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官兵
- 板扎震武林
- 三指郎君
- 4156字
- 2020-05-10 22:45:20
“你的朋友有沒有和你說過,你很奇怪?”
“但他們從來沒有說過我做的是錯的。”
“教你功夫的人難道沒有告訴你,人在江湖,做事要快準狠,最忌諱的就是同情心嗎?”
“但我師父也說過,習武之人,當守武德,我沒有辦法對一個手無寸鐵、身負重傷的人趕盡殺絕。”
狹窄悠長的石道內,肖?正在艱難的攀爬著。
他的腰間綁著一條粗粗的麻繩,繩子的另一端被小心的打了幾個巧妙的繩結,牢牢套在隱狼的肩膀和腋下。
這樣后者只用乖乖懸在空中,除了偶爾活動幾下緩解肩部的酸痛以外,什么都不用做。而肖?則要額外承擔一個成年男子的全部體重,攀爬得十分吃力。
“你現在不殺我,我出去以后養好了傷,也會再回來殺了你的。”隱狼的聲音有些沉悶沙啞。
“那是之后的事,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解決吧……”肖?用背部和腳掌頂住石壁,小小的休息著:“況且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現在或許打不過你,但日后可不一定!”
“很好。”隱狼沉默了,不再說話。
半個時辰之后,那煙囪之上終于伸出一只手,緊接著,慢慢爬出一個人影來。
他貪婪張開嘴,用力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月光雖然幽森清冷,但此刻的他卻感覺到太陽一般的溫暖。
他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然后捂住嘴一陣咳嗽,卻還是邊笑邊咳著,模樣奇怪極了。
逃出生天的感覺,真的很美好。
肖?用力提起麻繩,將隱狼也一點一點拉了上來。
后者看見了這迷人的夜空,緊繃的神經頓時也放松了不少。
肖?看了一眼倒塌的石屋,心想,那龍鱗決的秘密,終于永遠的埋藏在這地表之下了。
自己也算不算是參與阻止了一場江湖的腥風血雨呢?
二人在煙囪頂上默默坐了一會兒,互相看著對方,一言不發。
待到清涼的晚風吹過第四陣的時候,隱狼終于開口了:
“你是想要等到太陽升起來嗎?”
肖?聳了聳肩:“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從這陣法里走出去而已。”
隱狼輕蔑的笑了笑,說道:“難道我是飛進來的?”
隨后,他攀住石塊,緩慢的移了下去。
“你走的動?”肖?瞪大了眼。
“只是爬不動而已。”隱狼神情有些凝重的看了看袖口的兩柄斷劍,并沒有理會肖?驚訝的神色。
當二人慢吞吞走出這天罡百玄陣,已經快到子時了。
一路上,二人都沉默不語。肖?一直都在提防著跟前的隱狼,生怕他一回身就甩出一串飛刀利箭出來。
所以當隱狼猛地回頭時,肖?就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往后跳了一大步。
但隱狼并沒有動手的意思。
他只是用那對深邃的眼眸,緊緊的盯著這位年輕的江湖人。
“你……你想干嘛?”肖?被看得心里發毛,下意識的問道:“這么快就要打了?那……那……那來吧!”
“小子,你叫肖?是吧,你很有趣,”隱狼的眼里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復雜意味,“某記住你了。”
他揮了揮手,淡淡道:“有緣,便不要再見吧。”
下一刻,他不再多言,轉過身慢慢離開了,身影慢慢消失在屋舍的陰影里。
肖?怔了好一會兒,也沒明白前者的意思,只好撓了撓頭,自顧自地循著原路往前廳走去。
或許還能找到一兩個仆人,就向他們討點食物,然后就離開吧。
去哪里呢?他不知道。
他清楚的記得,小鎮上那算命先生說的話。
一年,只剩不到一年的時間可活了。
其實他自己也能感覺到。這幾個月來的日子,每一個深夜,他從劇烈的腹痛中疼得醒來,趴在床邊干嘔,卻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他始終捂住嘴,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任由帶著血絲的胃液臟了雙手,再躡手躡腳的洗干凈。
無論是朝夕相處的齊澤輝,還是后來與他一起奔波的蘇惜雪,都不曾發現他的病。
如果讓他們知道了,一定會死活拉著他到處去訪名醫、看郎中。
但是肖?自己心里明白,他的病,無藥可醫。
經年累月的毒素沉淀在他的體內,雖然被不知名的因素勉強抑制下來,卻也只是勉強而已。
終會有抑制不住的那一天,他會如同昔日地牢里的孩子們一樣,在毒發的時候痛苦的抽搐、無力的掙扎,最后七竅流血,口吐白沫,雙眼望著空洞的天花板,絕望的死去。
他身上已經被刻下了藥奴的印記,無法磨滅的印記。這樣的死亡是他命中注定的,是無法更改的宿命。
想到這里,肖?慘然一笑,事到如今,報仇,已經成為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或許再給他十年,二十年,他會有信心與那赤面老魔痛快一戰。
但是一年,短短的一年。
當初在莫家武館,他練習一套簡簡單單三十六式的板凳拳,都用了不止一年。
要在短短一年內追趕上一個武功蓋世的老魔頭,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現實不是童話,現實就是現實。
肖?現在心里唯一想的,就是去岳州城,看能不能找到好友的尸骨,將其好生安葬。
然后呢?然后就回牛家村吧,陪著孤獨堅毅的村長爺爺,守衛著那片荒涼的土地。
最后和牛家村的亡靈們一起,和父母一起,永遠、永遠的沉睡在故鄉的土地上。
希望下輩子,自己可以生活在一個不那么混亂的世界上吧。
他就這樣一路想著,一路往前,餓得前胸貼后背、體力嚴重透支的他走的跌跌撞撞,不知不覺,已經看見了那間屋子。
前廳的燈居然還亮著。
肖?茫然的推開門,希望在自己餓暈前能被一個好心的仆役或婢女發現。
但他愣住了,屋內正在促膝長談,揮手告別的不是別人,正是蕭不亦、鴻冶大師、千面郎君、諸葛昌、李松年、青城雙劍……
以及武當弟子,西域喇嘛,唐門弟子等等等等。
活下來的,一個不少。
眾人看見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蘇惜雪更是嬌呼一聲,上前差點就下意識想要沖過去抱住來人。好在她及時反應過來,垂下頭羞紅著臉,只敢偷偷看著來人。
蕭不亦神情變了變,但沒有說話。
肖?見到眾人,心里又意外又高興,提著的最后一口氣也松懈下來,頓時覺得眼冒金星,就要倒下。
鴻冶大師自然不會忘記這位危難中扶起自己的少俠,激動的沖過去,一把將差點癱倒在地的肖?扶穩:“小兄弟!你還活著!你,你怎么逃出來的?”
“煙囪,從煙囪……”
“這樣啊……”鴻冶大師恍然大悟,哈哈大笑:“真是老天開眼!想不到小兄弟你小小年紀,居然如此仗義,我和蕭掌門,可都得要好好感謝你呢!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只要在我鴻某人能力范圍之內,就一定給你辦到!”
眾人皆是心里一驚,這承諾可不小,以鴻冶大師的人脈和能力,就算肖?想要金山銀山,對前者來說都不是什么難事。
“真……真的?”肖?睜開眼睛,露出興奮的光芒。
“那當然!”鴻冶大師拍著瘦削的胸脯,“老夫之言,絕非兒戲!”
“那太好了,我想要,想要……”
眾人不禁屏住呼吸,想要聽聽這青年會提出什么要求。
“我想要……”肖?貪婪的流出了口水,“吃肉!大塊的肉!”
什,什么?聽到這個要求,所有人都傻眼了。
而肖?則是傻傻的笑了起來。
他眼前已經出現了很多個香噴噴的肉塊,長著翅膀在他面前飛來飛去,快樂的轉著圈。
于是,本來冷冰冰、氣氛沉重的告別,居然被辦成了一場盛大的晚宴。
府邸深處的大廳,長長的楠木桌上,擺滿了一百零八道不重樣的名貴菜肴,放眼望去,盡是甘旨肥濃、珠翠之珍,看一眼,就食指大動;再聞一下,更是垂涎三尺。
府邸上下二十幾位來自五湖四海的廚師,加上百余名下人一齊出手,僅僅用了一個時辰,就完成了這場窮奢極欲的宴席。
身材曼妙的舞女們圍繞著客人,扭動著身軀翩翩起舞。
樂師們各顯身手,奏響了悠揚典雅的樂曲,曲調如天宮仙樂,令人陶醉其中。
鴻冶大師的財力,真是令人難以想象。就算是皇帝老兒用膳的場景,也不過如此吧?
雖然名義上是給眾人準備的宴席,但真正放開肚皮在大快朵頤的,只有肖?一人。
“那個,鴻大師……”肖?嘗試著把每一樣都嘗個遍,卻發現這根本就是癡心妄想:“這太多了,有點浪費啊……”
鴻冶大師哈哈大笑:“肖?小友何必擔心這些,日后只要是小友想來,老夫隨時都為你準備這些!”
肖?顯然聽不出什么是客套話,匆匆咽下一大塊酥脆香甜的鴨肉便急忙道:“千萬別,最多下幾碗面吃飽就好了!”
鴻冶大師笑得直拍大腿:“小友這般耿直性子,甚對我胃口!哈哈哈……”
他的笑聲忽然戛然而止。
眾人慢吞吞吃飯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一支燃燒的箭矢,插在了鴻冶大師的腦袋上。
一代宗師,暗器之王,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死了。
下一秒,數不清的火矢劃破夜空,如同千百顆熾熱的流星,朝著宅邸這處最熱鬧的大廳急速飛來。
桌子被掀翻,人們驚叫著四處奔逃,但箭出弦不可回,一時間,不少武功低微的人都悶哼一聲倒在血泊之中。
剩余的俠士們反應過來,抽出兵器抵擋這突如其來的箭矢。肖?也舉起兩只圓板凳左右揮打護住自身,嘴里還塞著一只沒來得及吃下的雞腿。
但這并不能阻止烈焰的蔓延,不過片刻,整座大廳便已是一片火海。
眾人趁著箭雨稍稍平息,連忙退到了廳外的院落里。
肖?著急忙慌的左右環顧,見到蘇惜雪好端端的與蕭不亦同一群武當弟子站在一起,這才松了口氣。
大家來不及震驚,就見院門被撞開,一個仆人急急忙忙的喊叫道:“是官兵,官兵來了!”
官兵?眾人不禁疑惑,官府的人,怎么會到這里來放火殺人?
諸葛昌與一干峨眉女弟子飛身沖上屋頂,發現宅邸四周,所望之處,盡是高舉的火把,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禁大聲對著眾人道:“我們被包圍了!大概有一千多人!”
“官兵們到這里來,到底想要什么?”青城雙劍之一廖風華的胳膊中了一箭,疼得直咧嘴,哥哥廖正華氣急敗壞的罵道:“我們又沒做什么!”
“官府的朋友,我們是中原武林的俠士!”李松年的聲音夾雜著渾厚的內力,可以傳出很遠很遠:“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沒有人出來答復。沒有交涉,沒有談判,甚至沒有下戰書。
回應眾人的,只有四面八方襲來的,更加猛烈的第二輪、第三輪箭雨。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家咬緊牙關,躲閃抵擋,但仍有越來越多的人中箭倒下。
“這分明就是想要我們的命啊!”
眾人怎么也想不到,千里之外的宮廷中,有兩位位高權重的貴人,想要從他們的紛爭中分最大的一杯羹。
官府的做事風格很簡單,殺人,越貨。
“蕭掌門,現在該怎么辦?”華吟梅左閃右避已是氣喘吁吁,但仍然抽空問道。
混亂之中,蕭不亦成了唯一的主心骨。
蕭不亦捂著胸膛,看了看四周火光沖天的房屋,沉聲道:“他們用的是火箭,如果不想辦法沖殺出去,只會被活活燒死在這里。”
先前群俠在地下宮殿奔逃時,多多少少都受了一些傷。此時又要應對這些突如其來的攻擊,更是精疲力竭。但聽到這話,仍沒有一人露出懼怕之色。
“四處都是人,從何處突圍?”閆沛梟一個回身劈斬,雙鉤擊落幾支箭,說道。
千面郎君提著一具死尸作為人盾,飛身上房,仔細查看了一番后,說道:
“我觀宅邸西面火光最弱,想是那里防守最為薄弱。”
“好!那就走西面!”
事態緊急,眾人根本來不及多想,就連忙一齊往宅邸西門沖去,準備從那里突圍。
千面郎君不緊不慢的跟在后面,跑動間,露出胸口外衣后的官兵甲胄。
一抹冷笑,出現在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