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病倒了。

整個皇宮沉浸在說不出的壓抑氣氛里，來往的宮人都小心翼翼，不敢大聲說話，連樹上的鳥兒都不敢開口鳴叫。仿佛冬天又回來了。

宮里嬪妃由穆貴妃和云妃帶領，都去孝獻帝床榻前侍疾。在太醫的救治下，孝獻帝幽幽醒轉，卻似一夜老了數歲，憔悴不堪。

又將養了大半個月，孝獻帝總算好些了。

太極殿。御書房。

何嬋嬋站在孝獻帝身后，屏住了呼吸，眼前的孝獻帝瘦骨嶙峋，不住的咳嗽著，錦白公公端了藥碗進來，孝獻帝一口氣喝干了，猛的將藥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幾片，錦白公公不敢說話，跪在地上，將那些碎片收走了。

孝獻帝喝了藥，惡狠狠的看著書案上一張紙，那是他讓人調查的結果。自從發生了那樣的事，孝獻帝的溫文和藹都不見了，動輒就要發怒。此時，他的心情明顯不好，御前的人都戰戰兢兢，生恐一個不慎，落得被拖出去杖斃的下場。

“讓她們都來見朕。”孝獻帝的聲音悶悶的。

何嬋嬋不敢耽誤，趕緊走出來傳旨。

．．．．．．

御前的小太監傳來口諭，多一句都不肯講。

穆貴妃面色陰晴不定，現在的皇帝，性情變了不少，昨日去伴駕的吳美人一言不慎，被拖出去打斷了兩條腿，丟入冷宮了。以至于現在一提見駕，大家都有些害怕。

穿好精致的衣服，戴好名貴的首飾，枝蘭默默在身后攙扶著穆貴妃，她步履穩健，細弱的身影如泰山般沉穩。

太極殿。

穆貴妃剛到門口，就發現殿里坐滿了嬪妃，除了梁淑儀、喜妃和史容華三人還在養息。

能來的都來了。

好大的陣仗。

她深深吸了口氣默立片刻，慢慢走了進去。皇帝坐在中間，臉色很陰沉。一直與她不對路的云妃坐在孝獻帝右首，穩重端莊，卻如雕像般面無表情。她的對面空著一個座位，正是貴妃的金位。

“陛下贖罪，妾來遲了。”穆貴妃慢慢的向那個座位走去。

還未走到，孝獻帝冷冷一哼道，“跪下。”

穆貴妃停在大殿中間，聽到孝獻帝的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是讓自己跪下。她環視了一下四周，所有的妃嬪都冷冷淡淡的看著她，幾個膽大的還露出譏誚之色。原來，這么大的陣仗是沖自己來的！穆貴妃慢慢跪下來，抬頭看著上面的人，她的手慢慢的抓緊了自己的衣襟。

該來的終會來。

抬起頭，穆貴妃看著孝獻帝，孝獻帝也看著她。

入宮這么多年，像這樣的時候也見過幾次，穆貴妃沒有說話，只安靜的等著。

孝獻帝默默的抬起頭看著她，她長得與她的姐姐穆皇后一點都不像，可是在說話神態間還是多少能夠看出與春玨相似的地方！多少年了，他的心只給了那個人，他愛著她，寵著她，說白了也就是為了她的姐姐。

太極殿只有燭火發出噼啪的響聲，這樣的安靜，山雨欲來。

皇帝不緊不慢的開口了，“秋瑤，你能告訴朕，為什么你要謀害朕的孩兒么？”周圍的嬪妃頓時小聲的驚呼起來。

穆貴妃手指握得更緊，面上卻平靜道，“陛下，妾沒有。”

孝獻帝冷冷道，“朕已經查過了，梁淑儀滑胎之前，只在你那里吃過東西。”孝獻帝的眼睛閃著寒光，“貴妃想要不承認么？”

穆貴妃鎮靜道，“這件事，妾當然要承認。這件事妾已經向陛下稟報過，怕是陛下忘了，現在，妾就再稟報一次。妾看暢春園風光好，不敢獨享，于是請了怡嬪、康嬪、梁淑儀和史昭榮一道欣賞春光。當時妾與所有人，包括梁淑儀和史容華都吃過那點心。妾和其他人，還有史容華并沒有大礙，只有梁淑儀滑胎了。

無論這件事發生之前還是之后，太醫都說過，梁淑儀患有貧血之癥，保胎不易。所以梁淑儀會滑胎與妾無關。”穆貴妃這樣的強硬，坐在一邊的康嬪和怡嬪臉上露出一絲惶惶之色，云妃亦是滿臉的詫異。

孝獻帝冷笑道，“好妙的說辭，貴妃倒是推得一干二凈！朕，再問你，梁淑儀已經無端的沒了孩子。”孝獻帝咬了一下牙，道，“她傷心的厲害，為何你去看過她之后，她居然性情大變，見什么都怕，只說有人要害他。不只是她，史容華也是一般的樣子。這兩人怎會都是如此驚懼。”他的拳頭用力的錘了一下桌子道，“你到底說了什么？還是她們怕的根本就是你！”

穆貴妃淡淡道，“那么，陛下更應該知道，除了我，云妃和宮里其他的姐妹都去探望過梁淑儀和史容華，為何陛下咬定是妾恐嚇的？”云妃抬頭看了一眼穆貴妃。

“所以這一樁也與你無關？”孝獻帝瞇起雙眼。

“是。”穆貴妃眼圈微紅，卻強自鎮定。

“好，那朕再與說說喜妃的事！”孝獻帝慢慢道，“喜妃從聽聞梁淑儀和史容華滑胎后，終日惴惴不安，特請命封宮，不見任何外人，可是她的孩子還是沒了。”孝獻帝的眼圈也紅了，卻又強自壓下。“朕聽說，只有你往她的宮里送過東西？莫要告訴朕，這也與你無關。”

“與妾有無關聯，陛下何不直接去問喜妃？”穆貴妃的聲音顫抖起來。

“朕當然問過了，喜妃只哭著說自己命薄，不怨任何人。”孝獻帝的口氣幾乎是惡狠狠的。“她不敢說，朕來說，朕的這幾個孩子沒了，個個都與你有關，你還不承認么？”

穆貴妃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哽咽道，“既然幾個妃子都說與妾無關，陛下為什么還要認為是妾所為？妾受陛下器重，協理六宮，這宮里大小事情都需要妾去打點，一眾妃嬪，哪個與妾沒有聯系。安慰傷心的梁淑儀和史容華，為封宮的喜妃送去吃穿之物，是妾的職責所在。妾是在替陛下照顧內眷，絕沒有對不起陛下半點！請陛下三思啊！”眾嬪妃都冷眼看著，這穆貴妃是傻了么，居然敢如此頂撞皇帝。

孝獻帝面色已森寒無比，咬牙道，“朕現在倒真是后悔給你這協理六宮的權利了。”眾人聽了都是一驚，難道？果然皇帝看著穆貴妃道，“穆秋瑤恃寵而驕，管理六宮不利，以致宮內意氣不和，皇子凋零。卸其協理六宮的權利，著其回宮反思，無詔不得出。”眾嬪妃臉色各異，卻都明白穆貴妃是被幽禁了。

穆貴妃身子跪得筆直，臉色一剎那變得慘白，好一會，她向皇帝拜倒謝恩，一言不發的走出了太極殿，走時，她的身姿很挺拔，只是腳步緩慢沉重的像踏在眾人的心間。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找不到發生的原因，只是為了泄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