黨綱,而布哈林主張只寫帝國主義。針對列寧所說的不存在純粹的金融資本主義的說法,布哈林承認,確實任何地方都不存在純粹的金融資本主義,但這并不妨礙我們把重心轉向說明金融資本主義時代。舊綱領分析資本主義制度的時候,沒有一個國家存在純粹的資本主義,俄國更是如此,它保存了大量的資本主義以前的殘余,它們與資本主義發展的成分同時并存,而資本主義的比重極小。那時在馬克思主義者和民粹派之間還在進行“俄國資本主義的命運”的爭論。但是綱領談的主要的不是這些落后的形式,而是把對資本主義的分析提到首位。

布哈林的議論也說明,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的資本主義還處于非常不發達的狀態,保存著大量的資本主義以前的殘余,而資本主義的比重極小。這個判斷是當時馬克思主義者的共識,成為俄國革命的基本出發點。

正確的判斷

在民主革命期間,列寧對俄國國情的認識是準確的,據此制定的革命策略也是符合俄國國情的。

1905年,列寧在《兩種策略》中寫道:“在像俄國這樣一些國家里,工人階級與其說是苦于資本主義,不如說是苦于資本主義發展得不夠。因此,資本主義的最廣泛、最自由、最迅速的發展同工人階級有絕對的利害關系。”《列寧選集》第3版第1卷,第556頁。這種清醒的認識使列寧非常鮮明地主張在俄國搞民主革命,為資本主義的發展掃清道路。所以他接著說:“資產階級革命對無產階級是極其有利的。從無產階級的利益著想,資產階級革命是絕對必要的。資產階級革命進行得愈充分,愈堅決,愈徹底,無產階級為爭取社會主義而同資產階級進行的斗爭就愈有保證。……從某種意義上說,資產階級革命對無產階級要比對資產階級更加有利。”《列寧選集》第3版第1卷,第556頁。

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戰,列寧一直主張在俄國進行民主革命,而不是社會主義革命。在寫了《論歐洲聯邦口號》之后,他給俄國革命提出的任務仍然是民主革命,并為此批評了主張立即在俄國搞社會主義革命的布哈林和皮達可夫等人。列寧認為俄國需要民主革命來為資本主義的發展掃清道路。1917年1月9日,列寧在《關于1905年革命的報告》中談到未來歐洲的社會主義革命前景,接著表示,“我們這些老年人,也許看不到未來這次革命的決戰”。《列寧全集》第2版第28卷,第333頁。

二月革命爆發后,列寧動身回國,在告別瑞士工人的時候,列寧仍然認為,俄國的任務是進行民主革命,社會主義離他們這些革命者還非常遙遠。1917年3月中旬列寧在《給瑞士工人的告別信》中這樣寫道:

“俄國是一個農民國家,是歐洲最落后的國家之一。在這個國家里,社會主義不可能立刻直接取得勝利。”但有可能“使我國革命變成全世界社會主義革命的序幕,變成進到全世界社會主義革命的一級階梯”。“俄國無產階級單靠自己的力量是不能勝利地完成社會主義革命的。但它能夠使俄國革命具有浩大聲勢,從而為社會主義革命創造極好的條件,這在某種意義上說意味著社會主義革命的開始。”《列寧全集》第2版第29卷,第90—91頁。

大轉折——立即轉向社會主義革命

轉折發生在二月革命之后。列寧回國后提出了社會主義革命的方針,這是一個非常突然的轉變。正因為突然,不僅其他黨派不表贊同,而且當時的布爾什維克領袖們也都跟不上。支持列寧四月提綱的只有柯倫泰等極少數人,以至于列寧不得不提出反對“老布爾什維主義”、“反對老布爾什維克”,批評加米涅夫、斯大林等人。

不過對于社會主義革命,列寧本人和布爾什維克黨的理論準備都顯得不夠。此前列寧一直堅持革命發展的階段論,主張俄國革命分兩步走,先進行民主革命,然后在條件成熟后再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然而1917年在民主革命的任務遠遠沒有完成的情況下要立即進行社會主義革命,怎么搞?全黨不清楚,列寧本人也不很清楚,而是走一步,看一步,有點摸著石頭過河的樣子。這就難怪老布爾什維克們跟不上了。孟什維克、普列漢諾夫都批評列寧的社會主義革命的主張。普列漢諾夫說,俄國還沒有磨出可以烤制社會主義烙餅的面粉,俄國缺乏搞社會主義的物質前提。

對這一批評,列寧當時沒有實質性的反駁,直到五年之后,1923年初才在《論我國革命》一文中給以回答。不是否認“缺乏物質前提”的命題,而是提出變更歷史發展的順序,先奪取政權,然后借助政權的力量來創造社會主義所必需的物質前提。

所謂缺乏物質經濟前提,指的是:(1)資本主義不發達。(2)無產階級不發達,人數沒有達到國內的大多數。這兩點是當時所有社會主義者所公認的。

黨內的反對、質疑是有一定道理的,并且是基于列寧以前所堅持的理論的。稍后,加米涅夫和季諾維也夫反對武裝起義也是基于這一點,他們擔心少數人舉行起義會處于孤立狀態,得不到廣泛的支持。

臨時政府解決不了三大問題:和平、土地、面包。這倒不是它不想解決這些問題,而是歷史給予它的時間太少了,只有八個月,而在高漲的愛國主義激情下,結束戰爭也并非易事(回想一下,列寧為了簽訂布列斯特和約足足花了五個月的時間)。不過無論如何,這里提出的三大問題都不是社會主義的任務,用徹底的民主革命完全可以解決。

這時候的列寧是革命家、政治家,他不抱著書本哪怕是他自己寫的書本不放,而是根據形勢的可能不斷修正自己的主張。戰爭失敗,國民經濟遭到嚴重破壞,民不聊生,群眾反政府情緒不斷高漲,在這種情況下,列寧認為,既然有奪取政權的可能性,自然應當加以利用。

在二月革命到十月革命期間,列寧的一些說法是存在矛盾的。一方面,列寧需要立即進行社會主義革命,但是這種做法確實與傳統的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存在矛盾,所以列寧在鼓吹社會主義革命的同時,又不得不同時強調這還不是“直接”進行社會主義革命,使用一些模糊的說法。例如,在黨的第七次代表會議上說:“社會主義革命在西歐日益發展,在俄國這還沒有直接提上日程,但是我們已經進入向社會主義革命過渡的狀態。”《列寧全集》第2版第29卷,第358頁。

要進行社會主義革命就必須斷定民主革命已經完成。但當時的俄國民主革命的各項任務遠遠沒有完成,離社會主義革命所必需的物質前提還很遠。要進行社會主義革命,說服黨內的反對者,就必須提出另一種完成民主革命的標準,列寧也想出了這個標準,這就是他說的革命的根本問題是政權問題,既然民主革命的政權問題已經解決,社會主義革命就可以而且應當提上日程。

他在1917年4月寫就的《論策略書》中說:

無論從革命這一概念的嚴格科學意義來講,或者從實際意義來講,國家政權從一個階級手里轉到另一個階級手里,都是革命的首要的基本的標志。

就這一點來說,俄國資產階級革命或者資產階級民主革命已經完成了。《列寧選集》第3版第3卷,第25頁。

不過,這要看是什么革命了,是政治革命還是社會形態革命?政治革命的標志確實是國家政權的轉換。而改變社會形態的革命,雖然也需要解決政權問題,但這是遠遠不夠的,必須解決具體的物質前提問題。馬克思說過,一種社會形態在竭盡其潛力之前是不會滅亡的。資本主義在俄國的潛力顯然沒有竭盡,借助民主革命為資本主義的發展掃清道路的任務遠遠沒有完成,僅僅一個政權問題,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布爾什維克執政后的現實也說明馬克思的論斷是正確的,1921年實施新經濟政策,就證明了這一點。

從列寧的上述論斷后來派生出對國家政權的迷信,即“政權萬能論”,認為有了政權就有了一切,就可以干任何事情。于是一些國家的共產黨奪取政權之后,紛紛利用手中權力,拋棄原先規定的民主改革的任務,超越階段,要跑步進入社會主義甚至共產主義。

軍事共產主義——錯誤的實踐

十月革命勝利后我們看到“政權萬能論”的實踐——有了政權就有了一切,就能夠改變一切。這就是軍事共產主義的實踐。

大權在握之后,布爾什維克立即開始實行各項社會主義措施,借助國家直接控制生產、分配,直接向共產主義過渡。

布爾什維克黨不僅消滅工業部門的大資本主義,實行大工業企業的國有化,而且把中小企業也都統統國有化。他們把國有化看作實現社會主義所必需的社會化的手段和捷徑。然而,國有化不等于社會化,國有資產不一定就是全民資產。布哈林看到了這個問題,試圖把通過國有化實現的社會化說圓,所以他在《過渡時期經濟學》中解釋說:

既然我們考察的是整個過程,從強制實行剝奪直到無產階級專政消亡(這也是一個過程),那么,無產階級同全體社會工作者之間的區別就會越來越小,最后完全消失。這也就為社會化這個名詞找到了根據。布哈林:《過渡時期經濟學》,余大章、鄭異凡譯,三聯書店1981年版,第94頁。

但是列寧不予以認可。

在農村實行“糧食專政”,禁止糧食的自由買賣,實行糧食征收制,名義上僅征收農民的“余糧”,實際上幾乎收走農民的全部糧食,包括種子糧、口糧等。與此同時,在農村成立貧苦農民委員會,開展社會主義革命,剝奪富農,打擊中農。

隨著國內戰爭的爆發,蘇維埃政權宣布全國為“統一的軍營”,把全國的生產和消費統統掌握在國家手中。實行糧食定量配給,全國實行低水平的平均主義的分配制度。這種免費供應的種類還逐步從食品擴大到日常生活的其他用品,最后發展到住房、交通、觀劇等也都免費。那時布爾什維克發現用軍事強制手段可以最迅速地“進入”共產主義社會。所以,在國內戰爭基本結束的時候,軍事共產主義反而達到高潮。

布爾什維克黨把小生產看作是每時每刻產生資本主義的根源,為消滅小生產,布爾什維克在農村大力組織公社和集體農莊。但是這種吃大鍋飯的組織并不能促進農業生產的發展,很快就變成了名副其實的“養老院”。因此列寧改變提法,說組織集體農莊不是當務之急,允許個體農民的存在。

以上措施后來被列寧叫作“軍事共產主義”。三年的軍事共產主義的實踐,證明當時的布爾什維克黨試圖利用手中的政權,在貧窮落后甚至瀕臨破產的俄國,以改變生產關系的辦法直接向共產主義社會過渡。這種錯誤不僅僅是當時的戰爭環境逼迫所致,還是執政黨的主觀認識和無視現實的超越階段的追求造成的。

馬克思主義的創始人從當時歐洲先進資本主義國家的現實出發,認為只要無產階級取得政權,就可以消滅私有制,消滅貨幣、市場,實行有計劃的經濟,直接進入社會主義或共產主義。這種為先進資本主義國家設計的道路,卻被布爾什維克黨搬到落后的、小農占多數的俄國,試圖用超越階段的辦法,借助于國家政權的力量,借助于改變生產關系,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甚至共產主義。

列寧后來承認,這是無視國情,犯了超越階段急于過渡的錯誤,他多次就此做了檢討。他說:

我們計劃(說我們計劃欠周地設想也許較為確切)用無產階級國家直接下命令的辦法在一個小農國家里按共產主義原則來調整國家的產品生產和分配。現實生活說明我們錯了。……我們先前的經濟政策,如果不能說計劃過(在當時的情況下,我們一般很少進行計劃),那么在一定程度上也曾設想過(可以說是缺乏計劃地設想),舊的俄國經濟將直接過渡到國家按共產主義原則進行生產和分配。《列寧全集》第2版第42卷,第176、181頁。

我們犯了錯誤:決定直接過渡到共產主義的生產和分配。當時我們認定,農民將遵照糧食征收制交出我們所需數量的糧食,我們則把這些糧食分配給各個工廠,這樣,我們就是實行共產主義的生產和分配了。

不能說我們就是這么具體地給自己描繪了這樣的計劃,但是我們差不多就是根據這種精神行事的。不幸這是事實。……要從資本主義社會走上接近共產主義社會的任何一條通道,都需要有社會主義的計算和監督這樣一個階段,一個漫長而復雜的過渡(資本主義社會愈不發達所需要的過渡時間就愈長)。《列寧全集》第2版第42卷,第182—183頁。

列寧還說,在經濟戰線上,由于我們企圖過渡到共產主義,到1921年春天我們就遭遇了嚴重的失敗,這次失敗比高爾察克、鄧尼金或皮爾蘇茨基使我們遭到的任何一次失敗都嚴重得多,重大得多,危險得多。這次失敗表現在:我們上層制定的經濟政策同下層脫節,它沒有促成生產力的提高,而提高生產力本是我們黨綱規定的緊迫的基本任務。

在農村實行糧食征收制,這種解決城市建設任務的直接的共產主義辦法阻礙了生產力的提高,它是我們在1921年春天遭到嚴重的經濟危機和政治危機的主要原因。《列寧全集》第2版第42卷,第184頁。

實際上,布爾什維克黨所采取的主要措施并不是他們自己的發明創造。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為適應軍事的需要,各交戰國都采取一些戰時措施,如把一些與國民生計關系密切的企業或軍工企業收歸國有,實行國有化,國家實施糧食壟斷和食品配給制、糧食征收制,等等。俄國的沙皇政府和臨時政府也都實施過這些措施,布爾什維克黨接手了這些現成的措施,貼上無產階級、社會主義的標簽,就變成了“共產主義措施”,后來就叫作“軍事共產主義”。這些措施同沙俄和臨時政府的做法沒有什么兩樣,如果說有什么不一樣的話,那就是在蘇維埃政權下實施國有化、糧食征收制的時候,打出無產階級專政的旗號,執行得更加堅決,更加嚴酷。其結果就是激發廣大農民舉行暴動來反抗“暴政”,導致蘇維埃政權面臨嚴重的政治和經濟危機。

軍事共產主義的實踐證明,落后的俄國是不能超越階段直接過渡到共產主義的。

對國情的再認識——向新經濟政策過渡

在危機的逼迫下,列寧對俄國國情進行了深入的反思,最根本的一條就是承認俄國資本主義嚴重不足,需要向后退。20年代初列寧多次談到,俄國與其說吃資本主義的苦,不如說是吃資本主義不發達的苦。這標志著列寧對俄國實際的認識有了一個重大的轉變。1919年3月在黨的第八次代表大會上,列寧在談到蘇俄的官僚主義時重提俄國的落后性:“在這里我們苦于俄國資本主義不夠發達。”《列寧全集》第2版第36卷,第154頁。這是從官僚主義問題切入俄國的國情,雖然還不是全面審視俄國的國情,但重提落后性表明,列寧對俄國的落后性開始有了新的認識。后來隨著向新經濟政策轉變,列寧愈來愈多、愈來愈頻繁地強調俄國的落后性。這實際上是俄國從軍事共產主義退向新經濟政策的實際依據。

俄國吃“資本主義不發達”的苦表現在各個方面。

經濟技術落后。這是十月革命以后列寧承認并多次提及的。但起初列寧認為雖然俄國經濟技術落后,但迅速崛起的西方革命建立起來的無產階級國家會給予俄國經濟技術方面的援助,從而解決俄國的落后狀態,拯救俄國革命。所以十月革命后列寧始終強調革命的國際性,并采取各種措施促進乃至策動歐洲國家,特別是德國的革命。但是列寧的這個希望并沒有實現,20世紀20年代歐洲革命進入低潮,列寧更加感覺到經濟落后對蘇俄實現社會主義的嚴重影響。

1921年列寧在《論糧食稅》一文中寫道:

“我們”直到現在還常常愛這樣議論:“資本主義是禍害,社會主義是幸福。”但這種議論是不正確的,因為它忘記了現存的各種社會經濟結構的總和,而從中抽取了兩種結構來看。

同社會主義比較,資本主義是禍害。但同中世紀制度、同小生產、同小生產者的渙散性引起的官僚主義比較,資本主義則是幸福。……我們應該利用資本主義(特別是要把它納入國家資本主義的軌道)作為小生產和社會主義之間的中間環節,作為提高生產力的手段、途徑、方法和方式。《列寧全集》第2版第41卷,第217頁。

憑借這種認識,列寧號召用一切辦法堅決發展流轉,“不要害怕資本主義”。“應當向資本家學習”。“通過私人資本主義(更不用說國家資本主義)來促進社會主義。”《列寧全集》第2版第41卷,第219—221頁。

大家知道,即使在實行新經濟政策之后,列寧還多次表示反對“自由貿易”,但經過一段時間的實踐,列寧同意實行貿易自由,他在共產國際第三次代表大會上直言不諱地聲明蘇維埃政權在重建資本主義:

“貿易自由就是資本主義自由,然而這是資本主義的一種新形式。這就是說,我們在某種程度上重新建立資本主義。”《列寧全集》第2版第42卷,第50頁。“新經濟政策就是以實物稅代替余糧收集制,就是在很大程度上轉而恢復資本主義。”《列寧全集》第2版第42卷,第184頁。

列寧甚至認為,實際使用資本主義的方法比關心“純潔的”共產主義要好得多:

誰能在這方面取得最大的成績,即使是用私人資本主義的辦法……那他給全俄社會主義事業帶來的益處,也比那些只是“關心”共產主義純潔性……而實際上卻不去推動流轉的人,更多得多。《列寧全集》第2版第42卷,第220—221頁。

俄國是個小農國家,小生產如汪洋大海。按照列寧的主張,民主革命由無產階級同全體農民一起進行,而社會主義革命則是由無產階級同農村的雇農和貧農一起進行,其他的階級或階層是革命的對象。以中農為代表的小生產每日每時產生資本主義,是社會主義大敵。因此在軍事共產主義時期,小生產是消滅的對象。然而在當時的俄國小生產是無法消滅的,消滅不了的。進入新經濟政策時期,列寧開始改變對小生產的看法,不僅予以容忍,而且對其存在的需求予以滿足,反而否定集體農業組織和農村公社,最后得出通過做買賣的合作社引導農民走向社會主義的結論,認為簡便易行的合作社本身就等同于社會主義。這樣,小生產就從“大敵”變成了社會主義建設的盟友,社會主義的依靠力量之一,不是消滅小生產的農民,而是利用它,發揮它的積極性,以恰當的方式讓他們組織起來,發展農業生產,提高整個國民經濟的水平。列寧的合作社不同于斯大林的集體農莊。向小農讓步,退回到自由貿易,從用國家資本主義對付小生產,到允許小農存在和發展,經商做買賣,自我發展,組織合作社,這是列寧根據俄國國情得出的結論。

1922年3月28日,列寧在俄共十一大上說:

誰也無法預見到,無產階級竟會在一個屬于最不發達之列的國家中取得政權。它起初試圖為農民組織大規模的生產和分配,后來由于文化條件所限無力完成這個任務,不得不采用資本主義。這一切是從來沒有預見到的,但這卻是無可爭辯的事實。

我們容許資本主義存在,必須容許其存在。……如果我們怕承認這一點,那就必然要滅亡。《列寧全集》第2版第43卷,第114—115頁。

由于承認了資本主義的存在,并且決心利用資本主義來發展生產,由此也理所當然地開始利用一直被看作資本主義所特有的市場、貨幣、價值規律等。廣泛利用市場關系,是把列寧1921年的社會主義建設計劃與1918年春天的計劃區別開來的新東西。列寧總結道:“我們必須立足于現有的資本主義關系。”《列寧全集》第2版第42卷,第230頁。

十月革命勝利后,蘇俄文化界出現一個左的激進流派——無產階級文化派,他們主張拋棄以往的所有文化遺產,在空白地上創造嶄新的自己的“無產階級文化”。針對這種空想的高調,列寧聲明說:

當我們高談無產階級文化及其與資產階級文化的關系時,事實提供的數據向我們表明,在我國就是資產階級文化的狀況也是很差的。問題就在于我們直到今天還沒有擺脫半亞洲式的不文明狀態,如果不作重大的努力,是不能擺脫的,雖然我們有可能擺脫……《列寧全集》第2版第43卷,第356—357頁。

列寧多次公開承認俄國的文化落后,甚至缺乏資產階級文化。他在去世前還認為,文盲是俄國的大敵之一。“不得不成立掃除文盲特設委員會這個事實已經證明,我們好像是一些(怎么說得輕一些呢?)半野蠻人,因為,在一個不是半野蠻人的國家里,是恥于成立掃除文盲特設委員會的。”《列寧全集》第2版第42卷,第195頁。

從1917年開始,普列漢諾夫、孟什維克、第二國際領袖考茨基等反對在落后的俄國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議論就沒有停止過。在十月革命前,列寧沒有回應他們的理論挑戰,沒有回答反對者的責難,恐怕也很難回答。那時俄國迫切需要的是革命行動,而不是理論論爭。直到1923年1月,列寧躺在病榻上反思俄國革命走過的道路,明確承認了俄國缺乏社會主義的物質前提,承認社會主義需要具備一定的文化經濟前提,認為這是無可爭辯的論點。列寧的這一結論,白紙黑字地寫在他的短文《論我國革命》上。但是如果僅僅到此為止,俄國就失去了社會主義革命的權利,列寧需要論證十月革命的合理性,所以他接著提出可以改變歷史發展順序的論點,認為在俄國這樣的落后國家可以改變歷史發展的順序,先奪取政權,然后借用政權的力量來促進生產力的發展,為社會主義創造必需的物質前提,趕上先進國家。

第二國際一些領袖認為“俄國的生產力還沒有發展到可以實行社會主義的高度”,列寧對此表示同意,說這是“無可爭辯的論點”。

列寧接著指出:“世界歷史發展的一般規律,不僅絲毫不排斥個別發展階段在發展的形式和順序上表現出特殊性,反而是以此為前提的。……俄國能夠表現出而且勢必表現出某些特殊性,這些特殊性當然符合世界發展的總路線,但卻使俄國革命有別于以前西歐各國的革命。”此特殊性就是俄國首先用革命的手段取得達到文化的一定水平的前提,然后在工農政權和蘇維埃制度的基礎上趕上別國人民。

列寧引用拿破侖的一句話:“首先要投入真正的戰斗,然后便見分曉。”《列寧全集》第2版第43卷,第370—372頁。干起來再說,這有點像我國改革開放時常說的“摸著石頭過河”。

列寧的改變歷史發展順序的說法給予落后國家進行社會主義革命提供了理論武器。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后,許多國家效法俄國,跳入社會主義革命階段。但是,在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的時候,它們大多著眼于改變生產關系,而不是致力于發展生產力,致使一些國家的社會主義有名無實。

世界歷史的發展確實不是嚴格按照所謂五種社會形態的順序,按部就班地進行的。在局部地區,有的超前,有的滯后,有的超越階段,有的停留不前,有的跳躍發展,有的復辟倒退,總之,各個地區社會的發展從來不是一刀切的。但是有一條是肯定不變的,這就是歸根結底決定社會發展的關鍵是生產力。缺乏生產力的支撐,單純依靠暴力來改變社會發展階段,最后一定失敗。所以在某一特定階段,改變發展順序是可以的,但是必須及時設法補上所欠缺的東西,按照歷史發展規律行事。

列寧在他參加的最后一次黨的代表大會上說:

無產階級不怕承認它在革命過程中哪些事情做得非常好,哪些事情沒有做好。過去所有滅亡了的革命政黨之所以滅亡,就是因為它們驕傲自大,看不到自己力量的所在,也怕說出自己的弱點。而我們是不會滅亡的,因為我們不怕說出自己的弱點,并且能夠學會克服弱點。《列寧全集》第2版第43卷,第115頁。

列寧不怕承認自己的錯誤和弱點,他通過不斷的實踐和探索,從徹底否定資本主義回到容許資本主義存在,重新利用資本主義,終于走上了新經濟政策這條比較好的社會主義建設道路。

不過列寧身后的領導人就不是這樣了,他們一旦掌握政權,就恣意妄為,認為有了政權就有了一切,可以無視歷史規律,隨心所欲,跳過發展階段。斯大林中斷了列寧的新經濟政策,剛走出饑荒就迫不及待地宣布“建成”社會主義,赫魯曉夫聲稱20年進入共產主義,勃列日涅夫建設“發達社會主義”,如此等等,都是無視歷史發展規律的做法。他們不懂得,可以暫時改變歷史發展順序不等于可以隨意跳過歷史發展階段,缺的東西需要補上,歷史的欠賬終究是要還的。無視歷史發展的辯證法是不可能不受懲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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