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長青大喜(七)
- 山月令
- 燕奺奺
- 3592字
- 2020-03-29 17:02:53
今夜的風很涼,隱隱攜著桂花的香氣,若即若離,但仍能感受到香甜芬芳的氣味。
白錚將窗子微微開了一個小口,適宜的溫度讓我不至于悶熱倒置傷口發(fā)炎,也不會夜里著涼。羅俟安坐在我身邊,眼睛腫得像兩塊核桃一樣。
她執(zhí)意要掀起我的袖子看看傷口,我爭辯不過她,也就隨她了。白錚為了避嫌走到遠處不去看我。
過了兩天,其實我能感覺到傷口表面已經(jīng)結(jié)痂了。她小心地卷起我的衣袖,雙手微微顫抖,盡量不讓衣服碰到我的傷口。但是白布條上面透出零星的鮮紅,我才發(fā)覺傷口不知何時又裂開了。
雖然那醫(yī)師說不可亂動,但是我又不能真的一點都不動,日常的生活起居偶爾會用到左手,也都被我硬生生地換成右手。許是方才小憩之時不小心壓到了才又開始滲血。
原本也不打緊,我甚至一點裂開疼痛的感覺都沒有。但是羅俟安眼圈一紅,扁扁嘴眼淚就像不要錢的金豆子一樣簌簌而下。
我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安慰她道:“快別哭了,我昨日才剛哄好茹兒那個小祖宗,今日你又來了。”
羅俟安口齒不清地說道:“薄姐姐,你怎么這么傻呀,這一劍劃過去得多疼啊······”
“不疼,習武之人素日里都會有磕磕碰碰的,若這點苦都受不了,怎么執(zhí)劍保護他人啊?”我抹去她臉上的淚水,“況且,被他劃一劍就能換得你平安,何樂而不為?”
“萬一留了疤怎么辦……”她使勁擦了擦眼睛,開始幫我換藥,動作輕柔,生怕碰疼了我,“回頭我讓錚哥哥給你尋來最好的祛疤藥,女兒家還是少留傷痕吧。”
我垂眸思索了半晌,還是問道:“俟安,那方桐慎?”
羅俟安神色一滯,不太愿意提起這個人,她側(cè)頭看了一眼白錚,后者見我藥換好了便重新回到床塌邊。
白錚深吸一口氣,沉著嗓子道:“說來也不怕薄姑娘取笑。方桐慎原是我的三師弟,他生來聰慧,許多功課一點就通,就是身子孱弱一點,劍術(shù)不算上乘,但他算是我爹在我這一輩里最看好的弟子了。”
“本來我爹寄予他厚望,都有意讓他接任師伯的位置,但是……”他看了一眼羅俟安,握住她的手,“他卻不知為何,看上了俟安,不僅推掉了我爹已經(jīng)給他定好的婚約,還大肆揚言一定要取俟安為妻。那姑娘聽聞此言,竟一病不起,不到一個月就撒手人寰。”
他冷笑著,周身似乎都散發(fā)著冷氣:“我與俟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婚約是早些年前就定下的,說指腹為婚也不為過。他敢覬覦我的妻子,我看在師兄弟多年的情分才屢屢放過他,沒想到他變本加厲,竟然私自去驚弦門騷擾俟安。”
“俟安自然不肯,礙于我的面子對他已經(jīng)格外寬容,但我的妻子豈容別人如此欺侮!我爹知道以后,本來要逐他出師門,但又實在舍不得浪費這樣的好苗子,便罰他禁閉,任何人不得探視。可他居然在禁閉時修習禁術(shù)!”
“此功名喚音魂斷,便是利用簫聲牽制修習之人的內(nèi)力,使其內(nèi)力紊亂真氣流竄而亡。但中原很少有人通過修習音律而揚名立萬,修習此功稍有不慎就是走火入魔,半分余地都沒有,即使修成,人的性格也會大變。”
“禁術(shù)之所以被列為禁術(shù),都是有原因的。此功就是因為修習之法與平時的功法大相徑庭,而且其中還有不少漏洞。門中多少人動了歪心思,可最后哪一個不是被猛烈流竄的真氣震斷頸脈而亡?我爹聽說此事后,先是規(guī)勸他停止練習,但他執(zhí)意不聽,非要劍走偏鋒,我爹一氣之下將他逐出長青派,永世不得再入。”
“在他被逐出去之后,我爹就把那本禁術(shù)燒毀了。沒想到他自己竟然能領(lǐng)略其中關(guān)竅,自己往下研習,還把此術(shù)教授給他人。先不說這是邪功,單講它是長青派特有的功法,他就該死一萬次了!”他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我爹算是放虎歸山,當時就應該直接打死他!否則也不會來大鬧婚禮,攪得俟安不得安生。”
羅俟安搖搖頭:“我怎么樣都無所謂,只是連累了薄姐姐,白白為我挨了一劍,不值當。”
“他死了么?”我問道。
白錚頷首:“我爹先是廢去他的武功,但隨后他就觸墻而亡。”
還真是,令人唏噓……
白錚欠身向我致一個極為鄭重的俯禮,這種大禮一般都是面見長輩的,我受之有愧,連忙將他扶起來:“少宗主這是做什么!”
“薄姑娘救了俟安一命,我本當日就該帶著俟安來給你謝禮,但是這兩天事忙,今日才得空給薄姑娘致歉,還望海涵。”白錚不顧我的阻攔,一定堅持禮節(jié)周全。這夫婦倆的脾性還真是相似得緊。
我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突然一笑:“在下還真有件要事,煩請少宗主幫忙。”
這樣好的機會,不利用可惜了。如此也省得我腆著臉自己親自管人家討便宜占。
“但說無妨。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會幫你。”白錚應下來。
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對羅俟安說道:“俟安,能不能把你的錚哥哥借我一小會兒啊?”
羅俟安懵懵地看著我,卻沒有拒絕。我忍不住對她開玩笑:“怎么,你不怕我搶走你的錚哥哥?”
她搖搖頭,破涕而笑:“我相信薄姐姐不會的。”隨后吸了吸鼻子,眼神在我和白錚身上環(huán)顧一周,便毫不猶豫地推門出去了。
白錚曉得我這個請求可能涉及秘辛,但也沒有推辭。我眼光流轉(zhuǎn),定在窗子上,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自己先一步躍出窗子,踩著輕功飛向房檐。他是個聰明人,沒有多問,徑直隨著我的身影,輕盈地落在我對面。
衣袂在風中獵獵作響,白錚看著我的目光有些探尋:“不知薄姑娘的請求是什么?”
我溫和一笑,盡量顯得自己人畜無害,但問的話卻是非常直接:“不知少宗主,可知道山月令的下落?”
他眼神一冷,開口的語氣也生硬了許多:“薄姑娘,打聽這個做什么?”
他果然知道!
“少宗主莫要擔憂。”我正色起來,再次謹慎地介紹自己的身世,“在下,是前太子太保薄云啟的女兒,薄子斕。不知以這個身份打探山月令,少宗主意下如何?”
他有些震驚,眉頭緊蹙,似乎在辨認此話的真假。看他的反應,似乎對十年前的事情有所了解,畢竟薄云啟這個名字經(jīng)過十年風雨的沖刷,大概除了朝堂上的官員,記得的人已經(jīng)很少了。
“薄子斕,薄子斕……我早該反應過來的。”驀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眉頭一舒,“薄氏也不是什么罕有的姓氏,我一時沒有聯(lián)想到薄云啟。”
“怎么,少宗主認識我爹?”這回換成我有些疑惑了。
他溫和一笑,答道:“不瞞薄姑娘,家?guī)熢c令尊有些淵源,是以我見過令尊的畫像。如今回想起來,薄姑娘這雙眼睛,倒是像極了令尊。”
家?guī)煟克皇情L青派的少宗主嗎?還拜了其他門派的子弟為師?他看出我的疑惑,為我解答道:“我曾師承羅剎谷三年。”
羅剎谷?這是什么門派?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他師父竟然還能與我爹有淵源?我頓時覺得腦子有些轉(zhuǎn)不過來。
“算是機緣巧合吧,我曾拜在羅剎谷現(xiàn)任掌門莫棲大師的門下。羅剎谷地處偏遠之地,常人難以尋到,我也是因為游歷之時誤入其中,才有幸與師父結(jié)識。師父的房間里掛著一張陌生男子的畫像,署名為‘薄云啟’。師父只跟我提起過零星半點,只道他是前太子太保,已經(jīng)故去多年了。”
我默然,不知道該說什么。他向我靠近幾步,俯身在我耳側(cè)輕聲道:“山月令右令,就在羅剎谷之中。”
我眉頭一挑,不自覺地握起拳頭。他卸下腰間翠綠的小玉扣,掰開我的拳頭塞進我手里,繼續(xù)輕聲道:“羅剎谷在徐州偏南的森林里,屆時你遇見我?guī)煾负螅瑢⑦@枚玉扣給她,她自然會明白是我。”
玉扣觸手生溫,顏色透亮,一看就知是翡翠中的上品。他往后退開,溫潤笑道:“雖然不知道你找山月令要做什么,但你自己的理由我也不好過問……我?guī)煾敢姷侥悖瑧摃芨吲d。”
“恕我冒昧,令師與家父?”我還是想弄明白這件事。
“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師父一有空閑就會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令尊的畫像,大概有很深的執(zhí)念吧。”
我長舒一口氣,俯身拜謝:“多謝少宗主,來日若有需求,子斕定效犬馬之勞!”
“薄姑娘言重了。”他與我還禮,隨后飛身下去,“我該去陪我的俟安了,告辭。”
“少宗主!”我突然叫住他,他回頭,并沒有不耐的神色,仍然溫和地看著我,“還有什么事嗎?”
我原以為,今日此番談話會不歡而散,沒想到他居然把知道的全都與我托出,不夾雜任何埋怨。
我躊躇片刻,還是打算將我的籌算告訴他:“少宗主,其實前兩日我拼死救下俟安,就是為了用這個人情來要挾你告訴我山月令的下落,實在抱歉。”
他一愣,倒是沒有任何的惱怒,反而毫不在意:“無論出自什么緣由,都是你救了我的妻子,你永遠都是我的恩人。我這個人一向有恩必報,所以你不算要挾。況且就算看在我?guī)煾傅拿孀由希乙矐摳嬖V你的。薄姑娘,不要給自己施加負擔了。”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徒留我一人立在房檐之上。微微冷風劃過,我握緊了那枚玉扣,將它放進里衣的隱蔽之處。
“還不下來,你打算吹多久的冷風?”
遲隱低沉的聲線在黑夜里別有一番韻味。我飛身落到他面前,他看著我只穿了單薄的衣裳,不由分說地脫下自己的外衫,利落地攏在我身上。
我沒有阻止他,問道:“聽多久了?”
“剛來。”他簡短地回答,拽著我的手腕將我?guī)Щ匚葑永铮斑@兩天天氣反復,你手臂上的傷還沒好,莫要再得了傷熱,到時候可沒人照顧你。”
我懶得拆穿他口不對心的話,只悄聲道:“我知道山月令的右令在哪兒了,你是不是也該對我開誠布公了?”
他垂眸看向我,道:“我說過,什么時候等你的傷養(yǎng)好了,我再告訴你。”
又不差幾天了……但我也只能應下來。
反正具體的方位掌握在我手里,他不說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