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煉已經過去三天……
夜里,風雪總算徹底停了,就連云層也慢慢散開。從谷底向上望去,透過峽谷的縫口,可以看到一條由滿天繁星匯成的星河。
谷底的某處山洞里,少年與少女相對而坐,中間燃燒著溫暖的火堆。橘紅色的火光將兩人的影子拉的老長,映在洞穴的墻壁上。
只是少女潔白的脖子上,紫紅一片,看著有幾分狼狽。
至于那少年,可就更加不堪了,被五花大綁地捆在一塊巖石上。
“你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了?”
少年搖了搖頭。
少女仍不死心,指著自己脖子上的勒痕,繼續說道:
“這個便是拜你所賜,不記得了?”
“……”
少年有些驚訝,但還是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少女到底想問什么,腦子里還是一片混沌,只記得少女攜漫天刀影攻向他,自己卻突然昏厥過去,再睜開眼,就是當下這種情形了。
少女死死盯著他,對方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眼前這少年,冷靜得可怕,當他醒來的時候,沒有像自己預想的那樣大喊大叫。只是試著掙脫了一下繩子,發現過不是徒勞,便不再浪費力氣,安靜得像他背后的石頭。
靜默的空氣中只有火柴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
最后還是由少年打破了沉默:
“你為什么不殺我?”
“為什么?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理由夠不夠?還有,我叫蘇冷珊,你叫什么名字?”
“吳逆。”
蘇冷珊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我不知道你對這場試煉了解多少,反正沒有你想象中那么簡單。尤其是最后一天,在到達終點前,我們一定會遭遇其他試煉者,能堅持到這的人,沒有弱者……”
吳逆若有所思,接過蘇冷珊的話:“而且他們大都會兩兩組隊是嗎?”
“聰明,這次試煉的規則,本來就是鼓勵組隊的。因為影盟的殺手從來都是兩人一組,影盟的人是想讓我們從現在開始,就挑選自己的搭檔,要么一起通過試煉,要么一起死在這落鷹谷里。”
少女的意思很明顯,要自己跟她組隊,吳逆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問道:
“聽起來,你很了解影盟?”
“不,應該說,是你對影盟了解太少了。我猜你是被那個黑衣人半路帶過來的,不然你不會連一點武功也沒有。”
這回,吳逆點了點頭。
“我們這二十幾個人,大多在一年前就接觸影盟了,被那幾個黑衣人從乾國各地帶到這里來,接受特訓,學習武功,就為了此次的試煉。我原本的搭檔……”
說到這,蘇冷珊微微停了一下,但很快又繼續說道:
“他已經死了,我別無選擇,而你,同樣別無選擇。”
吳逆聽到這,心里暗忖,那個叫夜鴉的家伙果然沒那么好心,居然讓自己跟這樣一群家伙參加試煉,這些人遠比他更瘋狂,更危險。
“可我信不過你。”,吳逆冷冷說道,開什么玩笑,這女的差點要了他的命,到現在還把他綁得死死的。
“我說過,你別無選擇。”
蘇冷珊不再廢話,解開了自己的衣服,如今的她正值豆蔻年華,少女的身段總是青澀而美好。
脖頸修長纖細,漂亮的鎖骨呈一字型,白布包裹著的胸脯微微凸起,隨著蘇冷珊的呼吸一起一伏。
少女潔白的肌膚,在火光的映襯下,散發著神圣的光輝。
吳逆呆呆地看著,卻不是因為那旖旎的風景。而是少女胸口上,露出的半截蟲形圖案。那圖案簡直惟妙惟肖,更詭異的是,它像擁有生命一般,緩慢蠕動著。
而這個做出大膽舉動的少女,遠沒有看上去那么平靜,她的臉早就羞得通紅。
只是那幽暗的夜色,橘紅的火光,把她的窘態掩飾得很好。
蘇冷珊稍微平復了下情緒,右手掐訣,口中念起復雜的咒語。
蟲形圖案隨之發生變化,發出淡紅色的光輝,那蟲子像是受到某種刺激,快速扭動著身體。
“嘶!”
聲音卻是吳逆發出來的,當蘇冷珊念起咒語時,他頓時覺得胸口穿來劇痛,用眼角的余光往下一瞟,赫然發現自己衣領下,也有淡紅色的光芒傳遞出來。
“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們身上都種了蠱-陰陽絕命蠱。蠱蟲是一對噬冰蠶,一雄一雌,相依相存,其中任何一只死去,則另外一只也必死。現在這兩只蠱蟲連著你我的命脈,我死就等于你死,反之亦然。”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信你?”
“信不信由你。”
蘇冷珊已經重新穿好衣服,來到吳逆跟前,拔出匕首,將吳逆身上的繩子割斷。
之前捆住他,是害怕吳逆醒來,不聽自己解釋,暴起跟她拼命。如今既然已經說清楚了,怎么選擇就看吳逆自己了,她相信吳逆不傻,起碼看起來是這樣。
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吳逆的身份,這少年到底是人是妖?
蘇冷珊現在也說不準了,他身上確實有妖的特征,但現在又和常人無異,身上的氣息,與那個渾身鱗片的妖族完全不同。
而吳逆則驚訝于少女的手段與果敢,盡管他還是沒辦法完全相信蘇冷珊的話,可正如她所說的,如今他倆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了。
簡單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吳逆沒有選擇離開,而是原地坐下。
少年和少女,又隔著火堆,相對而坐,這回的氣氛總算沒那么緊張了。
吳逆掀開自己衣服,胸口處果然有著一模一樣的蟲形圖案。
“這個陰陽什么蠱的,也是你跟影盟的人學的?”
“是,影盟存在的意義就是殺人,取人性命的手段自然是極多的。帶我過來的那個黑衣人,代號玄鷹,擅長的便是御使異獸,驅蠱用毒。”
蘇冷珊一邊說,一邊撩撥著火堆里的柴火,像是勾起了過往的回憶。
“你放心,如果我們能活著離開這里,我自然會幫你解開這蟲蠱。在此之前,我們彼此的性命都在對方手上,對你也算公平,不是嗎?”
吳逆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蘇冷珊輕“哼”一聲,這吳逆也太過謹慎多疑了,氣得少女腮幫微鼓,抓起一根樹枝狠狠地丟進火堆里。
吳逆沒有理會蘇冷珊的小動作,從懷里取出一塊肉干,放在火堆邊熏烤。不一會兒,肉香開始在山洞里彌漫開來。
蘇冷珊眼巴巴地看著,她的干糧早已經耗盡,出于少女最后的自尊,又不好意思開口找吳逆討要,只能默默地用雙手捂住肚子。
吳逆看在眼里,輕輕嘆了口氣,將烤好的肉干拋給蘇冷珊。
蘇冷珊連忙用手接住,她怎么也沒想到吳逆會如此好心,居然愿意同她分享食物。
“別誤會,我可不想跟一個餓肚子的人并肩作戰。”
吳逆漫不經心地解釋著,然后又取出一塊肉干,重新熏烤起來。
蘇冷珊輕輕一哼,也懶得理會吳逆,拿起肉干大口的咀嚼,全然不顧少女的形象。吃完之后,還不忘將十根手指舔凈。
解決了腹中的饑餓,蘇冷珊再次看向吳逆時,總算覺得這個少年不那么討厭了。
靜靜地看著吳逆將肉干吃完,看著他撿起地上的刀,橫在膝蓋上,用手輕輕撫摸著刀身,吳逆似乎很喜歡這個動作。
蘇冷珊沒有阻止他,也不怕他會突然跟自己拼命,當下這種情形,他們只能選擇信任彼此。
蘇冷珊突然眼前一亮,沖著吳逆說道:“無功不受祿,我吃了你的肉干,今天就教你一招。”
吳逆聽完,猛地抬頭,臉上終于多出一些神采,可隨即又暗了下去。
“都這個時候了,教我又有何用?”
“若是拿平常武學教你,不練個三年五載確實難起作用,可你別忘了,影盟傳授的都是真正的殺人技,用的是最樸實有效的招式。你只用學好一招就行,一晚上的時間倒也足夠了。”
“那還等什么?”
吳逆激動地站起身來,說完便徑直朝著洞外走去。
蘇冷珊小聲嘀咕了一句,“倒也不是真的呆……”,隨即拍拍屁股,快步跟了上去。
外面的積雪還是很深,潔白的雪地反射著微弱的星光,勉強可以視物。
蘇冷珊站在一棵雪松樹下,將鋼刀反握在手,緩緩說道:
“此招名曰‘葬步刀’。之所以反手握刀,是因為在貼身搏殺的時候,反手刀的變化更加詭秘莫測,讓敵人難以察覺。”
此時的蘇冷珊,身體像陀螺一樣,輕盈地旋轉著,卻又迅捷地貼近雪松樹干。右臂與鋼刀更是融為一體,分不清她揮動的到底是手,還是刀。
只聽得一聲脆響,鋼刀在樹干上留下一道長達兩尺的深痕,碎木四散飛濺。這一刀若是砍在一個人的身上,足以將其攔腰斬斷。
吳逆腦海里反復地回放著剛才的畫面,一遍又一遍。確定自己捕捉到這一刀的神韻之后,才將眼睛徐徐睜開。
吳逆走到蘇冷珊跟前,說道:“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煉就行了。”
蘇冷珊聽完,秀眉微皺,有些不滿:“你真以為自己是天才不成?看一遍就自以為會了?”
“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是,你之前既然受過傷,腰上還有暗疾,就不要逞能了,先回山洞好好休息吧,多恢復一分是一分。”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蘇冷珊驚訝地看著吳逆。
吳逆學著蘇冷珊的動作,將鋼刀反握在手上,比劃著“葬步刀”的招式,嘴里說道:
“其實白天跟你打斗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在揮刀的時候,斜劈比豎砍的力度差了許多,應該是傷了腰部,所以很難通過腰來借力。”
吳逆一口氣說了許多,這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而他的每一個字,都正中蘇冷珊的下懷,她下意識地捂住住了自己的腰肢。
蘇冷珊重新審視著眼前的少年,沒想吳逆的觀察如此細微,她又回想起吳逆妖孽般的戰斗本能,以及匪夷所思的反應速度。
或許,這就是他為什么會被夜鴉看重,并親自帶來參加試煉的原因吧。
蘇冷珊不再多言,轉身朝著洞穴走去。
也許,自己這次真的賭對了……
吳逆看著蘇冷珊離去背影,漸漸消失在這片夜色之中。從決定與蘇冷珊組隊起,一直到現在,他終于可以放下心中的戒備。之前在洞穴里,他撫摸刀身的動作,其實就是在戒備著蘇冷珊。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蘇冷珊,這個初見就拔刀相向的人,雖然也會耍手段,但也意外的坦誠。
她也會毫無保留地傳授自己武功,哪怕冒著傷勢加重的風險,這招“葬步刀”,明顯是要靠腰來發力的。
吳逆伸出手,放在剛剛蘇冷珊留下的刀痕上,手掌順著刀痕的走向,緩緩移動。
星光下,這個瘦弱的少年,對著一棵雪松,一遍又一遍地揮刀,不知疲倦一般,將樹上的積雪驚落了一片又一片。
翌日,清晨。
蘇冷珊難得睡了個好覺,舒展完懶腰,才發現山洞里只有她一人。慌忙地跑出洞外,此時的天空已經完全放晴,陽光穿過峽谷,帶著一絲暖意照射在人身上。
不過少女顯然無暇顧及這些,一路小跑,來到教吳逆煉刀的地方。
只見吳逆還在樹下,而那棵巨大的雪松,已經被吳逆砍出一道深深的溝壑,那是將無數刀都砍在同一個地方,才會呈現的效果。
少年再一次動了起來,強大的蹬力帶飛了大片的積雪。快如閃電,勢若雷霆。而后身形旋轉,劈出一道銀白的刀芒,正是“葬步刀”!
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鳴,這棵參天的雪松終于倒下。
遠處的蘇冷珊不可思議地望著吳逆,剛剛那一刀的神韻,她只在影盟頂尖刺客的身上見到過。
“他到底……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