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一般的理由，皇太后和顏丞相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勸服圣上。更何況，顏丞相的門生遍布朝野，他們一定會紛紛附議。到最后，圣上只得迫于朝堂壓力娶那個才總角之齡的小姑娘。”小北坐在上，拿了塊桂花糕一面吃一面繼續道：“但如果圣上能夠借口先皇托夢，再讓太常寺的人出面，說先皇托夢必有因由，需要祭祀以解夢。那么便可以托以借口，不娶這個親”

子凌聽完，略略沉思了一下，說道：“這個辦法確實可行，太常寺祭祀需要欽天監占出吉時，而欽天監，我想可以做做安排。不過，最多也只能延數月而已。”

“沒錯，就是數月。這數月時間，如果你可以架空顏丞相，便解了危機。至于皇太后，早就有后宮不得干政，沒有顏丞相，她自也就沒有能力逼你娶她的親侄女。”小北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只是，圣上有沒有把握能在數月的時間里架空顏丞相才是關鍵。”

子凌站起身來，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子，過了好一會問道：“有當如何？沒有又當如何？”

小北拿著茶盤里的點心擺做一個三角形，指著最上面一塊說道：“這個看上去是如何不娶那個剛總角的姑娘，但實際上是圣上要擺脫控制，收回皇權。其實這個小姑娘想不娶，很簡單，就說占卜的結果是上天已有皇后人選，然后圣上讓太常寺找個圣上中意的姑娘的生辰八字就好。”

“但是，這雖然看上去是一個問題，也有解決辦法，但是其實是在兩個情況下。”小北指著左邊的一個說道：“如果皇上認為能收權，但是實際上卻低估了顏丞相在朝中的能量，或者不能在這段時間里架空他這一黨，便會成為這個結果。”

“更何況，顏丞相還會把他的女兒送到宮里，一個有權的妃子的跟隨者向來只會多不會少。而且皇上如果娶了別人，顏丞相必定會有所警惕，而就算這些跟隨者如果有在朝中為官的沒有去依附顏黨，也保不住顏丞相會主動拉攏他們。最壞的結果，便他們不但都會逐漸成為顏黨，而且圣上想要收權會愈加困難。”說完，小北拿起右邊的點心，咬了一口，接著說道：“如果這樣，圣上倒不如娶了這個小姑娘做皇后。”

子凌擺了擺手道：“這個姑娘，圣上是決計不會娶的，圣上已逾弱冠之年，如何能娶一個剛剛總角之齡的幼女，有悖倫常。”

“娶了也不見得需要馬上行合巹之禮，況且只是做為萬一大事不成的后招。”小北道。

“現在主要的問題是，圣上有把握架空顏丞相嗎？”小北看著子凌，一字一句得問道。

“顏丞相，雖然早期有功，但在圣上登基以來發現很多賣官鬻爵的行徑，但這些其實不足以一舉搬倒他。此人其實并非大奸大惡，本性也頗忠厚老實。唉，如果不是權勢集于一身，其實顏丞相倒不失為一個棟梁之才。”子凌緩緩說道。

“其實顏丞相一直不肯放權，又想把自己女兒送到宮里，也是因為圣上露出了想要另立內閣，設三司，分政、財、兵三司，各司其職，重訂法度，依法治國之意。如此一來，各有事有所依，朝臣皇帝則擔監理與核準之職，一來可以讓各級地方官員敢于強諫，二來也可以防止京官紙上談兵。”子凌神色黯然道。

“圣上圣明，以天下子民想。”小北不由嘆道。“只是如此一來，各級官員都會被觸及權益。難辦啊。”

“圣上說過，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此事乃千秋萬世之大計，必為。”子凌說道，他的眼睛里面的光瞬間變得無比堅定。

小北看著子凌說道：“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若為天下，萬死不辭。”

子凌握住小北的雙手，半天說不出來。

過了半晌才道：“圣上怕要午睡起了，我得去身邊伺候。后天我們再聊。說完，招呼了一個小太監，要小太監去御膳房取新做的桂花糕，讓小北帶給他夫人。這是子凌的習慣，自從他知道小北夫人好食桂花糕，便每次都會準備一份。

小北點點頭，看著子凌離開了暖閣，然后看著子凌準備的東西，抿了抿嘴唇，十分感慨。有時小北常常想，如果自己有個親兄弟會如何？是不是會像子凌。

小北回到府中，萬萬沒有想到，兩年來毫無音信的胡葉將軍回來了，更沒有想到的是他的身邊跟著一個和尚，那個和尚便是曾念。

小北看著做了和尚的曾念，半天說不出話來。一個入世極深的人如何肯出家呢？

正當小北被眼前的事震到說不出話的時候，胡葉將軍哈哈哈大笑，道：“怎么樣，丁隊正，老夫的易容術可能入得了你的眼？”

小北聽聞此言，細細看曾念的光頭，果然看到極為細小痕跡，如此細小的痕跡應該是用了羊皮做成的頭套，裹住了頭發。

能夠有足夠韌性和延展性的皮也只有羊皮了，而且羊皮極其薄，不容易被看到，況且曾念又可以涂了一層油脂，如果不是事前知道，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唯一的缺點就是，時間長了會有氣味。

不過出家人的僧袍寬大，在內里帶上一個香包就可以掩掉這個小小的缺陷。

只是，小北很佩服得看著曾念，扮和尚道士，外形是最容易不過，但難扮的是要有那種出塵的氣度，而這個氣度，如果不去敲個幾年木魚，念幾年佛經是確然沒有的。

曾念如今此般模樣，全然是一個得道僧人的樣子。當初眼神中的野心和壯志全都如同沉在了海中。

如果不是如此，小北自認也不會大吃一驚。

曾憶安看著格外高興，自從她嫁給小北以來，便沒有再回過她繼父家中，像是同過去的生活斷得干干凈凈。如今見了曾念，如何能不高興？

小北看著曾憶安的模樣，總算有些當初那個少女的神情了。心下略略傷心，這些年，小北再也沒有提過曾念和斯里城，就是怕曾憶安想起當初誑他心里不舒服。本來一片的好心，不知怎么回事，讓二人越來越小心翼翼。

當然這些，別人看著是相敬如賓，可小北和曾憶安清楚，他們之間的墻已經越來越厚。

“安妹，曾念和你也是舊識，你何不明日帶他四處逛逛？”小北擔心曾憶安想同她堂兄敘舊，但不好明說，便當著眾人提議道。

曾憶安感激得看了小北一樣，點頭微微一笑。

看著曾憶安如今的模樣，小北有些心痛，如果早知二人會走到這一步，哪怕再喜歡她，恐怕也不會和她成親的。現在的曾憶安，如同被枷鎖拷住的大白鳥，縱有再健壯雪白的羽翼也沒法再展翅翱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