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哭聲更大了。

“米襖．．．．．．”千沫的心都抽在一起了，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

“對不起，姐姐，是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米襖一邊哭泣，一邊大聲說道。

都什么時候了，這孩子還在說這個，千沫的淚再也控制不住落了下來。她正要小心的抱起孩子，只見身邊一直呆立的紅色的影子動了。

“把她給我！”花藤壺低著頭，聲音是少有的低沉。

“藤壺，她的傷太重，得讓公子看看．．．．．．”水千沫心慌意亂道。

花藤壺渾身一震，抬起頭來，他的眼神冰冷，最深處鮮紅一片，“你為何要這么做？”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看到她．．．．．．”千沫有一瞬間的失神，藤壺是在生氣？

“哼！不是故意的！”花藤壺臉上的陰霾更重，“米襖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她無意間說的幾句真話，讓人知道了你藏著的心思，你便是生氣，又怎么能忍心下這樣的狠手？”那聲音冰冷至極，與他的人一樣。

藤壺在說什么？

水千沫迷茫了好一會，才明白他話中的意味。

他認為她傷害了米襖？還是為了白玉空？

水千沫完全呆住了，全身如被冷水潑過，整個人僵立在那里。她聽錯了么？那不是別人！那是花藤壺啊！

不是不知道他口舌犀利，不是不知道他言語無束，口無遮攔，可是當這些話落在自己身上時，千沫還是覺得心都涼了。

“你說什么呢！水千沫怎會是這樣的人！”許灰在旁皺眉道。

生死一起闖過，交心的摯友，居然還不如一個旁觀者，水千沫整個人如被掏空，虛晃得似能被風吹走。

花藤壺如戴著一個假面，他緊緊抿著嘴，眉眼都在細細的收縮著，“你莫不是也看上她了？水千沫，你真是好手段啊！哄得這么多人為你．．．．．．”他鮮紅的眼睛四下亂掃，白玉空，許灰，屠弋，還有誰？

許灰倒退了幾步，滿臉通紅，道，“你什么齷齪的想法！我是氣不過你這樣詆毀人！”

許灰高高的揚起拳頭，花藤壺的目中也透出火焰，兩人就像被激怒的雄獅一樣撞在一起，眾人都拉都拉不住，眼看著他們扭打成一團。

水千沫卻上前一步，拼命擋在兩人中間，她的臉色蒼白，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眼淚更是在眼窩里拼命的轉動。

“藤壺，別這樣。你與我相識一場，在你眼中，我如此不堪么？”

她的聲音極低，低沉的如同耳語。每說一個字，千沫的淚便落下一滴，她秀美的臉龐破碎得厲害，整個人搖晃得如同秋風中的蝴蝶，仿佛下一息就會被寒風撕裂。

她的眼神直戳到他的心底，花藤壺腦中突然清明，眼中的紅色漸漸褪去！

那是千沫??！他說了什么！他做了什么！

他臉色蒼白的看著自己的手，又看著哭泣的千沫，眾人的目光具是暗淡的，花藤壺微微躬著身子，一步一步的后退著，旋即，飛速的轉身離去了。

“花藤壺，你去哪里？”水千沫跟在他身后踉蹌追的了幾步，突然又大聲道，“去吧！替米襖找些燒傷藥來。治她的傷，藥不好找，要花時間很長，沒關系，你慢慢去找．．．．．．”

她半晌沒有回頭，轉過身再看時，眼睛通紅一片，卻是強撐著在笑。

“藤壺去找藥了！他去去就回！”

眾人無語默立，只吳隱心疼的一嘆道，“傻丫頭！”這個時候還在為那廝遮掩。

水千沫低著頭，小心翼翼抱起米襖，道，“米襖乖，姐姐會輕一點的，得讓公子看看你的傷！”

米襖疼得臉都有些抽搐，卻似被眼前的一幕驚得不敢呼痛。

“我來吧！”一個淡漠的聲音道，他伸手接過了千沫手中的孩子。

“公子．．．．．．”水千沫茫然無措。

符離卻攔住她，只眼中一點憐憫一點薄涼。

．．．．．．

也不知多久。

水千沫坐在樹林的邊上遠離人群的地方。連綿的青山，連綿的樹林，在連綿的夜色中是連綿的黑，沉。雖然那么黑暗深邃，不知深淺，千沫看著那黑暗凝結的一點，卻不知為何會覺得心安。

一陣腳步聲從身后傳來，一個人影被暖黃的火光映在前面的樹林上。

千沫白皙的脖子低垂，一對睫毛鴉翅般的抖動著，“米襖．．．．．．”

“她的傷處理好了，已經睡著了?！卑子窨盏穆曇魝鱽?。

“公子都知道了！”千沫低語，耳廓不由自主的溫熱起來。

“嗯！”白玉空只淡淡道。

“公子來做什么？”千沫的心情是說不出的沮喪。

“來看看你的傷，那時你的手也燙傷了吧！”白玉空慢慢走到她的身邊道。

千沫將兩只手拘在胸前，道，“不要緊的！”她垂著螓首，看不到臉上的表情。

白玉空沒有做聲，將她的手強拉了過來，千沫掙不過他只得任由他去看，她的手上纏著層層的白布，這是那時在火場里被馬韁繩磨破的。此時，這些白布已變得污穢。

小心的打開這些白布，白玉空看著她的手心良久，才嘆了口氣，“你是不想要這兩只手了么？”

眼中所見，除了那時未痊愈的傷痕，還新添了燙傷，皮肉糜爛，紅白縱橫，隱隱流出黃色的膿液。

“你為何躲著我？怕我么？”白玉空一邊拿出一個壺用煮過的藥水清洗傷口，一邊道。

水千沫渾身一震，卻沒有說話。

白玉空眼眸深邃，語氣卻似這夜一般柔和，“我是什么樣的人，你最清楚不過。你怕我，處處提防我，我自然明白的?？墒?，你也知道，我現在做的事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某個人，而是為了大顯?！?

水千沫輕輕一嘆，道，“我明白的，一路見到公子的所為，以前那些事．．．．．．也不那么耿耿于懷了！”

白玉空口氣似是有些舒展，又道，“豁達、聰慧、堅韌、審時度勢，亦能忍耐，除了太過善良，你真是讓我白玉空傾心之人?！?

水千沫頓時怔住了，只覺得滿耳都是轟鳴，好似整個林中都充斥著樹枝斷裂的聲音。

她側著身看著他，滿目都是不可思議。

白玉空笑著，那笑容深沉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