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小屋內(nèi)仿佛人影隨著旋風在旋轉(zhuǎn)。

水千沫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白玉空，“公子，您當真的么！”她的心跳得飛速，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zhuǎn)。

“是！”白玉空的臉上沒有笑容，可是他的眼睛沒有一點閃爍，鄭重的很。

水千沫與他對視半晌，那纖長的睫毛輕輕一抖，其下的兩汪秋水閃耀如星辰。

“奴婢水千沫定不會負公子所托。”她輕輕一福，再抬起頭時，無論是眼睛還是心都平靜下來，承諾便是責任，既然出口便要好好的承擔。

這一刻的她是傾城般的美麗。

良久。

那人始終沒有聲息，水千沫詫異的抬起頭，卻見到白玉空低著頭，整張臉埋在陰影下。

“公子，怎么了？”水千沫遲疑道。

白玉空伸出手來，似在她面前的空中劃了個半圈，又似在擺手。水千沫不得其意，輕輕的咬著紅唇，將那柔澤咬得愈發(fā)鮮艷，她慢知慢覺，淺笑道，“莫不是公子累了，我這就服侍公子休息。”她垂下眉目去準備盥洗的東西。

那人卻似未曾聽到，左手緊緊抓著自己右手的手腕，整個人都僵在那里。

“公子．．．．．．”水千沫這一下真是怔住了，她不知所措的看著白玉空，這人怎么了？

時間一息一息的過去．．．．．．

“去為我倒杯茶來。”

過了這么久，白玉空才淡淡的說了一句話，他慢慢退到桌案邊，沉沉的坐下。

“是。”水千沫微微皺眉，這么晚了，再飲茶會不會傷身子啊。

水千沫轉(zhuǎn)身去為白玉空備茶，深更半夜的，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先去很遠的軍營廚房通開灶火燒好水，再用保溫的提籃送過來，加上沖洗茶具，洗茶等過程，泡好一壺茶總要耗費好多的時間。自水千沫成為白玉空的貼身婢女后，他還是第一次這樣夜半差使她。

好半天，真的好半天。

水千沫一身涼氣的捧著熱乎乎的茶杯走了過來，“公子，請用茶。”香氣裊裊中，她的額角上是被冷風凝固的細密的汗珠，身上是一股子淡淡炭火的味道。

蠟燭已燃得將將熄滅，燭火下的白玉空卻連姿勢都沒變，一張臉埋在陰影里，仿佛一個白色的鬼魂。他怎么了？怎么一下子變成這樣？水千沫暗暗心驚。

“公子．．．．．．”見他沒有反應(yīng)，水千沫將茶杯放在他的手邊，去換新燭。

精巧的小銀剪子，涼著指尖，涼著心，水千沫頭也不抬的看著那奄奄一息的燭火，躊躇道，“公子有事煩惱，千沫，千沫能不能為公子分憂？”她的語聲越來越小，到最后幾如蚊嚶。

余光中，那人的身子搖了搖，放在桌案上的一雙手慢慢的握緊了，“你想幫我的忙？”

水千沫渾身都有些綿軟，更不敢抬起她微紅的臉頰。心兒跳得有些急，她不該說的，可是不知為何，她就是說出來了。眼前的人甜如蜜糖，卻包裹著劍心，他是不可信之人。一顆心如被劈成兩半，各自叫囂著。

那人抬起眼睛，看著手邊的那杯茶緩緩道，“我一直以為你通曉詩書禮樂，該是被精心栽培的，卻想不到你居然連一杯茶都沏不好。”

水千沫微燙的眼圈突然一怔，茶？

白玉空慢慢抬起頭，讓她清楚的看著自己，看清自己眼睛里的涼薄和清冷，“在更露以后，要在井水中加入更露之水或是雪水緩解寒氣，再配上陳年壽眉，不但不會傷身，還會養(yǎng)身，而你卻為我沏了一杯如此村野的柏子仁花茶。水氏立族百年，從那樣織金鑄玉家族出來的你，怎么連杯茶也沏不好？”

水千沫登時怔在那里，連呼吸都不會了。

白玉空慢慢的笑了，他的唇角彎曲成好看的曲度，他纖長的手指慢慢探出，像蛇一樣蜿蜒的伸向那杯茶。只輕輕一推，那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砰！”

那刺耳的聲音，那飛濺的瓷片，這杯茶仿佛摔在了水千沫的心上。

頭暈?zāi)垦Ｖ校呥€有依稀的嘲笑，“金枝玉柯，龍血鳳髓之女，無不是輕言軟語，談笑間化解困局，若細雨無聲般殺人于無形。似呂成綺這般粗鄙如男人的心思手段你都無法應(yīng)對。水千沫，漫漫長路上紅顏殺陣無數(shù)，你靠什么戰(zhàn)勝她們呢？”

若不是她提前安排了與士兵相同的飯菜，才勉強在人前扳回一點顏面，水千沫那時真是低微到塵土里，一敗涂地了。

白玉空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凝神看著她，作為女子，作為一個精心打造好的棋子，她這一項弱得驚人。

她的姑母是水氏的傳承人，她這又算什么？

他的目光如火如冰，烤在、凍在水千沫的身上。

身體仿佛消失了，頭腦里也是一片的空白，她突然笑了。

空氣爆炸般的涌入她的胸腔，思想也是，它們迅速填滿了她。與白玉空的聲音和身影重疊的其它無數(shù)聲音和身影都在腦海中轟鳴，可是，她水千沫不再是個三歲的孩子，她可以的。

慢慢抬起頭。

水千沫毫不示弱的看著白玉空的雙眼，道，“有手段如何？無手段又如何？以手段事人，以手段取悅?cè)耍侨思葧槟愕氖侄蚊曰螅矔閯e人的手段折服，到那時又如何，再想更多的手段，無窮的手段么？無數(shù)的手段捆綁起來，人也不成人形了。”

“偏激！”白玉空眼眸里滿是嘲諷，寬闊的肩膀仿佛一座大山，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他和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晚，撕破彼此面目的那一夜。

彼此針鋒相對。

“人活一世，吃是手段，喝是手段，一言一語皆是手段，人無手段不活，人無手段豈不成了草木。”他冷冰冰的看著她，“你與人交好，親朋和睦，對陛下盡忠，你以為不是手段，就真的不是手段么！”

水千沫愣怔，但要開口時。

白玉空沉沉一息，道，“不過是不如人時，尋出的借口！”

水千沫立時全身僵硬，連呼吸也淺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