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腰間掛著李羲和的斷劍,將他馱上我的馬。
我牽著馬,一步一步地走回山洞。
“玉珠姐。”我輕喊。
聲音在山洞中格外地響,傳著幾絲細微的回音。
玉珠輕快地跑來,緊緊抱住我,在我耳邊重復著那句萬幸。
“將軍呢?”她看著我的雙眼,微微笑著。
我牽過馬,將李羲和放下。
他的脖頸已經隱有幾根深紫的血管,直直通向他慘白的臉。
玉珠跪在他身邊,抬頭看著我,眼睛忽閃著。
我默默地閉了眼睛,轉身走出山洞。
她似是接受了李羲和去世的事實,一滴又一滴的淚水簌簌地落下,宛如風撫梨花。她緊緊握住李羲和的手,任淚花打濕衣襟,心痛卻無聲。
……
兩人遭受了不小的打擊,玉珠和我埋葬哥哥時未曾說過一句話。
我脫下白色披風裹住他,看土一點一點地沒過他。
李羲和一代名將竟就這樣草草地葬于山野里。
即使是一塊向陽的寶地,可我也還是覺得凄涼又心酸。
玉珠癱跪著,她說,李將軍這輩子只求戰死疆場,如今看來,是做不到了……
我無力地靠著一棵樹,順著它緩緩地滑下,跪在地上。
玉珠扶我起身,憔悴地說:“走吧,暗衛說不定又會找到這里。”
我點點頭,托她上馬。
李羲和似是之前常常帶玉珠來這偏僻地方,所以在她的指揮下也還算好找路。
但整一路上我們都未過多言語。
顧不得傷心,我加快了速度,若是有人回去通風報信,宮里的人直走驛道稍稍繞開一座小山便可快速地截來。
且已經過了幾個時辰了。
天色漸漸清冷了下來,我的手已經凍得麻木。
此時,一聲長鳴,升起了一束煙花,在天青色的空中綻開。
我暗叫不好。
“姑娘莫怕,將軍是不會白白地做了犧牲的,只要姑娘按我指的路走,定能將后面那一群人遠遠甩下。”玉珠在后面緊緊抱住我,聲音堅定。
她輕輕地解開了我的發髻,青絲隨風飄揚。
我雖不解,但還是點點頭,聽她的話。
果真,未用多久時間便將后面那一群人甩開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上坡。”玉珠淡淡地說。
馬兒簡直快要虛脫了,才登上微陡的坡。
可登上我便傻眼了。
前方是俯身一望不見底的懸崖。
“下馬。”她說。
我遲疑了片刻,下了馬,也將她接下。
玉珠定是不會害我的……
“姑娘隨我來。”玉珠走向一座巨石后。
我疑惑地跟著她。
只見她徒手掀了一塊草皮,左手推開下面的土,一扇暗門現出。
她打開暗門,順著簡陋的梯子爬了下去。
看樣并不深,我有些驚喜地跳了進去。
“這是李將軍和我花了幾年的時間,且為了不影響景色才建造的地下洞室。”玉珠淡漠地看著里面的一件件擺設,和她曾為李羲和準備好的酒。
地下洞室并不大,中有兩張簡陋的木榻,也有未點燃的蠟燭,平時用得到的幾乎都有。
她轉身緩緩地接近我。
“自從我開始服侍將軍,他便年年在李小姐生辰的前幾日就帶我來這里,賞景,醉飲。”
“李將軍自從見了姑娘您,就不曾再來過了。三年里,他只為胡籬姑娘慶祝生辰,卻再未給李小姐過一次。”
“將軍是真心尊重姑娘的意愿的。”
她緩緩地舒了一口氣,似是強忍著淚水。
“將軍待我有恩,從未將我視作下人,有他這樣的好主子是我玉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我忽覺身體一麻,玉珠似是早有預料,連忙攙扶著我,引我躺在榻上。
她脫掉自己淡黃色的外衫,一并脫掉我的。
“若有機會,姑娘替我轉告齊晟。”
她終于落了淚,低聲抽噎著,聲音隱約地傳入我的耳中,卻又那般清晰。
“若他下輩子心里還有我,便找個好媒娘,早點來提親。”
她聲音里透著從未有過的不甘與悲痛。
“但我愿姑娘再無這樣的機會。”
我全身已經麻透了,極力撐著不讓自己合眼,眼角滑過一滴又一滴的淚水,連痛哭一場都不能。
這明明是我留給她保命的迷藥,她竟用來保我……深深地愧疚與悔恨漫上心頭,如毒釀,如蛇蟒,絞殺著我心中最后的溫暖。
玉珠換好我的一身白衣,腰間別著我給她的匕首,雙手輕輕摸索解了自己的發髻,青絲如瀑,隨這動作輕蕩在腰間。她驀然回首,看向我,笑地凄美、笑地悲哀。
“你是個好姑娘,定要好好地活下去,這輩子都自由、無憂。”
我見她無力卻決絕地爬上地面。
我見洞室消失了唯一的光源。
我感到洞室微微震著,似是來了不少的人馬。
我似是預料到會發生什么,悲痛欲絕,做一陣無用地掙扎,似是火燒全身般痛苦至極,所有的情緒如浪潮撲面,這猛烈地感情將我攪得頭昏腦漲,從喉嚨深處涌出一股腥甜,嘴角溢出了絲絲鮮血。
地面上的馬蹄聲凌亂了起來,我得知結果,大腦嗡鳴,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