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立，目目相對，都是翩翩之姿的瓊瑤與玉郎，可是全無半點纏綿曖昧，只是劍拔弩張。

“你通文墨明事理，便喜歡以理服人；你喜歡用廣智平息事端，就見不得別人用與你不同的方法達成目的么？做事光明磊落雖好，也有不得不委曲求全的時候。豁達不計較，固然是上位者的優(yōu)點，可是你怎知未到那個位置之前她們又是怎么熬的。輕視即是小視，這世間有多少是被不在意的小事決定了成敗！難道你當真要一直磊落到底，直入黃泉么？”

水千沫大睜著眼，從這么近的距離能看到白玉空的眉頭鎖成了一個結(jié)，他的目光也帶上了冷凝，雖然這樣兇狠，可是卻與他往日的天衣無縫相比有了一點裂隙。

水千沫居然覺得自己能觸摸到一點他的內(nèi)心了。

疑惑，真的很疑惑。

她眼中的火苗立刻熄了，一點靈犀穿心而過，她不由自主道，“公子，你莫不是想對千沫說什么？”

白玉空氣息一滯，一對墨瞳一瞬不瞬的看著她，好半晌才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在皇宮里活下去。”

算起來，水千沫從入宮開始就并未真正參與過妃子之間的明爭暗斗，那些女人間的“小事”放不到朝堂，卻是真的兇險異常。姐妹也好，朋友也好，反目只一瞬。他希望她不要只會退讓，他希望她會應(yīng)對這些女人間的“小斗”，不會落敗，不會身死。

水千沫看著白玉空凝固的雙眸，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要是他說的話是“真心”為她該多好，可惜終究還是脫離不了秦王，脫離不了他的謀劃。

他看到了她的失望，那一對眸子閃動又閃動，在幾息后漸漸熄滅，終于暗淡下來。

兩個人目目相對，卻是再無言語。

片刻。

水千沫抽身后退一步，深深一福，道，“千沫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

白玉空一滯，她到底還是倔強的，不肯服輸?shù)摹Ｃ寄砍亮讼聛恚涞膿]了揮手。

水千沫眼眸似含著露水，慢慢的向外走去。

木沉沉的身體似不得自由，她扶著門扉小心的支撐著，耳畔突然聽到他在說話，那聲音與平常的溫和清冷無異了。

“告訴我，到皇宮時，他們告訴你該如何與其他入宮的姐妹相處的？只要，最后一句話。”

他們？水氏。

水千沫手半扶著門，沒有轉(zhuǎn)身，她的后背起伏，顯然呼吸的急了。若細細看去，還能看到她的身形止不住的顫抖著。

他居然知道。是啊，他怎會不知道。也好，告訴他吧。只要告訴他了，他就會放過她了，畢竟誰會在意一個奴婢呢！

一滴淚，落在無聲的角落。

水千沫輕輕道，“他們只說了一句，好事須相讓，惡事莫相推。”

這幾個字出口，身后沒有了聲息，果然啊，水千沫慘然一笑，推門而出。

．．．．．．

白玉空慢慢的走到桌案邊，坐了下來。

這一坐就如老山沉寂下來。

遠方的天際已見魚肚白，山里的野雞鳴得有氣無力，馬上天就要亮了，屋子里的燭火早就熄滅，到處都暗沉沉的。

坐在桌案邊的白玉空一動不動，若是仔細去看，會發(fā)現(xiàn)他緊緊攥著拳，雙眼通紅。

符離猶如一個幽靈般慢慢走了進來，守著規(guī)矩拱手一拜，道，“公子。”

良久。

白玉空才慢慢抬起頭，他的眼中殘留著一絲紅跡，神色卻很鎮(zhèn)靜，道，“你來了。”

符離的眼神犀利，道，“這么說水千沫不是咱們想的那個人。”

白玉空沒什么表情，點點頭，道，“是，她不是水氏安排進皇宮的嬌客，只是為嬌客鋪路搭橋的墊腳石。”

符離驚奇的同時不由得嘆息，水氏讓水千沫進入皇宮的任務(wù)是打探清楚宮內(nèi)局勢，為真正的水氏千金與皇族牽線搭橋，安排布局，促成水氏嬌客的上位。必要時，鏟除異己的是她們，使用陰謀詭計的是她們，若是東窗事發(fā)或是禍事來臨，替嬌客脫罪頂罪的也是她們。終其一生，水千沫都要這樣污穢的生活，以一個奴婢的身份保護嬌客，永遠不得自由，不死不休。

這樣痛苦的一生，怪不得她要拼命的逃離。

“想不到我們也會看走了眼！奇怪，她的姑母是，她為何不是呢？”符離的眼中透出一絲惋惜和一絲疑惑，“水千沫言語舉止、相貌氣質(zhì)都這樣出眾，才能更是出類拔萃。似她這般都不是水氏派進宮的嬌客。那一位到底什么樣子，我還真是有些好奇了！”

白玉空握得指尖泛白，抬起眉毛看向窗外，從那里透出絲絲縷縷如劍一般的亮光。

水氏以造就皇后為目的，那位水氏的閨秀教養(yǎng)精細，只怕不比皇宮里的嬪妃公主相差多少。更會多出水千沫所欠缺的，與皇室的尊貴相匹配的見識和善于魅惑君心的手段。

水千沫學(xué)習(xí)的是成為一個合格的“工具”，而那位嬌客學(xué)習(xí)的是如何操控“工具”。

兩個人如何相提并論啊。

符離仔細的看著白玉空，道，“公子，既然水千沫不是那位，水氏也不會幫助她多少，你打算怎么辦？”他停了停，仔細看著白玉空的臉色，又試探道，“都是水氏的女兒，想來總有相似之處，說不定那位會更得秦王的歡心，這樣一來，你也可得償心愿．．．．．．”

“符離，莫要再說了。計劃不變，水千沫是棋子，那一位也會是。以后還是以水千沫為主。”白玉空神色淡淡的打斷他的話。

符離的呼吸一滯，眼神尖銳起來，緩緩道，“公子可想清楚了？以后再無這樣的機會了！”

白玉空的眼眸深沉的好像驅(qū)不走的夜色，卻緩慢堅決道，“她是絕佳的人選，與她的身份無關(guān)，與我想怎樣，更無關(guān)系。”

符離細細觀察著白玉空的一舉一動，良久才輕輕一嘆，抱拳施禮道，“符離相信公子，以后，還要仰仗公子為大局把控。”

白玉空輕輕點點頭，道，“叫他們進來吧！”

“是！”符離應(yīng)聲，看上去輕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