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值小北當班,小北有種預感——今天與子凌在暖閣中所有的謀劃將會開創一個新的時代。這兩日,小北有些興奮得難以入眠,這種興奮或許就是隱藏在血液中的本能——為國為民。
或許是小北太過于興奮,整個人與以往的情形太過不一樣,就連曾憶安都問小北究竟發生了什么讓小北如此不同于往日。小北只說時節干燥而已,對于曾憶安,小北覺得這個事沒有告訴她的必要,告訴她只能惹得她擔心。
暖閣之中,小北見子凌早早便在那里,恐怕因為早已在此專門等小北前來,為了打發時間,便自己和自己在拆解一個古譜。小北見那圍棋古譜已經拆解了一半,便知子凌還是告訴了圣上,否則他不會早早就等在這里——沒有圣上的授意,他就算再得器重,也并不會如此。
子凌一見到小北,就像知道小北疑心他告訴了圣上,便開門見山道:“那日我們所述,我已經悉數稟告給了圣上,當然,按照你的意思,我并沒有提及你。圣上大喜,說就按此計。”
小北抱拳道:“多謝兄弟成全。”然后拉過椅子,同子凌一起將棋盤上的黑白子分開放好,一邊道:“這兩日,我也在想此事。這個事,假如太常寺也有人可以用,加上欽天監的助力,應該能延四月有余。”說著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道:“能否在四月中收集到顏丞相足夠的罪狀,落水狗如果要打,一定得打完后把它吃了。”
子凌微微一笑,拈起一枚白堪堪落下,道:“欽天監太史令乃是圣上伴讀,并非單純的君臣關系,這兩日圣上已經招了太史令暗中授意。罪狀除了已經掌握到的八條外,太史令還會去收集,如果不成,還可以生造。”
小北點點頭,道:“那太常寺呢,可有可用之人?”子凌略略沉吟一下,說道:“可用之人并非沒有,只是此人并不像太史令一般,尚需要拉攏才能讓他出面。”
“你說的這個人可是太常寺卿?”小北問道。
子凌點了點頭,道:“正是此人。太常寺兩位少卿皆是顏丞相門下,據我所知,這二人一直在拉攏太常寺卿,但未成,目前他們二人在想辦法找尋太常寺卿的罪狀,怎奈太常寺卿為官公正清廉,并無罪狀可供他們做文章。但是,太常寺卿究竟是個什么路數,還讓人摸不到。”
“哦?此話怎講?”小北奇道。
“太常寺卿,是兩朝老臣,但從來沒有聽過有過什么派系。為人古板,也很少和朝臣相交,據說因為此人有一個義子誤殺了一個村女,被太常寺卿知道后親自扭送到衙門,至今關在死牢。據說以前太常寺卿為人十分高傲,覺得這個事十分不光彩,在此事招呼便變得越來越怪癖。”子凌答道。
“既然殺了人,為什么現在還在牢里關著?不是應該斬首嗎?”小北問。
“因為是起了爭端的誤殺,但是沒有任何證據,本是要判的。但太常寺卿獨獨愛這個義子,上上下下使了不少錢,因為本身也是糊涂公案,只有物證,沒有人證。最后人沒斬,但也不能放出來。”子凌緩緩說道,“不過,其實太常寺卿卻是個很有擔當的,當初誤殺的那個村女是那戶人家家中獨女,出了事后,太常寺卿將那村女的父母接到府上一直供養,這個是很多人都知道的。”
“那現在呢?那村女的父母還在世?”小北問道。
“不在了,前年據說已經故去了。其實如果他們還在,如果能有人告訴他們,讓他們寫個請愿書,那太常寺卿的義子便可以放了。”子凌說罷,嘆了口氣。
“既然他們寫請愿書就可以讓回家,為什么沒有寫呢?”小北奇道。
“因為太常寺卿自己,他說自己教子無方,害死了人家的女兒,他那兒子本該以死謝罪,但他實在狠不下心腸,現在義子尚在人間,人家獨女卻已經化成黃土。自己哪還有臉讓那對老夫婦寫請愿書,那對老夫婦又是目不識丁,沒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從哪里能知道?”子凌嘆道。
小北聽聞此言,連連嘆道:“有如此擔當之人,少矣。”子凌點點頭道:“此人如果可以參與此事,勝算便能占在六成。”
小北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建章營騎有一舊例,如若死囚愿為死士便可出獄為建章營騎效力,如能立功不死,便可獲大赦。”
子凌大喜,贊道:“好計策。此事看來,天助我也。”小北微微笑道:“此事,順從天意。那我這就上一趟天牢,盡早安排。”子凌點點頭道:“那就拜托了,欽天監那里,我這便去走一趟。”
小北抱拳,點了點頭,轉身出了暖閣。子凌看著小北的背影,抿了一下嘴,然后隨手招來一個小太監道:“去把朕的常服取來,傳欽天監太史令來御書房見朕。”
小太監稱諾退下。
兩日后,朝堂之上,圣上稱先皇如夢,面帶憂色,一言不語。
太常寺卿上奏:“先皇入夢,茲事體大,當請天佛寺一百零八名僧人入宮誦經祈福,還需欽天監占卜吉時。”
圣上準奏。
次日,欽天監遞上奏折,稱本月廿八宜祭祀、占卜、祈福。
小北見大事已動,私下與老頭子和胡葉將軍密談。胡葉將軍的玉佩已然送到天佛寺主持手中,主持收下玉佩并無他言,只是雙手合十并道了“放心”二字。
老頭子和胡葉將軍雖然久不居廟堂,但亦有自己的手段和眼線。原本小北以為顏丞相只是賣官鬻爵,但沒成想,雖然顏丞相的罪狀沒有找到,但眼線探出了昔年莒縣的饑荒緣由。
顏丞相的兒子掌管絲造局,因為想要擴大絲造局好多造絲綢共富豪官吏,開河淹田,逼得百姓只能將自己的田地賤賣換些糧食,賣完了地又沒有糧食的百姓成了流民,最后鬧了饑荒。當時朝廷雖然發了賑災糧下去,但還沒得賑災糧運到,已然餓殍遍地。此事,當年按了水災上奏朝廷,雖然得知內情的官員不少,但因為顏丞相的緣故,無人敢報。
小北查到此事,心知單憑這一項,足以抄了顏丞相之家。便在當值時告知了子凌。
子凌聽完,臉色鐵青,小北從來沒有見過這幅模樣的子凌。“此事,需要人證和物證,物證恐怕不好尋了,人證可有?”子凌面無表情地問道。
“人證正是當年在顏丞相之子的客卿,一直跟在身邊。”小北答道。
“那這個人,怎么到你手里的?”子凌奇道。
小北撇了一下嘴,說道:“可還記得太常寺卿之子,他和這位客卿是至交好友。當年誤殺村女,這個客卿也在場,據這個客卿講,本來二人在一同試刀,不知怎么了刀就飛出去了恰恰看在那個村女的頸中,飛出的是太常寺卿之子的刀,但那時二人確實在相互切磋,這個就變成了無頭公案。”
“那他倘若說的是真的,為什么不做證?任由他的朋友被關在死牢這么多年?”子凌問道。
“并非是不說,乃是不讓說。當時并無其他人證,這位客卿家境貧寒,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奶奶。太常寺卿之子叫他萬萬不可說出真相,否則二人得砍頭,這位客卿想到奶奶,只得答應。后來做了顏丞相之子的客卿,當年莒縣饑荒,這位客卿各處托言官上奏,但這些言官懼怕顏丞相在朝中的勢力,不敢寫奏章。這個事又被顏丞相兒子知道了,抓了他奶奶,現在還關在顏府。”小北道。
“嗯。如此說來,此人尚可。”子凌說完,又若有所思道:“后日便是廿六日了,眼見大事將成。”
“放心,順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