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本市場從來不缺犧牲品，她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念何詢最后是這樣說的，然后？

沒有然后了，撒曉風摔開房門，把自己關進房間里。

耳邊重復著她一個人歇斯底里的聲音，以及他從容自如的冷靜模樣。

“曉風，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對錯。”

“所以你可以直接將劉倩頂上去，把她放在風口浪尖上？”

“公眾需要轉移注意力，他們正肆意地掃射尋求一個靶子，我不能……”

“曉風，資本市場從來不缺犧牲品，她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房間里沒有開燈，無盡的黑暗像要連她一起吞沒進去。

#私生粉#的tag熱度不減的掛在風云榜上，蘇以卿方的沉默讓網民的怒火無處宣泄，事件不斷發酵，最終燒到了撒曉風身上。

某次跟拍，她舉著調試好的補光燈單槍匹馬，在國際機場接機，也許是HelloHolmes錄制時見過幾面，他在見到她的時候，還揮手問候了幾句，而她還信誓旦旦地告訴他——她成立個站了，等他登頂封神。

也是巧合，那天恰逢別的節目拍攝，她被拉去做跟進，非常幸運地入住了當地同一家酒店，又由于拍攝大多的早起晚歸，與他在酒店門口再一次重逢。

這次被扒出來的無非就是這兩個事件，說她懟臉拍攝，打閃光燈，說她恬不知恥，跟到酒店，還有人陰謀論的將深海的半闕詩事件看作是事態暴露后的自導自演。

風云第一時間要求她出聲明解釋，她便將補光燈的科普，以及光源亮度對比圖，以及節目酒店的預定單和參演書盡數貼出，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機場混亂動圖被爆出，角度清奇，那只受制于她的咸豬手反倒看上去像是她的一樣，平地驚雷起，一系列的搜索行動無組織地展開，念何詢則第一時間讓她回家辦公，將事情交給公關團隊處理。

而現在……撒曉風抱著膝蓋，眼神空洞地不知看向何處，口中呢喃咀嚼著的，是三個字：念何詢。

她，不懂他。

這樣的認知，讓她挫敗地只能抱緊自己。

“念總，蘇以卿團隊將劉倩推了出來?！毙⒋蛑娫挘雷由线€擺著邊角褶皺的照片，那是那日大雨翻箱后留下的——劉倩所拍攝的私生相片。

公關團隊將Meredith.Q的私生身份坐實，增添證據，刷上水軍，從而轉移視線。

他從未想過事態會進展到這個地步，大肆的人肉，讓本來有關機場那日為素材剪輯的“抵制私生，理智追星”的視頻在已經完成，打算發布的情況下，被公關團隊制止。

他問為什么，團隊說，現如今造謠動圖熱議，劉倩與Meredith.Q的深度綁定會偏移事件討論重點，造成二次傷害。

小劉抓著手機，輕嘆一聲后，沉下心開口：“撒小姐的討論度已經迅速下降，進入可控范圍內，我們還需要繼續跟進嗎？”

“繼續跟進?！蹦詈卧冏谏嘲l上，手指停頓在鍵盤上。

這次，真的傷到她了吧。

念何詢放下電腦，站起身，推開陽臺的門。

黑夜無星，連月亮也黯淡地藏在云層里，一旁的房間窗簾緊閉，寂靜無光。

劉倩，在他這里，充其量只不過是一面盾，她既然有害人之行，便該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小姑娘不想追究，熟不知強風來襲，她早已在沉船之上，還試圖以一己之力搏一搏這萬千洪流。

清者自清？

清者尚要自證清白，被人詬??；濁者又何嘗不是虛淘泥沙，被人吹捧；載舟覆舟，如今便宜得只剩下口舌之爭。

互聯網沒有記憶？忘性大的，只有人而已。

不過，劉倩的代價大了。

念何詢倚在陽臺的欄桿上吹風，閉著眼睛陷入思考。

殺雞儆猴。

可惜，手法拙劣。

對家的流量已不是可以隨意糊弄的狠角，區區新星的私生粉就敢組團跟著別家的車只為了罵一句不配，拉踩，爆黑料，壓數據，聲明中一樣沒提，單單推了一個粉就像平息眾怒？

天真至極。

果不其然，一時間要求#蘇以卿發聲#的熱搜直沖云端，與此同時，針對#偶像失聲#的討論也如火如荼的展開著。

蘇以卿坐在工作室里，看著璇姐在眼前走來走去，焦躁不已，邊率先開口說，“璇姐，你把手機給我吧，我來解決?！?

“你解決？”璇姐沖到他跟前，拍了拍手上的數據表，“你說說，怎么解決！你手上接的戲還有綜藝，代言都是蹭著你的熱度來的，粉絲盤本來就不穩，現在出個事兒?！?

“璇姐，您想把我培養成什么樣子？靠紅利啃一輩子？我的粉絲出了問題，我就應該擔起責任，哪怕會造成一定的粉絲流失，也該認。不是嗎？”

璇姐將手上文件放下，揪住某個不知世事艱辛的小屁孩的耳朵，“你知道你單個項目違約金有多少嗎？??？！我真是服了你了，吶，拿去拿去，發之前給團隊審一審。”

手機被狠狠地甩過來，蘇以卿揉了揉發紅的耳朵，措詞，在鍵盤上敲下一段話。

撒曉風將精剪好的片段發到公司公用云盤，從手邊拿起手機，風云的特別關注發來提醒。

@蘇以卿_Meredith

撒曉風向下滾動著這篇巨長的博文，從開始的事件聲明和道歉到后援會重組規劃以及時間流程，最亮眼的莫過于最后那九條不要和一條希望。

“第一，我不需要任何能力之外的應援。這不代表我不需要支持，但是粉絲們沒必要將休閑之余的時間、金錢，花費在我身上?！?

“第二，我不需要任何學生或是還沒有自己賺錢能力的人為我的作品或者任何代言花錢?！?

“第三，我不需要任何除偶遇、工作需要等情況的專程接機。大家如果想看我，可以蹲官方的返圖，沒必要多跑一趟?！?

“第四，……”

“最后，我永遠希望，我的粉絲都能愛自己勝過任何人與事，我們都能在彼此的領域頂峰相見?！?

撒曉風的指尖定留在末端，個站的群吵吵鬧鬧地嚷著“卿卿發聲了，輪博輪起來。”然后緊跟著就是一條“缺小姐妹的私戳，兩元一個。”

幾天過后，她再次接到了回到公司的通知，Accelerate全軍出擊的第一期已經基本完成，審核過后又要忙著第二期的制作。

劉倩和深海的半闕詩都好像被忘記，沒有人再在面前提起。

撒曉風抬頭看向公司窗外的投屏，那里本該滾動著另一個個站打投集資的蘇以卿的廣告。

原來，眾鳥集榮柯，他完成的是這樣一次豪邁的斷臂。

那，她呢？

趙雯在一旁看著《Accelerate全軍出擊》的反饋，大贊的挺起胸膛，“看我做的梗，看我埋得線，觀眾細節控太妙了！”

“嗯?！比鰰燥L整理著手上的新做出的效果，時不時附和幾句。

“話說我們公司新搬來了一個巨大的三棱鏡，就放在大廳?！壁w雯調侃著說，“不過，三棱鏡傳媒有三棱鏡也不是什么特別的事?！?

“我今天就做到這吧?！睂㈨撁姹４?，撒曉風收拾好自己的包起身。

趙雯滑著轉椅，探過頭：“今天，怎么走那么早呀？不蹭經理的宵夜了？”

“不蹭了，今天有想吃的東西?！?

高跟鞋單薄地踏在地板上，發出無序的聲響，聲音最后停在傳說中的三棱鏡前。

“三棱鏡傳媒有限公司。”

一道月光輕柔地透過上方的玻璃打在三棱鏡上，散出七種色彩，撒曉風伸出手掌，就能握住光。

可惜，她沒有一個三棱鏡，可以透過它，看清念何詢的樣子。

這些天，她查了很多資料，關于他如何年少立業，如何開源引流，如何面對上市失敗，如何度過瓶頸期再度歸來。

他屹立在暗涌密布的海域，對錯利弊，唯有披荊斬棘才能走到今天。

和她不一樣，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奔著熱愛而去，而他要步步為營的做出每一個抉擇。

什么是法？何為誘惑？人性權衡？

撒曉風環繞底座一圈，三個單詞對應棱柱向內凹陷，“Rule，Temptation，Humanity”。

念何詢，是她的私心與欲望。

可是……

大廳再次回歸安靜的模樣，念何詢從暗處走出來，望著女孩離開的背影漸漸遠去，然后轉向那個龐然巨物，三棱鏡——他年少輕狂時的天真幻想。

平衡通透的三棱鏡，借它就能看清一切事物的不同面，就像光剝離成七彩，事物也可以剝離出脈絡，人亦可看清其品格。

可惜，混沌，世界上太多人事都處于混沌之中，唯有她。

干凈像塊剔透的琉璃瓦片。

小姑娘在職場混的不算短，卻愣是不上道的有幾分江湖氣，一腔熱血，無畏無懼，可惜琉璃易碎而不自知。

撒曉風摸著夜色走進蘭姐的店里，剛下完單，沒吸溜幾口面，趙叔便臭著一張臉走出來。

“你別攔著我?！碧m姐的手被拉下來，趙叔走到她面前，撒曉風眨了眨眼睛，問，“趙叔，怎么了？”

“撒丫頭，你看看我們平日里也算是熟絡，聽小洲說，他上了你的節目，我們全家高興的呀，親戚朋友都招呼了，結果昨天節目一播出，除了開頭一個景兒，后頭怎么全都沒了，你說這、這……”

趙叔正激動的拍著手，蘭姐插話進來：“你少說兩句?！?

撒曉風放下手里的筷子，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解釋專業，不是他們想聽的，解釋實情？

“趙洲在節目內沒有什么出彩的鏡頭表現，所以……”

“嘿，那節目里不也有一個男的，一路上就兜兜轉轉，瞎溜達也有好多鏡頭嗎？小洲他累了一天，結果就一會兒會兒，你這個小姑娘，怎么不記好?！笨粗w叔脾氣上來了，拿著面勺就要趕她出去，蘭姐眼神示意著她避避風頭，撒曉風只能點了點頭，走出店門。

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遠遠就是小區大門，保安大叔似是認出她，便在進門的時候，囑咐了一句，“小姑娘，晚上回家要小心?！?

電話鈴響，她拿起手機接起，傳來林萱的聲音，“曉風，最近還好嗎？”

被她的問題問得有些愣神，事件平息，生活應該回歸正軌，可是她像是一輛無頭的火車，胡亂的在不知名的方向上越駛越遠。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沉默，林萱繼續說：“個站怎么樣？看你最近跟新的頻率慢了很多。”

“嗯。我在想，我該不該先放下來。”撒曉風尋找著地上的紅色磚石，一蹦一蹦按著排布，在地上跳著，“萱萱，我開始不明白了，不明白我為什么喜歡一個人要為他付出那么多，熬夜打榜做數據，買幾百個小姐妹只為了博文轉發數要好看，每天花幾個小時去反黑觀察網上的動向，這樣值得嗎？甚至在他直言不需要這樣的時候，沒有人聽他的話，所有人第一時間還是在做事與愿違的事情?！?

“我還是一句話，在你還熱愛的時候就放手繼續做下去，等你覺得那天疲倦勝過熱愛了，就停下來。曉風，我永遠在你身后?！?

林萱聽著閨蜜迷茫地語氣，放下手上的追星手記，聽著耳邊的女孩喃喃自語。

“身后嗎？”撒曉風看著眼前仍亮著的燈盞，窗簾一半拉開著，可以看到男人坐在沙發上認真的側顏。

她似乎一直被保護在中間而不自知。

突然，想見他。

這樣的念頭異常的強烈以至于沒有經過任何思考，撒曉風就做出了行動。

高跟鞋被丟到了一旁的草地上，電話已經被掛斷，雙手撐著眼前高高的墻，身體猛得被抬起，“念！何！詢！”

沙發上的男人一瞬愣神后，馬上放下了手上的咖啡杯，匆匆走到門邊，看著這個坐在他陽臺欄桿上的少女一下子撲到他懷里。

“我想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