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我若不挨,身份可能要暴露。要是挨了,我就要變無頭鬼了。
我才不挨呢!
我身形略動,大刀堪堪從身邊擦過,狠狠地砍到旁邊的凳子上,凳子應聲碎成兩半。
躲慢一點,老子的腦袋就像這個凳子一樣了。我假裝受驚,縮在一旁。其實那是個最好的位置,他如果追著砍,那我有足夠的空間騰挪躲閃。
與此同時,主位上那青年人也已經站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了元大將軍的刀背。
他皺著雙眉,不滿地說:“元大將軍,何必如此動怒?”
眾人臉色均是一變。
元大將軍怒極反笑:“哼!胤王當了王爺,就要給我塞兩個副元帥。我砍一個臭丫頭泄泄憤,不行嗎!”
當然不行!你個死豬頭!我心里恨恨地罵著,今晚打算找機會打他一頓。
等等,胤王爺?我抬眼打量主位上這個青年人,哪里冒出來的王爺?皇上的私生子?大明湖畔的夏雨荷生的?
座上有兩人坐不住了:“大將軍莫要挾軍自重!你竟敢在胤王爺面前拔刀,太目中無人!看來邊疆傳聞,說大將軍雄踞一方,自成一國,并非事出無因!”
“哼!”元大將軍冷笑:“老子打江山的時候,連圣上都還只是個黃毛小子!你們算個卵,就敢對我說三道四!
“你!”兩人拍案而起,礙于胤王爺在場,不敢僭越發作。
“少在老子面前耍威風!”元大將軍傲慢地端起一杯酒,仰頭喝光,“砰”一聲把酒杯摔了,正好砸在我腳背上。
你丫絕對是故意的!今晚不揍死你,我就不姓李。我痛得臉都紫了,緊咬著牙關,憋著氣,不敢說話。
“甭管你們說什么!那倆副帥敢踏入我幽州半步,人頭落地!老子不跟你們耍花腔!”元大將軍大模大樣地抄起大刀,昂首離開。
臨走前,他突然回頭看我一眼:“這丫頭還挺帶勁。今晚就陪本將軍吧。”他示意我跟上他。
我心里暗暗叫苦,看他那壯碩的身子,怕不是個大老粗?
曾經有個俊俏風流的楊丞相擺在我面前,我沒有好好……算了,都不怎么樣。
我假裝往墻角縮了縮,表示無聲的拒絕。
“京城的丫頭片子也敢擺譜!”元大將軍簡單粗暴地把我從地面上拎起來,像老鷹捉小雞一般,毫不費力拎著我走出房間:“你咋不說話,是個啞巴嗎?”
“嗯,不知道說啥。”我老老實實地回答。
“嗬!膽色不歹!小模樣也真迷人。今晚服侍得本將軍高興的話,帶你回幽州當二夫人!”元大將軍信口許諾。
“我今晚身子不方便,大將軍。”我硬著頭皮推脫。
“我看看。”他把我按在墻上,絲毫不顧及身后那群高官絳紫色的臉皮。
我也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大將軍。沒必要故意為難一個小丫頭。”胤王爺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我們身邊,按住元大將軍不安分的手,黑著臉說道。座上的群臣都站了起來。
元大將軍擺明是要借我給他們這群京城高官難堪。
“哼,我何時為難她了?再說了,她又不是你們的妻妾,怎么陪不得本將軍呢?”元大將軍話里有話,故意挑釁。
“大將軍。”一個風情無限的女子裊裊婷婷地走進來:“哎喲大將軍,好久不久,別來無恙?”
是大掌柜的。
“哼,我道是誰,是大掌柜的啊。”元大將軍見到大掌柜的,自動放開我。我不動聲色地躲在胤王爺背后,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繞場一周挪到大掌柜背后,站在門口,隨時開溜。
“你這玉妍樓,大掌柜也不服侍人,小丫頭也不方便,還開門做什么生意?不如一把火燒了干凈。”元大將軍說道。
“大將軍實在是折殺妾身了。”大掌柜欠身道了個萬福:“見過胤王爺、各位貴人。”她回手接過鄭小云遞上來的兩杯酒,正好看見我在門口,就剜了我一眼,示意我快滾。
我就趁她跟大將軍和胤王爺敬酒的時候,慢慢退出房間,扒在房門上偷聽。
只聽得大掌柜的拿出柔情殺手锏,哄得元大將軍暈頭轉向。可惜,鄭娘子不讓小云離開京城,否則,她今晚一定愿意服侍元大將軍。
“小花,讓開。”我這才發現十幾個姑娘排著隊來到我后面,要進房門。
“里面正你來我往,刀光劍影。各位妹妹真的要進去?”我大惑不解。
“大掌柜的問誰今晚可以服侍人。我們姐妹就過來了。天字一號包廂的貴客,可不是時常都能碰到。”
哦,你情我愿做生意啊?那倒無妨。我就讓開,讓她們魚貫而入。
“大將軍,我這些姑娘,您可得好好疼惜。”大掌柜的用一種迫不得已獻寶的口氣說話,顯得她多么珍視這些姑娘。
“我就要剛才那個,傻頭傻腦的,玩起來一定別有風味。”元大將軍的聲音格外可憎。什么叫傻頭傻腦的?
“那個年紀太大了,而且是剛入門的粗野丫頭,實在不值得大將軍您花兩百兩銀子。回頭真砸了我們招牌,罵我們貨不對板。我們不是好貨,絕對不給貴客。”郭掌柜開口道。
兩百兩!里面的姑娘們心思肯定都活絡開了。柳月兒是青樓頭牌,過夜也才五十兩。看來,平臺真的很重要啊!那些姑娘未必個個都比得上柳月兒。
我咕嘟咽了口水。早說這么多錢,我倒不介意賺一筆。反正他也奈何不了我。可惜,大把銀子和我擦身而過。它們失去我這么好的主人,一定很傷心吧。
要不是玉妍樓規矩森嚴,加上現場還有比元大將軍更尊貴的客人,那些姑娘肯定要撲上去,把元大將軍吃得骨頭都不剩。
“本將軍的銀子,愛花誰身上就花誰身上。你還管不著!不然……就讓大掌柜的服侍本將軍一次,本將軍出三千兩!”
嘩!我口水流了一地。
房間里也騷動了。大掌柜的聲音緩緩響起:“大將軍又說笑。妾身守寡之身,實屬不祥。守孝期未滿,不敢另委身他人。”
“哼!你總說本大將軍為難你,可你們何曾讓我得意舒心過?”元大將軍動氣了:“你不肯,那就喊剛才那小妞進來!別再廢話!”
“這……”大掌柜的遲疑了,她頗覺得不妥,畢竟我剛來,什么底細她也不太清楚。她沉思了片刻,說:“不如,我先問問她意思。我們玉妍樓一向不強人所難,她若愿意,我們倒也不好硬掃興。她若不愿意,大將軍又強要,我們只能將她掃地出門,生死、去向,均與我玉妍樓無關。”
好狠一女的。我眼珠子骨碌一轉,就聽到郭掌柜在房中叫我,聲音沉穩,不高不低。果然是訓練有素的傳聲筒。
我慢吞吞地進了房。大掌柜的和顏悅色地把事情跟我說了一遍,問:“李姑娘意下如何?”
我琢磨了一下:“可以。”眾人都一愣。
“但是我要六千兩。”我大言不慚。眾人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來了。
只有胤王爺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剛才以為是強買,沒錢拿,所以諸多搪塞。要知道元大將軍如此豪爽,我剛剛就應了。不好意思,今天第一天進門,不懂規矩。”我誠懇地為自己的轉變而辯護。
大掌柜的不愧是見慣世情,立刻隨機應變地說:“都怪玉妍樓調教無方,驚擾了貴客雅興。今日酒席的酒,都算玉妍樓的。”
黑商。這些酒錢,還不夠桌子中間那盤龍鳳呈祥賺的零頭呢。
元大將軍還沒反應過來,我就沖上去挽住他左邊的臂彎:“大將軍,我帶您去付賬!六千兩,銀票現銀都可以。”
元大將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但大掌柜的也迎了上來,輕搖團扇,半個身子伏在大將軍的右側,位置非常微妙,溫香軟玉可又沒讓他碰到實質性的便宜:“元大將軍的銀票,一向豪邁過人。這邊請。”
我們一左一右,架著這六千兩銀子……架著這元大將軍,去結賬了。
大掌柜的遞給我一個眼神,我心領神會。高興,太高興了,轉眼我和大掌柜的就一人分三千兩。
讓你在眾臣面前豪橫!要付出代價的,元大將軍。
當天夜里,他想從我身上好好地玩回本錢。結果一碗蒙汗藥下肚,我拿出審訊那些江洋大盜的本事,把他打得渾身暗傷。
第二天清晨,我唱著小曲在將軍下榻處的小院子里逗鳥,他還在房里哎喲叫喚。一個年輕的小兵關切地問:“大將軍沒事吧?”
我曖昧地遞給他一個眼神:“昨晚玩太過了,身子一下子舒展開了,就有些酸痛。不礙事。”
我回到玉妍樓,還趕上吃午飯。
之后的日子實在舒心。大掌柜的看出來我并非池中之物,榨金有一手,藝高人膽大,對我青眼有加。除了讓鄭娘子簡單練練我之外,就沒讓我做苦差事。
我要一步步,走進大掌柜的信任圈中,套出玉妍樓背后運營者的情報。
我愈發覺得玉妍樓不簡單,很多類似胤王爺那種機密酒局,都選擇玉妍樓,說明他們深深信任此處。
倘若像我這種小腳色泄密,一定會有人收拾我們。
那天,千面無痕為什么要騙我來玉妍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