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冷珊眼見著吳逆愈發癲狂,出招狠辣,完全是以傷換傷的打法。旋即一咬牙,顧不得腰上的暗疾,刀身一橫,蔥白的手指輕撫過刀身,比出個詭異的招式。
那是武技--“疾雨”的起手式,也是她最后的底牌,每次使用都要損耗不小的元氣,眼下卻顧不了這么多了。
少女神色清冷如雪,眼中殺意凜然,腳尖一點,身體化作一道倩影,輕輕地向后飄去,看似緩慢,卻瞬間拉開了與吳逆的距離。
手中長刀當空一劃,揮出一片連綿的刀影,朝著吳逆籠罩過去,好似密集的雨點,避無可避。
“疾雨!”
清脆的嗓音響起,伴著森然刺骨的寒意。
吳逆剛想避開,可身體卻在這關鍵時刻不聽使喚,那種麻木沉重的感覺遍及全身,幾乎讓他絕望。
鮮血從他猩紅的眼中流淌出來,意識漸漸模糊,靈魂好似墜入了漆黑的深淵。
……
……
無盡的風雪,廣袤的叢林,手持長刀的少女,在這一刻統統消失了,只剩下無邊的黑暗。
像是過了許久,又好像只是一瞬。
吳逆腦海中閃過幾個模糊的畫面,這種感覺像是做了一場詭異的夢。
夢里的他被一片血色的霧氣籠罩著,他甚至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正一臉陰沉地盯著他,夢中的自己開口對他說著什么,可吳逆什么也聽不清……
這奇怪的夢境里,還有一棵參天的柳樹,比吳逆生平見過的所有柳樹都要高大,樹干和枝葉如同碧玉一般,散發著安靜祥和的氣息,與周圍的血霧格格不入。
他隱約看到另一個自己慢慢向他走來,接著吳逆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
……
落鷹谷,風雪依舊。
蘇冷珊看著眼前的吳逆,有些詫異,這個少年面對自己拼盡全力的一擊,居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更令她氣惱的是,吳逆非但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甚至連眼睛都闔了起來。
“哼,狂妄?!?
蘇冷珊自然不知道吳逆此時的狀況,只當他是傲慢輕敵。
吳逆的反常舉動沒有動搖少女的殺心,‘疾雨’的威勢也絲毫未減。連綿如雨的刀影,瞬間襲殺過來,眼看就要將吳逆絞成碎片。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吳逆終于睜開了雙目,無形的威勢自他體內爆發開來。
“嘭!”
爆空的巨響,掩蓋了呼嘯的寒風。
伴隨而來的氣浪,將樹冠上的積雪震落了一塊又一塊。
吳逆的周圍,憑空出現無數淡紅色的氣浪,像一條條紅色的小蛇,這些‘小蛇’圍繞著他,歡呼著,雀躍著。
吳逆儼然如同一位君王,被這些紅色的臣民緊緊簇擁。
妄圖接近吳逆的一切事物,都被這些臣民堅決地排斥在外,再沒有任何一片雪花能落在吳逆身上。
這突然的變故,出乎了蘇冷珊的預料,不過此時收手顯然是不可能了。
氣勢不凡的刀影,在撞到這些紅色氣浪的一剎那,便直接潰散了,蘇冷珊,連同她手上的鋼刀,統統被彈飛出去,重重摔進了雪地里。
“這不可能!”
蘇冷珊滿臉的不可思議,“哇”地噴出一口鮮血。
吳逆向著蘇冷珊,緩緩走了過去,那些紅色氣浪已經消失不見,只是吳逆身上那種詭秘之感依然存在。
來到蘇冷珊近前,吳逆半垂著眼簾,俯視著雪地里狼狽的少女。
少女嘴角掛著血跡,面色依然很冷,倔強地昂著頭,迎著吳逆的目光,緊咬著一口銀牙。
“你是誰?”,吳逆開口問道。
“你要殺便殺,何必啰嗦?!?
面對蘇冷珊的挑釁,吳逆沒有痛下殺手,反而是用手捂住腦袋,自言自語道:
“我又是誰……”
語氣里帶著無盡的茫然,和無法言語的孤寂。
就在吳逆一愣神的功夫,蘇冷珊動了,她不想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提起身體里最后的力氣,從袖管里抽出一把短匕,那是她擊殺其他試練者的戰利品。
這么近的距離,再加上吳逆此時毫無防備的樣子,她有信心做到一擊必殺。
短匕化作一道流光,刺向吳逆的喉嚨。
銳利的流光,在離吳逆咽喉一寸的地方穩穩停住了,再難突進分毫。
短匕被一只布滿鱗片的手死死抓牢。
蘇冷珊這才注意到,吳逆那雙異于常人的手臂,以及他脖頸下布滿著的紅色鱗片。
“你是妖!?”
蘇冷珊脫口而出,一向冷靜的她,終于露出驚恐的表情,下意識地就要逃跑。
這時,吳逆的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出,瞬間掐住了蘇冷珊的脖子,竟將她緩緩提了起來。
蘇冷珊痛苦地掙扎著,死命地捶打著吳逆的手臂,可都無濟于事。
太痛苦了,她感覺自己的脖子是被一只燒紅的鐵鉗鉗住,劇烈的疼痛,難以忍受的窒息感,席卷著她。
這回她徹底絕望了,終究是要死在這落鷹谷里。
吳逆看著垂死掙扎的蘇冷珊,饒有興致。
“你說我是妖?”
“原來我是妖啊,可妖又是什么?”
吳逆認真地發問,但蘇冷珊只能從喉嚨里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回應著他的問題。
吳逆不再理會這個垂死的少女,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
“妖是什么?”
……
“什么是妖?”
……
吳逆緊鎖著眉頭,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痛苦地捂住腦袋。
蘇冷珊隨之掉在雪地里,還沒等她慶幸自己終于擺脫了魔爪,一個身影就重重地摔在了她身上。
這身影除了吳逆,還能有誰?
熾熱的氣息從吳逆身上傳來,蘇冷珊潔白的面頰,瞬間染上紅暈。
蘇冷珊下意識的將他推開,好在這個壓在自己身上的家伙沒有想象中那么重,只是輕輕一推,就滾到了一旁的雪地里。
蘇冷珊掙扎著起身,羞怒地伸出手指,指向吳逆,正要開口罵這個輕薄的家伙,士可殺不可辱。
“登徒……”
‘子’字還沒有說出口,她就發現吳逆早已暈厥過去,雙目緊閉。
吳逆就像是一塊燒紅的烙鐵,他周邊的積雪迅速融化,然后化作一縷縷升騰的白霧,將他籠罩其中。
蘇冷珊驚奇地看著這一幕,心中更加篤定,躺在地上的吳逆就是傳聞中的妖族,哪有正常人是這般模樣的?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如果吳逆真是化成人形的妖怪,怎么會淪落到這等地方,跟一群半大的孩子去搶奪進入影盟的機會。
要知道,妖精鬼怪之流,若是化作人形,那基本與地仙無異,除了覺醒天賦神通的先天高手,尋常人碰到,只有死路一條。
趁著吳逆還沒醒來,再加上本能的恐懼,蘇冷珊轉身就要逃跑。
可剛邁出幾步,少女便停了下來。恐懼險些讓她失去理智,她暗自想,就算自己現在逃跑了,又能怎樣呢?以她現在這種狀態,幾乎不可能通過這場試煉,無非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她得賭一把。
蘇冷珊彎腰撿起地上的匕首,來到吳逆跟前。
這個剛剛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少年,此刻安靜地躺著,只是面色依然痛苦,眉頭緊鎖著,像在經歷一場噩夢。
少年身上的鱗片不知什么時候,又消失不見了,若不是剛剛親眼所見,她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少年竟然會是妖族。
蘇冷珊從懷里取出一個雪松木削成的木盒,里面鋪滿了淡藍色的冰晶,在這些冰晶里赫然躺著一對蠶蛹,指姆大小,渾體潔白,晶瑩剔透。
噬冰蠶,產于極寒之地,以玄冰為食,通人性,異獸榜上排名第三十七位。
這是蘇冷珊在一處冰窟里無意中發現的,也正是因為這對靈蟲,她才與同伴發生沖突。最后更是大大出手,對方死于她刀下,而蘇冷珊也落下了腰部的暗疾。
原本她是想留著這對靈蟲,以后取其蠶絲,織一件軟甲防身??扇缃裥蝿菟龋挥媚盟鼰捫M了。
只見她用匕首劃破手指,將血液滴進盒子里。那對潔白的噬冰蠶在吸食血液之后,竟然通體變成血紅之色。
蘇冷珊左手托起這對血色的噬冰蠶,右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
“九黎圣母,萬靈之祖,尊其圣命,御爾心魄,赦!”
話音剛落,兩只血色的噬冰蠶仿佛聽懂了蘇冷珊的咒語,原本只是慵懶地躺在盒中,此刻卻快速蠕動起來。
其中一只稍大的噬冰蠶爬到吳逆嘴邊,“咻”得鉆了進去,而另一只則是順著蘇冷珊的手臂,一路爬到她的臉上。
蘇冷珊任由噬冰蠶爬進自己嘴里,面色絲毫不變,原本對吳逆的恐懼之情,也消失不見了,似乎一切竟在她的掌握之中。
接著她又拿匕首割下幾塊樹皮,搓成繩索,將昏迷中的吳逆捆綁起來。
做完這一切,蘇冷珊終于長出一口氣,此時的風雪也漸漸停息了,久違的太陽,在快要落山之際,灑下最后一抹夕陽,照在少女清冷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