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我的同桌是一杯溫白開。——林萌日記

9月1日，帶著秋日特有的憂郁色彩和夏末的余溫，來了。

這個讓萬千學子痛恨的日子，卻常常發生一些不可言說的奇遇。

比如被隨機分到——擁有年級前十半壁江山的——重點班；

比如排座位的時候，恰好前面的同學都比她矮一些，所以一直享受著前排福利的林萌同學第一次坐到了第五排；

比如在當時男神排行榜還沒興起的時候，就有幸和未來墻上有名，且名花無主的溫?大大做同桌。

林萌理著剛發下來的書，像河豚一樣鼓著氣，十二本了，還有？

身邊的座位空空蕩蕩的，桌上堆滿了被扔得亂七八糟的課本，林萌順手，便拿過來理齊。

班長非常敬業地在黑板上抄著需要購買的教輔，密密麻麻抄滿了一整塊小黑板，才放下粉筆，繼續組織發書。

林萌一抬頭，暗嘆一聲。

好吧，終究沒有逃過刷《五三》的命運！

甚至還有《紅寶書》和《藍寶書》！不愧是號稱“學不死就往死里學”的一中。

林萌從書包里拿出包書紙，對著課本比劃著，此時一個男生走進來。

不久后，一位女老師也抱著檔案袋進入教室。

“你理的？”

清潤的嗓音，干凈利落地出現，帶著幾分疏離。

林萌將包書紙卷起來放進書桌，準備瞻仰這位因為報名了競賽，所以沒有參加先導課的學霸。

卻不料一抬頭便撞進一雙流沙墨海的瞳里。

似乎是意識到了對面的出神，男生放下書包坐下，拿過書單開始核對書目。

“謝謝。”

溫?一手拿著黑色的簽字筆，微微轉過頭，揚起一個淺淺的微笑。

林萌有些慌張地擺了擺手，“不，不用謝。”然后悄悄低頭，雙手捂臉，燙得像要燒起來。

“老師來了。”

清潤的聲音再次傳來，林萌輕輕地晃了晃腦袋，試圖把“君子如玉”的花癡聯想甩開，端坐著盤算班主任講到的要交的資料，視線卻不由自主地飄移。

至于目光落點……由于人慫，所以，看看手就好了。

白皙的手，像是剛撥殼的雞蛋。

黑色的簽字筆在修長的指縫間游走，一圈，一圈，從食指走到小拇指，然后再翻覆著轉回。指甲被剪得圓潤，干凈舒服的樣子。

突然指尖的筆打了一個360度的回旋，停留在一張淺藍色的便簽上。

“溫?”，硬朗的楷書，筆鋒凌厲，都說字如其人……

果然和他一樣好看。

“同桌，選班委了，要投票。”

林萌看著遞到手邊的淺黃色的便簽，在看了看某人眼中明顯的揶揄，輕咬著下唇解釋。

“我，我剛剛沒有走神，我只是在想，學霸居然也不好好聽課，真神奇。”

“嗯？”

溫?難得有興致接下話茬，將便簽傳上去，托著頭看她，“那你說說，我哪里不好好聽課了？”

林萌咬著自動鉛筆的筆末裝飾用的小葉子，思索。

手上便簽寫上工整的名字傳上去，認真地胡扯，“你聽講轉筆，三心二意，因為某些玄學的蝴蝶效應，影響到我學習了。嗯。”

像是增加說服力，林萌還重重地點了點頭。

“小雞啄米？”

空氣波動，一聲輕笑從溫?唇邊溢出，像是雨后盛夏清晨的露珠落到大片的荷葉上。

“你說什么？”林萌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我問，你叫什么名字？”溫?托著頭看向她，眼睛里墨海涌動，泛出輕微的漣漪。

“林萌。林是林深時見鹿的林，萌是草木之下，日月同輝的萌。你好，溫……溫學霸！”

“你好，溫?。溫度的溫，尢水組成的?，和水同音。”

溫?，溫水，林萌無聲地重復了幾遍他的名字，秀眉微微揪出小褶子，溫水，白開水，白開！

“溫?，你就是群里那個開神。”

林萌震驚，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名字，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上了正在唱票的班委表的事實。

“嗯。”溫?的聲音在一瞬的沉默后響起，晦澀而低沉。

林萌屏息，但剎那間那聲音再度變得爽朗起來，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

“當然你也可以叫我白開。這算是，我的藝名？檸檬。”

檸檬？

“是林，萌，是‘lin’，不是‘ning’。”林萌輕聲糾正道。

“檸，檬？”

“是林，林萌。”

“檸檬。”

“林萌。”

“林萌！”

“嗯？啊？到！”

慌亂地站起來，林萌環顧一周才發現班主任不知道什么時候出去了，只留下班長和副班長在班里統計票數選班委。

看著班長站在講臺上字正腔圓地說道，“讓我們恭喜林萌同學在今后的日子里擔任歷史課代表一職，鼓掌！現在讓我們請林萌說幾句她的上任感言吧。”

“呃……首先，謝謝大家的支持，雖然，我也不知道大家為什么投我？”

林萌有些懵地揉了揉頭發，局促地措辭。

然后，后面突然傳來一句中氣十足的聲音，“因為，萌萌，站起來！”

“對，我們要讓萌萌站的高高的！哈哈哈哈哈！”

眉頭詭異地一突，不知為什么，在眾人的起哄聲中，林萌反而輕松起來。

清了清嗓子，繼續說，“總之，我不會辜負大家的信任，嗯，為做一個快樂的工具人而驕傲？”

女孩揉了揉后腦勺，揚起一個微笑。

“那，就這樣，謝謝！”

溫?沉下聲音，看著剛坐下的林萌，“檸檬？我還是覺得我的話沒有問題。”

林萌，或者說在他面前憋笑憋得有些扭曲的林萌，看著一臉嚴肅，正認真探尋真相的溫?，良心一顫。

默默咬緊了牙關，讓自己不至于真的直接笑出來，“開神是南城本地的？”

“嗯。怎么了？你不是？”

怪不得呀，“還真不是，我是北城考過來的。”

“不過，我這算發現開神的弱點了嗎，會不會被滅口？”

林萌忍著顫音調侃，完全忽視了某人疑惑的神情。

你能想到一個幾乎包攬了所有奧數賽的大神，一個雅思上8，高分通過中級口譯和N2的語言奇才，居然有“l，n不分”這樣一個小問題，而且本人還完全——聽不出來，簡直——太神奇了。

吳儂軟語溫白開，這畫面！

“咳咳，我突然覺得你親切了很多，溫?大大。”

林萌調整情緒，深呼吸了幾次，以示友好地拍了拍溫?的肩膀，拿出包書紙，開啟了自己“路漫漫”的包書大業。

折騰了半天的開學日，在班長的“期初考警告”下走向尾聲。

回到宿舍，林萌突發奇想地開了一本日記本，字跡工整地寫下了富有歷史性的一句話：

眾所周知，我的同桌是一杯溫白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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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只有我知道，我的同桌是一顆小檸檬。——溫?日記

事實證明，從學酥仰望大神，到大神淪落到凡塵，只需要一瞬間。

而溫?，無疑成為了驗證這個深刻道理路上的先鋒者。

一中期初考臨近，溫?的座位閃著學霸的特有光輝，成為了繼老師辦公室之后第二個頭腦風暴中心。

難得的自修課，將手中完成的試卷往前一推，溫?看向窗外那顆巨大的銀杏古樹。

葉片在風中簌簌地搖著，一半青蔥，一半泛黃，粗壯的枝干在陰影下顯露出來，將凌亂的線條變得清晰。

生機與敗落，同時鑲刻在小小的窗框里，像是一幅畫。

鼻間是飄來的淡淡檸檬香，手中的黑筆無意識地轉了一圈。

溫?收回目光，回頭瞥向一眼身側，果然他的小同桌在拆一顆新鮮的檸檬。

檸檬的掛件，檸檬色的杯子，每天一顆號稱“可以讓醫生遠離自己的”鮮檸檬，甚至連包書紙都是檸檬圖案。

喉結滾動，一聲輕笑傳來，連名字都是“檸檬”。

“鈴，鈴鈴……”

下課鈴聲傳來，而身旁那位小朋友還拿著一把陶瓷折疊小刀，戰斗在切檸檬片的一線。

小小的一雙手，手指圓滾滾的，指甲透著淡淡的粉，淡青的血管清晰可見。

堪堪握住手里的檸檬，一只手拿著刀在檸檬皮上比劃，試圖切出一片黃金比例的檸檬片。

神情認真，兩個小揪揪低低地垂在肩側，碎發隨風散著，五官柔和，乖巧的模樣。

“又去泡水？為什么不直接帶凍干檸檬片？”

隨意地展開話題，溫?靠上椅背，手舉高做了一個小拉伸。

“嗯。大概鮮檸檬片比較好喝？我總覺得凍干有點奇怪的味道。”

看著他的小同桌將切好的檸檬片扔到水杯里，然后手摸進桌肚，拿出一小瓶蜂蜜。

一圈圈橙黃色的濃稠蜜漿在亮黃色的檸檬片上暈開，空氣都染上絲絲甜意。

女孩站起來，帶起清爽的風，拿起水杯，聲音若有似無，“人工的還是比不過天然的吧。”

“嗯？”溫?看著女孩，女孩轉過身，然后微微低下頭：“那我就先去倒水啦！開神！”

突然變更的稱呼，讓溫?一愣，轉頭便看見后方候著的一幫大老爺們，腦中某條神經忽然一突一突地刺激著。

“開神，懂，我們都懂。那個這道題，您能不能抽空來看一下？”

“小白開，我有題不會。就來找你了，沒想到！”

“開神，終于有空來翻題牌了？”

“還聽不聽題，瞎想什么呢？”

溫?從他三個八卦戲精學院畢業的舍友那抽過試卷，拿出紅筆開始掃題目，“圈的那幾道？”

“嗯。害，這是我們身為室友對你的殷切關心啊！”三人齊聲控訴著。

“手，放下來。兩個扶額頭的，還有一個，你抱著心臟干嘛呢。”溫?審著問題，在卷子上劃了幾筆，寫下一些關鍵步驟后，又遞回去。

“三角圈的全是計算問題，錯哪了劃出來了，后面大題有點超綱，我寫了點思路，你們先試著看看。”

“那個開神，我也有道題不會，你可以教我嗎？”一個女生站在斜后方的角落，眼中帶著真誠和試探，雙手遞出手中的試卷。

忽略背后一齊用“呦——”的眼神看著他的一幫損友，溫?沉默幾秒后，轉了一圈手里的筆，淺淺一笑，接過試卷。“可以。”

“去年的模卷。”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轉著筆，溫?透過試卷想著什么，“去年考點和今年考點有些出入。”

只見他飛速地在卷子上劃著重點，寫著步驟，“考點幫你注出來了，不會的題旁邊，列了幾個關鍵步驟，你自己看看吧。”

“那你可以幫我講一下嗎？”女生緊緊拽著手中的筆，輕聲詢問。

一個禮貌地微笑，溫?狀似為難地說，“我覺得，我補充的步驟寫的挺詳細的，順著你之前的思路順下來應該沒問題。快上課了，而且數學還是靠自己的理解比較好。”

遞回試卷，眼中卻沒有笑意。

公式化的客套啊。

“那，謝謝開神！”女生有些失落地接過試卷，腳步緩慢地回到座位。

“你卷子上，我記得有畫圈。”溫?看向身邊，那個一回到座位就開始快樂恰檸檬的林萌。

肯定的語氣，不容辯駁。

林萌叼著一片檸檬片，看著手里的課文，含糊不清地回答：“是有幾道，我打算中午去問老師。”

溫?一愣，突然有些詞窮，“哦。”

后續的話噎在喉頭，卻失語般地問不出來，從書包里拿出下節課的課本。

看不進去。黑筆，在手上緩慢地繞著。

所以，他注意她的卷子干嘛？

“不酸嗎？”沒頭沒腦地來一句，溫?看著林萌有些出神，又重復了一遍。

“檸檬，不酸嗎？”

“啊？要聽實話嗎？”

被她的問題問得有些迷茫，溫?歪著頭，然后聽到了這樣的回答。

“酸呀，酸死了！”

不解地看著女孩頗像賭氣地將自己埋進臂彎里，嘴里卻還叼著那片“巨酸”的檸檬片。

“酸，你還吃？”

“我恰我的檸檬，開神！管你什么事！”

似乎，又惹她生氣了？

“鈴，鈴鈴……”上課鈴響。

黑筆在指尖回轉地更快，溫?進入了他獨有的邏輯閉環里。

即，當開始解一道不確定答案的題目時，先在答題紙上空著。

哪怕他草稿紙上已經寫下了無數步驟與推演，在沒有得到正確的答案之前，他便不會將步驟謄寫上去。

所以其他事，同理可得。

當不知道一個女生為什么生氣的時候，溫?選擇閉麥應對。

哪怕他的腦內已經閃過萬千可能性，在沒有“有且唯一”的答案時，“沉默是金”便是他的對應法則。

不過，可惜，到最后的最后，學霸如溫?對于“林萌怒恰檸檬事件”也只能保留一個無解。

看著腦內空白的答題紙，和明顯超時的回答欄，嘆一口氣，生活不易。

溫?只能頗有些郁悶地在自己的日記本上寫下一句：大概只有我知道，我的同桌是一顆小檸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