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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二塊血跡

我原來的打算是在發表了《格蘭其莊園》后就不再繼續把我的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那些輝煌的事跡寫出來了。其中的原因并不是缺少素材,因為沒有使用的案例還有幾百個之多;讀者也并沒有對這位杰出人物的優秀品格和獨特的辦案方法失去興趣。原因其實是福爾摩斯先生不希望再繼續發表他的經歷。其實,將他的事跡記錄下來是有利于他的偵緝工作的,但是他堅持要離開倫敦,去蘇塞克斯丘陵地帶研究學問并養蜂,所以很不愿意他的經歷繼續發表出來,并且一再叮囑要我尊重他的意思。我告訴他,我已經向讀者作了說明,就在《第二塊血跡》發表之后將故事結束,而且在全書的結尾講這樣一個重要的國際性案件,真的是太恰當了。所以,我最后在他的同意下,將這個事件小心謹慎地講給公眾聽。在講述的過程中,可能有些細節不是很清楚,這是因為我有不得不有所保留的苦衷,請公眾諒解。

在某一年秋天——請讀者原諒不能講明年代,一個星期二的上午,我們貝克街的簡陋住所里來了兩位歐洲聞名的客人。一位是有名的倍棱格勛爵,他曾兩次擔任過英國首相。他有著高高聳起的鼻梁兒,兩眼發出炯炯的光,相貌非常威嚴。另一位面目清秀,但膚色黝黑,舉止很文雅,他還不到中年,但看起來閱歷很廣。他就是處理歐洲事務的大臣崔洛尼·侯普,被認為是英國政治家中最有前途的人。他們兩位在堆滿文件的長沙發椅上并肩坐下,神色憂慮而焦急,這說明他們來到這兒,一定是有要緊的事。首相的雙手青筋凸起,將雨傘的象牙柄緊緊地握住,他看看我又看看福爾摩斯,無限的憂愁浮現在他憔悴、冷漠的臉上。那位歐洲事務大臣有時捋捋胡須,有時又摸摸表鏈墜兒,顯得心神不定。

“福爾摩斯先生,我在今天上午八點鐘發現自己丟失了重要的文件,立即通知了首相。在首相的建議下,我們馬上就來找你了。”

“您和警察說了嗎?”

首相說話時顯得迅速而又果斷,大家都知道,他一講話就這樣。“沒有。我們不可以這樣。告訴警察就相當于把文件公之于眾,這是我們不希望看到的。”

“先生,為什么要這樣呢?”

“因為這是個非常重要的文件,公之于眾后很容易,也可以說很可能會使歐洲形勢變得復雜。甚至可以說它完全決定了戰爭與和平的問題。追回文件一事,一定要絕對保密,否則就沒有意義了,因為公布文件的內容就是盜竊文件的目的。”

“我懂了。崔洛尼·侯普先生,請您把文件丟失時的情況準確地敘述一下。”

“好的,福爾摩斯先生,這用不了幾句話。我們六天以前收到一位外國君主寄來的一封信。這封信非常重要,所以我沒敢放在保險柜中,而是每天都帶到我白廳住宅街的家中,放在臥室的文件箱里鎖好。昨天晚上它還在那里,就在我換完衣服吃晚飯時,打開箱子還看見了那封文件。可是今天上午它就丟失了。整個夜里,文件箱都在我臥室梳妝臺的鏡子旁邊,我和我的妻子睡覺都很輕。我們兩個人都能確定沒有人在夜里進到屋中,然而文件卻找不到了。”

“您吃晚飯時是幾點鐘?”

“七點半。”

“您睡覺前都做了些什么?”

“我一直坐在外屋等我出去看戲的妻子回來,我們進臥室睡覺時已經十一點半了。”

“也就是說,有四個小時沒人看守放在那里的文件箱。”

“只有在早晨我自己的仆人和我妻子的女仆可以進屋,任何人在其他任何時間都絕不允許進屋。這兩個仆人都很可靠,已經在我們這里工作了相當長的時間。此外,他們兩個人都不可能知道我將比一般公文更重要的東西放在了文件箱里。”

“這封信都有誰知道呢?”

“家里一個知道的人都沒有。”

“您的妻子一定知道吧?”

“不,先生。我是在今天上午丟了這封信后才告訴她的。”

首相點了點頭表示贊許。

他說:“先生,我早就知道您有很強的責任感。我深信為這樣一封重要信件保密是比家庭中的個人情感更重要的事。”

歐洲事務大臣點了點頭。

“您過獎了。今天早晨以前關于這封信的一個字我都沒有和妻子提起過。”

“她能猜到嗎?”

“不,她不會,誰都猜不出來。”

“您曾經丟過文件嗎?”

“沒有,先生。”

“在英國知道有這樣一封信的還有什么人呢?”

“昨天將此事通知了各位內閣大臣,保密是每天內閣會議都會強調的,首相還特別在昨天的會上鄭重地提醒了大家。天啊,幾個小時之后我自己便把這封信弄丟了!”他用手揪著自己的頭發,顯得特別懊喪,使他那英俊的面容也變得極其難看。我們猛然看出他這個人為人很熱忱、容易沖動而且特別敏感。隨后,那種高貴的神情再次出現在他的臉上,他的語氣溫和起來。

“除了內閣大臣,知道這封信的還有兩名或三名官員。福爾摩斯先生,我可以保證知道此事的人在英國再也沒有了。”

“但是在國外呢?”

“我相信國外不會有除寫信人以外的人見過這封信。我深信寫信人沒有把這封信告訴他的大臣們,這件事在辦理時沒有經過通常的官方渠道。”

福爾摩斯思考了一會兒。

“先生,我不得不請您講一下這封信的中心內容,這封信丟失后為什么會造成如此嚴重的后果?”

這兩位政治家迅速用眼色進行了一次交流,首相緊緊地皺著濃眉說:“信封既薄又長,是淡藍色的。信封上面有紅色的火漆,有蹲伏的獅子的印記蓋在漆上。收信人的姓名寫得很大也很醒目……”

福爾摩斯說:“您說的都是些很值得重視的重要情況,可是我為了調查清楚,免不了追本溯源。信里寫了什么內容?”

“是些最要緊的國家機密,我不能對你說,而且我覺得也沒有必要講。如果你能施展你的本領將我所說的信找到,國家會獎賞你,我們將會在我們的權限內最大限度地給你報酬。”

歇洛克·福爾摩斯微笑著站起了身。

他說:“在英國,你們二位是最忙的人,可是我這個小小的偵探也很少有閑暇的時間,我這兒來訪者也很多。對于這件事情我表示遺憾,我幫不了你們,再談下去也是浪費時間。”

首相馬上站了起來,兩道兇光從深陷的眼睛里射出,這種兇光可以使全體內閣大臣都望而生畏。他說:“這樣對我說話……”然后,他忽然將自己的滿腔怒火壓了下去,再次坐了下來。我們在一兩分鐘的時間里都靜坐著,沒有人出聲。這位高齡的政治家聳了聳肩,說道:“你是對的,福爾摩斯先生,我們接受你的條件了。只有對你完全信任,你才可以采取行動。”

那位年輕的政治家說:“我認為您是對的。”

“我對你和你的同事華生大夫都很信任,所以我對你們講出事情的全部。我也相信你們的愛國心是強烈的,因為一旦將這件事暴露出去,我們國家便會遭到意想不到的災難。”

“您可以大膽地相信我。”

“一位外國君主很憤慨地寫了這封信,他認為我國殖民地的發展太快了。信是在匆忙之中寫成的,并且表達的完全是他個人的看法。調查說明他的大臣們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同時,這也是一封很不符合傳統的信,其中有些帶有挑釁性質的詞句,因此這封信發表后英國人將被激怒。這很可能會引起軒然大波,我敢說這封信真的發表的話,會在一星期后引起戰爭。”

福爾摩斯拿出一張紙條,在上面寫了一個名字,遞給首相。

“沒錯,就是他,這封信莫名其妙地丟失了,它可能會損耗掉幾億英鎊并犧牲幾十萬人。”

“您把這事通知寫這封信的人了嗎?”

“通知了,先生,不久前發了密碼電報。”

“寫信的人也許希望將這封信發表出來。”

“不,我們有理由相信寫信的人已經覺得這樣做太不慎重,也太急躁了。如果發表了這封信,他自己的國家要受到比英國還沉重的打擊。”

“如果真是這樣,發表這封信對哪些人有好處呢?為什么有人要偷走這封信并將其發表呢?”

“福爾摩斯先生,這就與緊張的國際政治關系有瓜葛了。如果你將目前歐洲的政局作一下分析,就很容易看出這封信的動機了。整個歐洲大陸就像一個武裝起來的營壘,有兩個軍事聯盟是勢均力敵的,還有一個保持中立的大不列顛,在他們之間維持平衡。如果英國不得不與某個聯盟作戰,另一聯盟的各國不論是否參戰都必然占優勢。你懂了嗎?”

“您講得十分清楚。換句話說,想要得到并且發表這封信的是這位君主的敵人,他想讓發信人的國家與我們國家的關系緊張。”

“對。”

“假如某個敵人得到了這封信,會把它交給誰呢?”

“會交到歐洲任何一個國家的某位大臣手中。也許現在拿著信的人,正乘火車向目的地趕去。”

崔洛尼·侯普先生低下了頭,同時發出了很大的呻吟聲。首相伸出手放在他肩上,安慰他道:“朋友,你遇到了不幸的事,誰也無法責怪你,你并未疏忽大意。福爾摩斯先生,你了解了所有的事情,有什么辦法嗎?”

福爾摩斯無奈地搖著頭。

“先生們,你們認為找不回這封信,就會開戰嗎?”

“我覺得很有可能。”

“那么,先生們,作好打仗的準備吧。”

“可是,福爾摩斯先生,很難說一定找不回這封信吧?”

“請想想這些情況,可以判斷,文件在夜里十一點半以前就被拿走了,因為從那時一直到發現信件丟失,侯普先生和他的妻子都在屋子里。那么信件被盜走的時間是在昨天晚上七點半到十一點半之間,很可能是在剛七點半的時候,因為既然盜信的人知道信放在文件箱里,一定想盡早得到。如果是這樣,那么信現在會在哪兒呢?誰也沒有扣壓這封信的理由,信會很快地傳到需要它的人手里。我們還能用什么方法找到信,或是得知信在哪兒嗎?因此,我們是無法找到信了。”

坐在長沙發椅上的首相站了起來。

“福爾摩斯先生,你的話確實是合乎邏輯的,我真的感到我們沒有辦法了。”

“為了研究此事,我們暫時認為是女仆或是男仆拿走了信……”

“他們都是經受過考驗的老用人。”

“我記得您講過,您的臥室位于二樓,也沒有直接通到樓外的門,如果有外人從樓外到那里應該會有人看見的。所以,拿走信的一定是您家里的人。那么偷到信件的人會把它給誰呢?會給一個國際間諜或國際特務,這些都是我熟悉的人。能稱得上他們領頭人的有三個,首先我需要逐個去調查,看他們是不是還在。如果其中一人失蹤了,尤其是昨晚便不見了,我們便可以從中多少得到些啟發,知道信件的去向。”

歐洲事務大臣有些不惑:“為什么他一定會出走呢?把信送到各國駐倫敦大使館不也可以嗎?”

“我覺得不會。這些特務的工作都是獨立的,他們和大使館的關系通常很緊張。”

首相聽后點了點頭。

“福爾摩斯先生,我同意你的觀點,這樣寶貴的東西他是要親手送交總部的,你要采取的行動也是可行的。侯普,這件事情雖然不幸,但我們也不要因此而忽略了其他事務。如果今天有新的進展,我們會通知你,也請你把你調查的結果通知我們。”

兩位政治家和我們說了再見,然后莊嚴地走了。

福爾摩斯在客人走后,默默地點燃煙斗,坐下來沉思了一段時間。我翻著晨報,全神貫注地閱讀一件發生在昨天夜里的令人驚駭的兇殺案。這時,我的朋友發出了一聲長嘆,他站起來并把煙斗放在壁爐架上說:

“只能這樣辦了,找不到更好的辦法。情況極為嚴重,不過還并不是徹底無望。現在我們需要弄清拿走這封信的是誰,可能他還沒有將這封信交出去。這些人無非就是認錢,我們可以讓英國財政部支付,不用擔心花錢。只要他愿意出賣,我就買,無論他要多少錢。這個偷信的人可能正把持著這封信,看看這一方愿意付多少錢,再和另一方比較一下。敢冒這種危險的人只有三個,他們是奧勃爾斯坦、拉若澤和艾秋阿多·盧卡斯。我要一個個地去找。”

我瞟了一眼手中的晨報。

“你說的是高道爾芬街的艾秋阿多·盧卡斯?那你是見不到他的。”

“為什么?”

“他昨天晚上在家中被殺了。”

我們在破案時,他不時會令我吃驚,而這一次我看到他因為我吃了一驚,心中不免十分高興。他驚訝地盯著報紙,將它從我手中奪去。現在將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時我正在讀的那段寫下來。

《威斯敏斯特教堂謀殺案》

昨天晚上,一起神秘的謀殺案發生在高道爾芬街十六號。這條街的位置在泰晤士河與威斯敏斯特教堂之間,幾乎可以被議院樓頂的倒影籠罩,18世紀的舊式住宅布滿在幽靜的街道兩旁。十六號是一棟樓房,小巧精致。多年來,這里居住著倫敦社交界有名的艾秋阿多·盧卡斯先生。他為人很平和,曾經被譽為英國最佳業余男高音演員。盧卡斯先生現年34歲,未婚,家中有一名名叫波林格爾太太的女管家和一名名叫米爾頓的男仆。女管家在閣樓上居住,很早就去睡覺了。男仆當晚外出探望一位住在漢莫爾斯密的朋友,不在家。晚十點以后,家中就只剩下盧卡斯先生一個人了,此時發生了什么還需要調查。警察巴瑞特在十一點三刻巡邏經過高道爾芬街時,見十六號的大門半開著,便走上去敲了敲門,卻無人回應。他看見前面的屋子里發出了燈光,便走到過道里繼續敲門,卻仍然無人回應。于是,他推開門進去,只見屋里非常亂,幾乎所有的家具都翻倒在屋子的一邊,屋子的中央倒著一把椅子。房主倒在椅子旁死于非命,椅子腿仍然在他的一只手中抓著。這說明他是被刀子扎進心臟后當即身亡的。殺人的兇器是把彎曲的印度匕首,這件東方武器原來是掛在墻上的裝飾品。兇殺的動機似乎不是搶劫,因為屋內并未丟失貴重物品。艾秋阿多·盧卡斯先生有一定的名氣,大家也都很喜愛他,所以他悲慘而神秘地死去后,一定會使他眾多的朋友們表現出深切的關心和同情。

過了一會兒,福爾摩斯問道:“華生,你是怎么看這件事的?”

“這只是個巧合而已。”

“巧合!在我們剛才說過的三個人中,他就是最可能登臺表演的人物,可他偏偏慘死在這場戲上演的時刻。從情況來看巧合的可能性并不大,當然也不能確定。親愛的華生,這兩件事之間很可能相互關聯,應該一定是相互關聯的。我們要做的正是找出它們之間的關系。”

“現在警察肯定都知道了!”

“不。他們知道的只是他們在高道爾芬街所看到的,至于發生在白廳住宅街的事,他們一定還不知道,并且將來也不會知道。兩件事全知道并且能夠找到它們之間關系的只有我們。不管怎樣,有一點使我對盧卡斯產生了懷疑,那就是:從威斯敏斯特教堂區的高道爾芬街步行到白廳住宅街也就幾分鐘,可是,我說的其他兩個間諜的住處都在倫敦西區的盡頭。因此,如果盧卡斯要和歐洲事務大臣的家人建立聯系或是從他們那里得到消息,比其他兩個人都容易。這本身雖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考慮到只有幾小時的作案時間,那么也許這一點就變得十分重要了。喂!什么人?”

原來,走進來的是赫德森太太,她拿著個托盤,盤里放著一張婦女的名片。這名片似乎使福爾摩斯看到了一線希望,他隨手把名片交給我。他轉向赫德森太太說:“將希爾達·崔洛尼·侯普夫人請上樓吧。”

那天早上,就在這間簡陋的房間中,在兩位名人來訪之后,又有一位倫敦最可愛的婦女光臨。倍爾明斯特公爵的小女兒的美貌我已經聽說過多次,但是其他人的贊美和她本人的照片都無法使我想到她的身材竟是如此搖曳纖柔,容貌竟是那樣艷麗無雙。然而在那個秋天的上午,我們對這樣一位婦人的第一印象卻并非美麗。她的兩頰雖然可愛極了,但卻因為感情激動而有些蒼白;那雙明亮的眼睛也顯得很急躁;她很吃力地控制著自己,緊緊地閉攏著那薄薄的嘴唇。當她筆直地出現在門邊時,我眼中最先出現的是極度恐懼而非無比美麗的她。

“福爾摩斯先生,請問我丈夫到您這兒來過嗎?”

“是的,太太,他來過。”

“福爾摩斯先生,請您不要把我來過的事告訴他。”

福爾摩斯很冷淡,他點了點頭然后請她坐下。

“夫人,您令我感到為難。請您坐著說出您的要求,然而恐怕我無法全部答應。”

她向屋子的另一邊走去,背對著窗戶坐下。她很有皇后的風度,苗條的身材,優雅的姿態,散發出女性的魅力。

她不時將兩只戴著白手套的手握住,又不時松開,她說:“福爾摩斯先生,我愿意坦白地對您說出一切,同時希望您也能坦率地對待我。我和我丈夫幾乎無論什么事情都完全信任對方,但卻有一件事情例外,那就是與政治有關的事。他對此一向守口如瓶,什么都不和我談。我直到現在才知道昨夜家中發生了很不幸的事。我知道有一份文件被盜了。但正因為這與政治有關,我丈夫才沒有告訴我全部情況。事情很重要,甚至是非常重要的,我應該了解清楚。您是那幾位政治家之外唯一清楚這件事的人,福爾摩斯先生,我請求您將事情告訴我,并將可能的后果也預測一下。福爾摩斯先生,請您告訴我吧。請您不要由于擔心這會令我丈夫的利益受損而隱瞞,因為只有對我充分信任,才能保證他的利益,他遲早也會明白這一點。我想知道丟失的是什么文件?”

“夫人,我是不能告訴您的。”

她嘆了口氣,用雙手遮住了臉。

“夫人,您要知道我不得不這樣做。您的丈夫認為您不應當了解這件事。對于我來說,因為所從事的職業,并且在發誓不泄密后,了解了一切,又怎么能隨便將他不允許講的話說出來呢?您還是應該讓他本人告訴您。”

“我問過他。我真是不得已才到您這兒來的。福爾摩斯先生,既然您不愿意明確地對我講,那么可不可以給我一點兒啟發呢?這同樣會對我有所幫助的。”

“夫人,您說的‘一點兒啟發’指什么呢?”

“這個意外的事件會不會影響到我丈夫的政治生涯呢?”

“事情如果得不到解決,產生的后果是很嚴重的。”

“啊!”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乎疑難已經全部得到了解決。

“福爾摩斯先生,我還想問一下。從我丈夫因為這件事剛一表現得震驚開始,我就覺得這件事將會在全國引起恐怖的后果。”

“如果他這樣講,我不會表示反對。”

“文件的丟失會造成什么性質的后果呢?”

“不,夫人,這個問題不應該由我回答。”

“好吧,福爾摩斯先生,我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我不會對您在講話時過于嚴謹而不滿,也相信您不會說我不好,因為我渴望替他分擔憂慮,盡管他不想這樣。我再一次請求您不要告訴他我來過。”

當她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向我們這兒看了一眼,她的面容美麗而又焦慮,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她的目光露出擔憂,嘴緊閉著,走出了房門。

漸漸地,起初傳來的裙子摩擦的窸窣消失了,然后聽前門砰的一聲,徹底安靜了下來。這時,福爾摩斯露出了微笑,說:“華生,女性在你的研究范圍中。這位美麗的夫人耍的是什么把戲?她真正的意圖是什么?”

“當然,她已將意圖講清楚了,她也自然會焦慮。”

“啊,華生,想想她的表情吧,還有她的態度,她一再壓抑著的焦慮不安以及她提過多次的問題。你知道她來自一個不會輕易將感情表露出來的社會階層。”

“是的,她顯得很激動。”

“你還要注意,她懇切地說了好多次,就是只有告訴她一切,才能幫助她的丈夫。她說這話要表達什么呢?并且你一定會注意到,她坐在那兒的目的是使陽光只照著她的背,她不希望自己的表情被我們看到。”

“的確,她有意坐在那把背光的椅子上。”

“很難去猜測婦女們的心理活動。出于相同的原因,我對瑪爾給特的那位婦女產生過懷疑。也許你還記得,她鼻子上沒有擦粉給了我們啟發,使問題得到了解決。你怎么可以如此輕信呢?有時,從她們的一個細小舉動中能夠發現很大的秘密,一個發針或一把鬈發火剪就能夠表現出她們的反常。早安吧,華生。”

“你要外出嗎?”

“對,我要到高道爾芬街那里,讓我們蘇格蘭場的朋友們幫助我消磨掉這個上午。艾秋阿多·盧卡斯和我們的問題直接相關,不過,關于解決的方法,我現在還一無所知。在事情發生前得出看法,這是一種極為錯誤的做法。我的好華生,就由你值班來接待客人吧,我爭取趕回來和你共進午餐。”

從那天起,福爾摩斯在后來的三天里一直很沉默,他所有的朋友都明白他在思考,而其他人則誤以為他很沮喪。他走進走出,吸了一斗又一斗煙,拿起小提琴拉幾下又放下,有時陷入幻想,吃飯也沒有規律,對我不時提出的問題也不理睬。顯然,他的調查遇到了麻煩。他不說任何與此案有關的話,我只能從報紙上得知一些片段,例如死者的仆人約翰·米爾頓先是被逮捕隨后又被釋放。驗尸官提出了申訴,認為這案件是蓄意謀殺,但是還弄不清楚案情和當事人,也不知道殺人的動機。屋內那么多貴重物品絲毫未動,也沒有翻動死者的文件。對死者的文稿書信等進行詳細檢查,得知他在國際政治問題方面很有研究,十分健談,在語言學方面很有水平,有大量往來信件。他和國家的幾位主要領導都比較熟悉,但是抽屜里的文件并無可疑的地方。他和女人之間關系很亂,但沒有交往很深的。他認識的女人很多,但沒有幾個能算得上是女朋友,一個所愛的都沒有。他在生活上并無特殊的習慣,行為很規矩。他的死有些神秘,也可能是個解不開的謎。

將仆人約翰·米爾頓逮捕,表現出的也只不過是沮喪和失望罷了,是為了避免人們批評當局無所行動而采取的一點兒措施。那天夜里,這個仆人在漢莫爾斯密他的朋友那里,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他不在案發現場。根據他動身回家的時間推算,當他到達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時候,這件兇殺案還沒有被人發現。但是他說由于那天晚上的夜色很美,他步行了一會兒,所以到家時已經十二點了,一進門就被眼前的意外驚得不知所措。他和他主人一向關系不錯,在他的箱子里發現有些死者的物品,其中一盒刮臉刀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不過他解釋說那是主人送他的,而此事也得到了女管家的證實。盧卡斯已經雇用米爾頓三年了,但從未帶他去過歐洲卻是值得注意的。有時,盧卡斯去巴黎會一下子待三個月才回來,只是把米爾頓留在高道爾芬街看家。至于女管家,她在出事的那晚沒聽到任何聲音,她說即使來了客人,也是主人親自請進來的。

一連三個上午,我都沒有從報紙上看到此案被偵破的消息。假如福爾摩斯還知道一些情況,至少他并未說出來。但是他對我說,雷斯垂德偵探把所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他了,我也相信他可以盡快了解案件的偵破情況。就在第四天的上午,報上登了一封從巴黎拍來的很長的電報,問題似乎全部解決了。電文如下:

巴黎的警察根據已有的發現(據《每日電訊報》報道)可以解開艾秋阿多·盧卡斯先生慘遭殺害之謎。大概讀者還記得,就是本周一的夜間,盧卡斯先生在高道爾芬街自己的住所內被人用匕首行刺致死了。他的男仆曾被懷疑與此事有關,但后來因他被查明不在現場將其釋放。昨天,巴黎警察當局接到幾位仆人的報告,得知他們的主人亨利·弗那依太太精神失常了。她的住處是奧地利街某處的一棟小房子。弗那依太太在經過有關醫療部門檢查后,被證實早就患上了危險的顛狂癥。弗那依太太于本周二自倫敦歸來,經過調查,找到了她的行蹤與威斯敏斯特教堂兇殺案相關的證據。經驗證及多方照片核對,當局認定M.亨利·弗那依與艾秋阿多·盧卡斯事實上同為一人。由于某種原因,死者輪流居住在巴黎和倫敦。弗那依太太是克里奧爾人,性情比較古怪,容易激動,由于忌妒漸漸顛狂。據推測,病人或許因顛狂發作而持匕首殺害了死者,震驚了整個倫敦。目前,尚未查清周一晚間病人的所有活動。但是,周二清晨,在查林十字街火車站上有一名婦女容貌與她酷似,因外貌奇異、行為狂暴令仆人們關注。因此,相關人士認為或因病人顛狂發作而殺了人,或因行兇致使病人顛狂癥復發。目前,她尚不能對過去進行連貫性敘述,醫生們已認定她無法恢復理智。有人證明,本周一晚間一位婦女站在高道爾芬街,曾一連數個小時凝視那棟房子,也許她正是弗那依太太。

我在福爾摩斯快吃完早餐的時候將這段報道讀給他聽,并說:“福爾摩斯,你怎樣看這段報道呢?”

他站了起來,來回踱著步說:“華生,你真能憋住不把心里的話說出來。過去三天中我沒對你說什么,原因是沒有可說的。現在這則來自巴黎的消息,同樣對我們沒有多大的意義。”

“和盧卡斯的死還是有比較大的關系的吧?”

“盧卡斯之死不過是個意外,與我們真正的目標——找到信件并避免歐洲發生一場災難比起來,實在無須過多關注。在過去的三天里,唯一重要的就是沒發生任何事。這兩天里,幾乎每過一個小時我就能從政府那里收到一次報告。可是,無論在歐洲的什么地方,目前都尚未出現不安的跡象。假如這封信丟失了,不,這是不可能的,只是如果,它又會在哪兒呢?會在誰手中呢?他又為什么要將其扣壓呢?這個問題就是一把錘子,夜以繼日地敲著我的腦子。盧卡斯的死和信件的丟失,果真是巧合嗎?他收到過信嗎?假使他收到了,為什么信不在他的文件里呢?是不是被他那患有顛狂病的妻子拿走了呢?如此一來,信會不會在她巴黎的家中呢?我用什么方法才能搜到這封信卻又不被巴黎警察懷疑呢?親愛的華生,不但罪犯以此案為難我們,連法律也阻撓我們。所有人都妨礙我們,而事情又如此重大。如果我能把這個案子順利解決,那將是我一生的事業中最大的榮譽。啊,又有新情況了!”他匆忙地看了看剛剛送來的信說:“雷斯垂德好像查到重要情況了,華生,把帽子帶上,我們走著去威斯敏斯特教堂區。”

于是,我第一次來到了案發現場。這棟房子很高,從外表上看有些陳舊,但有著嚴謹的布局,大方美觀,結實耐用,有十八世紀建筑的風格。雷斯垂德正透過前面的窗戶向外張望,一個個子很高的警察開門將我們請了進去,雷斯垂德熱情地走了過來。我們走進去,看見地毯上只有一塊形狀不規則而且很難看的血跡,沒有什么其他的痕跡。屋子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小塊方形地毯,四周是由小方木塊拼成的舊式地板,圖案很精美,擦得也很光滑。壁爐上面的墻上掛滿了繳獲來的武器,其中的一把匕首就是此案的兇器。窗戶旁邊有一張名貴的寫字臺,屋里所有的擺設,如油畫、小地毯及墻上的裝飾品等,都十分精美豪華。

雷斯垂德問:“看到巴黎的消息沒有?”

福爾摩斯點了點頭。

“這次,也許我們的法國朋友發現了關鍵之處,他們說得有理,當時敲門的是她。這來客令人感到意外,由于盧卡斯和外界接觸不多,又不能讓她在街上待著,所以才讓她進到屋子里。弗那依太太對盧卡斯說她找他很久了,還責備了他。事情之間總是有聯系,墻上掛著匕首,可以方便地拿來用。但也不是一下子就刺死的,因為椅子全倒在一邊了,盧卡斯的手里還握著一把椅子,他企圖用椅子擋開行兇者。事情看起來已經清楚了,好像就發生在眼前。”

福爾摩斯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雷斯垂德。

“找我又是為什么呢?”

“嗯,是另外一件事,雖然事情不大,但我想你會很感興趣,因為這件事很奇怪,也就是你說的反常。至少從表面來看,這和主要事實沒有關系。”

“那么,究竟是什么事?”

“你知道,發生了這類案件,我們總會將現場小心翼翼地保護好,派人晝夜看守,所有東西都不準動,也確實沒有人動。我們在今天上午把這個人埋葬了,調查也結束了,就想到應該打掃一下屋子。這塊地毯只是擺放在那兒,并未固定在地板上。我們無意中掀了下地毯,看見……”

“什么?你看見……”

福爾摩斯很著急,他的表情有些緊張。

“我敢說你就是用一百年也猜不到。你看沒看見地毯上的那塊血跡?大概血跡已經把地毯浸透了吧?”

“應該如此。”

“然而白色的地板上相應的地方并沒有血跡,你難道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沒有血跡?不過,確實……”

“雖然你覺得確實應該有,但事實上就是沒有。”

他將地毯的一角握住,用力翻了過來,證實他的確沒說假話。

“不,地毯下面和上面有同樣的血跡,肯定要留下血跡。”

這位著名的偵探被雷斯垂德搞得很迷惑,甚至高興地笑了起來。

“我現在就把謎底揭開。第二塊血跡是存在的,但位置和第一塊不同。你可以清楚地看到。”

他邊說邊掀開了地毯的另一角,這一塊潔白的地板上立刻露出了一片紫紅色的血跡。“福爾摩斯先生,你有什么看法嗎?”

“這個簡單,原本兩塊血跡是一致的,但地毯被人移動了。地毯的形狀是方的,也沒有被釘住,移動起來很容易。”

“福爾摩斯先生,不需要由你來告訴我們警察地毯被移動過了。這一點很明顯,因為地板上的血跡應該正好被地毯上的蓋住才對。我想知道的是,移動地毯的是誰,他有什么目的?”

福爾摩斯神情呆滯,但我能看出他內心異常激動。

他想了一會兒,問道:“雷斯垂德,那個站在門口的警察是一直在現場看守的嗎?”

他接著說:“請你聽從我的意見,認真地盤問他一下。不過,不要在我們面前問。帶他到后面的屋子單獨談,也許他會說實話。你問問他為什么竟然敢放進其他人,還把那個人獨自留在屋中。不要問他有沒有讓人進來過,直接說你已經知道進來過人。強迫他回答,讓他知道坦白是唯一能夠得到諒解的方法。請務必按我說的做。”

雷斯垂德走后,福爾摩斯這才表現出內心的狂喜,他對我說:“華生,看著吧!”他無法掩飾內心的激動,振作起來,不再像剛才那樣平靜。他迅速地把地毯拉開,立即匍匐在上面,同時試著去抓每一塊方木板。他不斷地用指甲掀著木板,其中的一塊忽然活動了。它就像是箱子蓋兒,從有合頁的地方被掀起來。方木板下是一個小黑洞,福爾摩斯立即伸進手去,但是,他在把手抽回來時哼了一聲,顯得既生氣又失望——洞是空的。

“快,華生,快放好地毯!”剛剛把那塊方木板扣上并放好地毯,便從過道里傳來了雷斯垂德說話的聲音。他走進來時福爾摩斯正懶散地靠著壁爐架什么都沒做,顯然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還用手遮住嘴打起了呵欠。

“久等了,福爾摩斯先生,抱歉。大概你已經不耐煩了吧?他承認了。麥克弗遜,過來,把你辦的好事講給這兩位先生聽聽。”

那個高個子警察因羞愧而滿臉通紅,表情十分后悔,小心翼翼地溜進屋子。

“先生,我真的沒打算做壞事。昨天晚上,有一位年輕的婦女因弄錯了門牌號走到大門前,我就和她談了起來。一個人整天守在這里,太寂寞了。”

“后來怎樣呢?”

“她想看看發生兇殺案的地方,她說她看報時知道了這件事。這個女人很體面,也很會說話。我覺得她看了也沒什么關系。看見地毯上的那塊血跡,她立刻就跌倒了,躺在那里像死了一樣。我去后面弄了點兒水也沒能弄醒她,只好到拐角的常春藤商店買了點兒白蘭地。誰知道我拿著白蘭地回來后,這位婦女已經不在這里了。我想她大概覺得不好意思,不想再見到我吧。”

“那塊地毯又怎么會被移動了呢?”

“我回來時,地毯已經被弄得不平了。因為她就倒在地毯上,而地板很光滑,地毯又沒固定住。我回來后就把地毯擺放好了。”

雷斯垂德很嚴肅,他說:“麥克弗遜,記住這個教訓,你瞞不住我。你一定認為沒人能知道你的玩忽職守,但我看到地毯后立刻就知道有人來過屋里。東西都沒丟,還算你走運,否則少不了要你吃點兒苦頭。福爾摩斯先生,因為這件小事請你過來,真是抱歉。不過,我以為你會對兩塊血跡不在一起感興趣。”

“我確實很感興趣。警察,那位婦女只來過一次嗎?”

“是的,只有一次。”

“她是誰?”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是看到廣告前來應聘打字員的,但走錯了地方。這位婦女很年輕,既溫柔又和藹。”

“是高個子嗎?很漂亮嗎?”

“沒錯,她長得真的很好看,稱得上漂亮。應該有人會說她很漂亮的。她說:‘警官,讓我看一看吧。’她會使用哄人的方法。我原本只想讓她從窗戶那兒探頭看看的,那就不要緊了。”

“她打扮得如何?”

“打扮得比較素雅,長袍一直拖到腳面。”

“什么時候來的?”

“天剛黑時。我買了白蘭地回來,那時人們正在點燈。”

福爾摩斯說:“好的。華生,我們走吧,還要去其他地方,還有件事很重要呢。”

我們從這棟房子出來時,雷斯垂德依然在前面的屋子里,那位悔過的警察替我們打開門。福爾摩斯走上臺階后轉過身來,手中拿著一樣物品。這使那位警察露出了吃驚的神色,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喊出了聲:“天哪!”福爾摩斯把食指貼在嘴唇上,不讓他說話,隨后把這件東西放在了胸前的口袋中,很得意地向街上走去。他終于笑出了聲說:“太妙了!親愛的朋友,看著吧,最后一場的幕布拉開了。你不用擔心,戰爭不會發生了,崔洛尼·侯普先生的前程依舊光輝,那位不慎重的君主也不會受到這封信的懲罰,首相更無須為歐洲的情況擔心。我們只需要一點兒策略,就能讓所有人避免因這件不幸的大事而倒霉。”

在我心中,十分羨慕這樣一位特殊的人物。

我忍不住喊道:“你解決這個問題了?”

“華生,這樣說還有些早。還有幾點依然沒有弄清的疑問。但是我們已經了解了足夠的情況了,如果仍然無法弄清其他問題,問題就出在我們自己身上了。我們現在直接到白廳住宅街去,作個了結。”

來到歐洲事務大臣官邸后,想不到歇洛克·福爾摩斯卻要找希爾達·崔洛尼·侯普夫人。我們來到了上午用的起居室中。

這位夫人紅著臉,顯得很憤懣地說:“福爾摩斯先生!您太不公平,也太不寬厚了。我對您解釋過,希望您不要說出我到您那兒去的事,否則我丈夫會說我干涉他的事務。想不到您卻來了,以此說明您和我在事務上有聯系,有意使我的名聲受損。”

“夫人,不幸的是我別無選擇。我既然接受了找回這封非常重要的信件的任務,只能請求您把信交給我。”

這位夫人一下子站了起來,那美麗而豐潤的臉上陰晴驟然。她凝視前方,身體卻有些搖晃,我擔心她可能暈倒。她勉強打起精神,竭力鎮定著自己的情緒,強烈的憤懣和驚異一時之間完全掩蓋了臉上各種復雜的表情。

“您——福爾摩斯先生,您在侮辱我。”

“冷靜一點兒,夫人,這些手法是無效的,把信交出來吧。”

她奔向呼喚仆人的手鈴。

“管家會請您離開。”

“希爾達夫人,請別搖鈴。您一旦搖鈴,將會使我為避免流言而付出的全部誠懇的努力付諸東流。把信交出來,就會一切好轉。如果您配合我,我可以安排好一切。如果您不配合,我就會揭發您。”

她無畏地站在那里,顯得十分威嚴。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福爾摩斯的雙眼,似乎想看透他。她將手放在手鈴上,但卻克制住了沒有去搖。

“您是在嚇唬我,福爾摩斯先生。您來這里威脅一個婦女,并不是大丈夫的做法。您說您了解一些情況,您了解到什么了呢?”

“夫人,首先請您坐下說。摔倒會使您受傷的。您不坐下我是不會講的。”

“福爾摩斯先生,您有五分鐘時間。”

“希爾達夫人,我只需要一分鐘。我知道您去找過艾秋阿多·盧卡斯,并給了他一封信;我還知道您昨晚又巧妙地到那間屋子去了;我更知道您是如何將這封信從地毯下面的隱蔽之處取出來的。”

她臉色灰白,一直盯著福爾摩斯,有兩次氣喘吁吁地想說什么卻又止住了。

過了一會兒,她幾乎喊著說:“您瘋了,福爾摩斯先生,您瘋了。”

福爾摩斯從口袋中拿出一小塊硬紙片,這是從相片上將面孔剪下來的那部分。

福爾摩斯說:“我總帶著它,因為我覺得也許會用得上。照片已經被那個警察認出。”

她喘了口氣,又靠在了椅子上。

“希爾達夫人,您藏著這封信,現在拿出來還來得及。我也不愿意給您添麻煩。我把這封信交還給您的丈夫,就完成任務了。您還是接受我的意見吧,并且對我實話實說。您只剩這最后的機會了。”

她有令人贊嘆的勇氣,到現在仍然不愿承認失敗。

“福爾摩斯先生,我再和您說一次,您真是太荒謬了。”

坐在椅子上的福爾摩斯站了起來。

“希爾達夫人,我感到十分遺憾。我已經為您盡了最大努力,但一切都沒用了。”

福爾摩斯搖了搖鈴,管家隨后走了進來。

“崔洛尼·侯普先生在家嗎?”

“先生,他會在十二點三刻回來。”

福爾摩斯低頭看了看表說:“只差一刻鐘,我等著他。”

管家剛剛從屋子里出去,希爾達夫人便跪在了福爾摩斯面前。她將兩手攤開,仰起頭用滿含淚水的雙眼看著福爾摩斯,苦苦地哀求道:“請饒恕我,福爾摩斯先生,求求您!看在上帝的面兒上,不要對我的丈夫講!我是那么愛他!我不希望他心里有一點兒不愉快,但這件事會讓他十分傷心的。”

福爾摩斯將夫人扶起來:“太好了,夫人,您終于想明白了。時間所剩不多了,信在哪里?”

她立刻走向一個寫字臺,用鑰匙打開抽屜拿出一封信,信封是淡藍色的,很長。

“福爾摩斯先生,就是這封信,我發誓我沒拆過。”

福爾摩斯小聲嘀咕著:“怎么能把信放回去呢?快,快,我們必須想個辦法。文件箱呢?”

“還在他的臥室里。”

“太幸運了!夫人,快把箱子拿來。”

不一會兒,她就拿著一個紅色的扁箱子回來了。

“您從前是怎么打開的?您復制了一把鑰匙?是的,您一定有。打開箱子吧!”

希爾達從懷里拿出一把小鑰匙,把箱子打開,里面滿滿地塞著文件。福爾摩斯把信件夾在靠下面的一個文件的兩頁之間。把箱子關上并鎖好后,夫人又把它放到臥室里。

福爾摩斯說:“現在都準備好了,就等你丈夫回來了。還有十分鐘。希爾達夫人,我已經很努力地保護您了,您應該在這十分鐘里坦率地把您做這件不尋常的事的真正目的告訴我。”

這位夫人大聲說道:“福爾摩斯先生,我會對您說出一切。我寧愿切斷自己的右手,也不忍心讓我丈夫有一點兒煩惱,恐怕整個倫敦都不會再有一個像我這樣愛自己丈夫的女人了,可是如果我做的這些被他知道了,雖然我是不得已的,也肯定得不到他的原諒。他是一個非常重名望的人,絕對不會忘記或是原諒別人的過失,福爾摩斯先生,求您救救我吧!我和他的幸福以及我們的生命受到了威脅。”

“夫人,快講,時間不多了。”

“先生,原因就是我的一封信,是我在結婚前一時不慎寫的,那封愚蠢的信是我感情沖動的后果。信并無惡意,但我丈夫會認為那是在犯罪。一旦他讀了這封信,就不會再信任我了。我曾經希望忘掉這件事,可是盧卡斯這個家伙后來寫信對我說他拿到了這封信,還說要交給我的丈夫。我懇求他對我寬大些,他說只要我能把他要的文件從文件箱里拿出來交給他,他就把信還給我。我丈夫的辦公室里有間諜,盧卡斯從間諜那兒得知有這樣一封信。他保證過這樣做不會傷害到我丈夫。福爾摩斯先生,如果您處在我的位置,會怎么辦呢?”

“對您丈夫坦白一切。”

“不,福爾摩斯先生,不可以。一邊是幸福的毀滅,另一邊是件十分可怕的事——拿我丈夫的文件。可是我并不知道這會在政治上產生什么后果,而愛情和信任哪個重要我是分得清的。福爾摩斯先生,我選擇了拿文件。我取了鑰匙的模子,從盧卡斯那兒得到了一把復制的鑰匙,用它從文件箱中取出文件,然后送到高道爾芬街。”

“到那里后如何?”

“我用的是約定好的敲門方式,他開了門,把我帶到屋中,可是我沒有把大廳的門關嚴,因為單獨和這個人在一起還是令我擔心。我記得進去時有一個婦女在外面。我們很快辦完了事情,那封信放在了他的桌子上。信件交給他后,他也歸還了我那封信。此時,房門那兒發出了聲音,門道也傳來了腳步聲,盧卡斯匆忙掀起地毯,把文件塞進一個藏東西的地方后再蓋上。

“之后發生的事簡直是個噩夢。來了一個面孔黝黑的婦女,她神色顛狂,講的是法語,說:‘總算沒讓我白等,我終于發現了你和她在一起了。’他們倆兇狠地搏斗起來。盧卡斯把椅子拿了起來,那個婦女手中則拿著一把閃閃發光的刀。那場面太可怕了,我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從那里離開了。第二天一早,我便看報紙報道了盧卡斯被殺的消息。那天晚上我很高興,因為我把我的信拿回來了,但卻沒有想到這樣做的后果。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明白,我只是把舊的苦惱換成了新的。看到我丈夫失去文件后的焦慮,我感到心神不定。我當時差一點兒就跪在他面前對他講文件是我拿的,但這樣一來我就要說出過去的事。那天早上我去找您,就是想知道我犯的錯誤的后果。從我把文件拿走時開始,我就一直在想辦法把文件弄回來。如果不是盧卡斯那時藏起了那封信,我也就無法知道信藏在哪兒了。我是怎么進到屋子里的呢?我連續兩天到那個地方觀察,每次門都是關著的。我在昨晚最后嘗試了一次。我用什么方法拿到的您已經知道了。我帶回文件后想要銷毀,因為我沒有辦法既把它還給我丈夫又不必承認錯誤。天啊,樓梯那邊傳來了他的腳步聲!”

這位歐洲事務大臣沖了進來,顯得很激動。

他說:“怎么樣,福爾摩斯先生,有消息了嗎?”

“有一點兒希望。”

他的神情顯得很驚喜。“謝謝上帝!首相就要來和我一起用午餐了。他也可以聽聽吧?他并不是神經很脆弱的人,但我知道這件事一發生,他就沒睡安穩過。雅可布,你請首相上樓吧。親愛的,我想這件事是政治性的,我們過幾分鐘就到餐廳和你一起吃午飯。”

首相很鎮靜,但是他激動的目光和一直在顫動著的大手表現出他心中和他年輕的同事是一樣異常激動的。

“福爾摩斯先生,聽說你帶來了好消息?”

我的朋友答道:“目前仍然沒有弄清。我調查過了所有文件可能在的地方,但沒有找到,但是我能確定不用擔心有什么危險了。”

“福爾摩斯先生,這可不行。我們總不能永遠在火山頂上生活吧。我們必須把事情徹底弄清楚。”

“我來到這里,就是因為有找到文件的希望。我越來越覺得文件不會從您家離開。”

“福爾摩斯先生!”

“如果文件被拿走,一定已經公之于眾了。怎么會有拿走文件卻只是為了藏在家里的人呢?所以我不認為信被人拿走了。”

“那么信怎么不在文件箱中呢?”

“我知道它不會在別的地方。”

“我簡直無法相信我的眼睛!”他飛快地走到門旁。“我的妻子呢?我要讓她知道事情順利解決了,希爾達!希爾達!”他的呼喊聲在樓梯上傳過來。

首相盯著福爾摩斯,眼球不住地轉著。

他說:“先生,一定出了什么問題。文件是怎么回到箱子里的呢?”

福爾摩斯微笑著,不去看那雙好奇的眼睛。

“我們也是有外交秘密的。”他邊說邊拿起帽子轉身走向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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