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我去看了我爹。
跪拜了數(shù)次,戀戀難舍。
“爹爹,若您見籬兒自由了,應(yīng)是很開心吧。您的心愿要了結(jié)了,籬兒要離開陽城了,籬兒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騎上馬,望著這片傷心地,落了一滴清淚,算是做最后的訣別。
騎行一夜,離陽城也有了些距離,我們便停下休息。
以防司空堯派人大規(guī)模搜查,于是乎,我們專挑了蜿蜒曲折的荒僻小路走。
我不想被抓回去,繼續(xù)當(dāng)做別人的殺人工具了。
清晨也不比夜里暖多少,我和李羲和綁了馬,可這些馬都是經(jīng)過李羲和嬌生慣養(yǎng)的,脾氣實(shí)足臭,不肯吃路邊的野草,我挑起眉要發(fā)火了,卻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玉珠取出素色的披風(fēng)為我披好。
我見她蒼白的臉,深覺十分對不住她。她容貌姣好,嘴齒伶俐,做事體貼,按理像她這樣的女人應(yīng)早是嫁了個好人家的,可如今卻跟著我受苦。
我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吵嚷著喝了她的女兒紅,這幾年更不應(yīng)如此不懂事讓她操碎了心。
見我眼里含淚,她抱住了我,輕聲安慰。
……
我們又趕了幾日的路,但因路難走,所以并未離陽城很遠(yuǎn)。
我靜靜地聽李羲和分析著大形式和趕路方向。曾奔波數(shù)年的我也是極懂的。現(xiàn)在所走的每條路皆都人跡罕至,十分隱蔽,繞開了官兵繁多的富庶之地。
幸好野山林中最不缺的就是野味,憑我和李羲和的身手與在惡劣環(huán)境下的生存之道,并未覺得十分的苦。
可玉珠,我能感覺到她越來越?jīng)]有精力了。
玉珠該是極累的。她不會武功,身體也不壯,野外環(huán)境惡劣,夜里也睡不好,吃食真是糙了太多太多,日日還需緊繃著精神。
我和李羲和怕她會撐不到南方,趕一小段路便停下來休息片刻。
我遞給玉珠一小包我新研制出的迷藥,只會讓人麻木半個時辰,不會危及性命。
“保命用的,可別掉了。”我沖她笑著。
玉珠小心翼翼地收起。
李羲和又騎上馬,玉珠在他的懷里顯得十分嬌小。
我之前怎么沒想到呢,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玉珠這樣的好女人做我的嫂嫂實(shí)在是太合適不過了。
等到了南方,讓玉珠打點(diǎn)著做些小生意,再和我哥再生一對胖娃娃,小日子肯定和和美美的。
正想著,后方隱隱約約地傳來馬蹄聲。我和李羲和對視一眼,夾緊馬背快速拐進(jìn)路邊的林子里。
只聽見后方的聲音也跟著匆匆拐進(jìn)了林子來。
被盯上了。
我向后瞧一眼,竟是宮中極難對付的暗衛(wèi)。
不過我和李羲和有種莫名的默契,帶著后邊的一號人馬就是一通七拐八繞。
眼見就要甩掉他們了,我正欲向李羲和狠狠吐槽宮里派來的這幫廢物,卻聽見箭穿過肌肉發(fā)出的聲響。
李羲和悶哼一聲,緊皺眉頭。
我大腦空白了一瞬,忽得又輕喊他:“哥,你怎么樣!”
“不打緊,未傷及要害,快左拐甩掉他們。”他勉力對我說。
我應(yīng)了一聲,同他左拐,竟發(fā)現(xiàn)了一個漆黑的山洞,情形所迫,便不得猶豫騎馬進(jìn)去。
李羲和單手將玉珠送下了馬,又忍住疼痛拔掉射穿左肩的箭。
隨他一聲悶吼,箭被投在了地上,深深插入土里。
“你和玉珠在這里待著,我去去便回。”他拔出腰間的佩劍,只聽得一聲劍音錚鳴,他便駕馬離去。
李羲和年少有為,稱霸疆場數(shù)載,幾個暗衛(wèi)怎能是他的對手。
我十分放心,和玉珠在洞內(nèi)冷靜地等著。
我終是實(shí)在坐不住,來回徘徊著,又拔下射中李羲和的那支箭。
我仔細(xì)地確認(rèn)了片刻,大驚失色,從包袱中掏出一把匕首扔給玉珠,讓她藏好,我不回來叫她她莫要出聲。
是我疏忽了,我沒想到宮中的暗衛(wèi)竟如此卑鄙,會事先在箭上抹好毒。
這毒,毒性極強(qiáng),發(fā)作也極快。
箭上的血已經(jīng)有些發(fā)黑了。
只要在毒發(fā)前趕到,我血狐貍定有辦法解了李羲和的毒。
我盡量不讓自己亂想,極力從四周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背影。
終于,我在一片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他。
我跳下了馬,向他走去。
他用劍撐著身子,背上被砍了一刀,傷口翻卷著,露出腥紅的肉。四周一片狼藉,暗衛(wèi)橫七豎八地倒在地面不再有任何動作,幾匹馬被攔腰斬斷,李羲和的馬也中了幾箭,靜躺在那。
“哥,我給你解解毒,順便包扎一下吧,看來之后的路我們二人只能委屈委屈輪流跑著了,可憐了你的好馬。”
“也不必。”他啞著嗓子。
我繞過幾具尸體,走向李羲和的面前。
他的唇已有些發(fā)暗了,嘴角下巴全是烏黑的血跡。
我搖著頭,不可置信。
“哥,我給你解毒。”我從腰間摸出幾根銀針便要找他的穴位。
“籬兒,沒用了。”他淡然一笑。
“讓哥哥自私一回吧,讓哥哥叫你一聲望舒,好不好。”他的淚從眼角順著臉頰滑落。
“哥,你叫我什么我都答應(yīng),我求你,別離開我……”我的雙眼因含淚模糊了,我連忙用袖子擦拭,我怕再也看不清他。
“望舒,哥哥沒照顧好你,哥哥還未見你舒心過幾次,哥哥好悔……悔這十幾年沒有好好尋你,竟還將你推入了火坑。”他哽咽著,忽得右腿打彎。
我連忙單腿跪下抱住他的膝彎,用盡全力撐著他。
“哥,我求你,你不要跪,你可是常勝將軍,哥,我求你,你再撐撐,望舒想辦法救好你,望舒是最會用毒的血狐貍啊……哥!”我極力撐著他幾欲跪下的腿,沖他哀嚎。
“望舒,別白費(fèi)力氣了。”
淚如泉涌,我恍惚著眼神看他。
“有些懷念你找我討包子和糖葫蘆吃的時候了。”他輕輕笑了。
“哥哥,對不住你……”
“籬兒……別哭。”
他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想要為我擦淚的手驀地垂下,面含笑意。
他的最后的一滴淚打在我的臉上,滑落至地面。
我摸上了他的脈搏,泣不成聲。
“哥!哥!你睜眼看看我!”
“哥!我是望舒,我不做胡籬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哥!”
“哥……”我絕望地喊著。
林中的鳥皆驚起。
“求你了,醒醒啊……”
“乒——”
一聲刀斷鳴響。
李羲和二十四歲,跟了他十三年的佩劍,竟也隨他去了。
李羲和倒下了。
我最后的護(hù)盾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