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并不會因為夜幕降臨而停止，從不知名處鉆出來的狂風趁著夜色侵擾行人。

張旭緩步走在風雪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從凌雪城出來已經小半個月，莫說其他城池，活物都見不到幾個。

被狂風暴雪折磨了如此之久，張旭慶幸自己好歹算是修行入門了，否則這一回就得交待在這。

此時他很合理地懷疑，是老烏龜怕他真在這兒得到些什么，故意把他扔到這杳無人煙的雪原上。

初到雪原的時候，還能遇到蘇婆婆，遇到雪怪，遇到凌空一行人，現在天地間空的只有張旭一人。

周圍的景色也沒有太多變化，入目處除了雪只有稀稀疏疏的幾棵樹，尋不到遮風擋雪的去處，自然沒有地方供他清修。

破地方！走來走去像是在原地打轉！跟鬼打墻似的。

鬼打墻？！

嗯？？？

張旭一個激靈，僵在原地，怪不得總覺得背后涼嗖嗖的。

風裹挾著雪從張旭耳邊拂過，張旭覺得像是有人在耳邊輕輕呼氣。

站著不敢動，張旭小幅度側頭，余光向后慢慢掃，好像并沒有什么東西。

張旭猛回頭。

洋洋灑灑的雪讓空蕩蕩的天地看起來更空。

或許因為這些天經歷太過匪夷所思，張旭暗嘆自己疑神疑鬼。

張旭踩著風雪繼續向前，離他身后不遠處，一道灰影搖搖晃晃跟在他后面。

晝夜交替，如此又過了兩三天，張旭開始按耐不住心中越來越盛的急躁。

“靈獸，這是何處？”張旭忍不住喚老烏龜。

天地寂靜，老烏龜并沒有回答。

“靈獸！”

依舊寂靜。

“青玄老龜！你若是再不出來我就催動神咒咒殺你！”張旭甚至開始威脅老烏龜。

四野靜得詭異，張旭心里發毛，自己可能無意間踏入了什么陣法或者結界，否則老龜沒理由不出來。

張旭拿出一張婁也鳴送的神符，指尖熟練地挑出火焰，這時候只能先求助婁也鳴，先出去再說。

火焰觸碰神符，并沒有張旭想象中那樣瞬間點燃，神符像是被打濕了一般，根本點不著！

？？？

?。。?

這？再三檢查，神符根本沒有被打濕的跡象，再加上老烏龜沒反應，張旭心很虛了。

他初入玄門，手段不多，會的也就那么幾下子，神符都拿出來了，卻沒有奏效。

身處冰天雪地，張旭卻只覺汗濕后背，額角一滴汗水滑落，這究竟是什么地方？

進來的時候，老龜沒跟他說過里面有這種東西，就連林易，好像也不知道，并沒有提醒他。

甚至連婁也鳴的神符都點不著，婁也鳴功參造化，莫非困住他的東西比婁也鳴修為還高？

不能深思，越想張旭越覺得今番自己得命喪于此。

他甚至連對方什么模樣都不知道，就被這般玩弄于股掌之間。

一想到此處，張旭心頭涌上一股無名之火，要真的這么死去，那真的太憋屈了。

于是張旭開始搜腸刮肚，仔細思索自己還有什么能用的手段。

思來想去，除了那點不高的修為，就只有從林易那學來的幾個陣法了。

此時張旭又懊惱，自己太過草率便進了鏡子，當時該深思熟慮一番，進來之前多學點東西，起碼實力再高點再來。

想到陣法，張旭腦中閃過了林易教他的第二個陣法便是讓邪物現行的。

腦海中大致過一遍畫法，張旭手提星潮，快速在雪地上畫下一個定蹤陣，金色光芒亮起，成功！

張旭心中浮現一個方位，發覺就在他不遠處。

轉頭看去，原本白茫茫的雪地，出現一道虛影，慢慢凝實。

張旭看著那東西，心情有些復雜。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個灰不溜秋，圓滾滾的東西，只有巴掌大小。

那東西見張旭居然發現了它，有些慌張，想往雪里滾。

原來就是這么個小東西，居然嚇得他魂不附體。

張旭幾步上前，從地上提溜起它。

這才發現，這東西毛絨絨的，還長著喙，原來是一只鳥。

“為什么要跟著我？還要嚇唬我。”

小灰鳥在空中蕩來蕩去，眼珠子亂轉，看起來有點呆傻。

“你身上有主人相似的氣息，我要找主人，主人讓我等它。”小灰鳥聲音也像小孩子，聽起來就不太聰明。

張旭放下小灰鳥，心想它這么厲害，智力卻有些許殘缺，自己也不好為難它。

“我不是你主人，放我離開結界。”

“可你身上有股和主人很像的氣息！”小灰鳥肯定地說。

“那你先解開結界，我答應幫你找到主人。”張旭看它怪可憐的，一只鳥孤苦伶仃，尤其它看上去笨笨的，為了等主人，應該吃過不少苦頭。

“真的？”小灰鳥高興地煽動兩只短小又羽毛稀疏的翅膀，活像老母雞努力展翅，卻依舊上不去雞架。

地上的雪被它扇起來一片。

“真的真的。”張旭扶額，不知不覺間，又給自己攬了任務。

“我叫張旭，你叫什么？我該怎么幫你才能找到主人，你主人有沒有什么特征。”

“我叫小癸，主人......”小癸眼神迷蒙，中間卻透著深深的眷戀，“主人是個很好很好的人，他身上總是很溫暖，他很強大，待在他身邊，小癸很安心，什么都不用怕?！?

張旭:“......”

它像是什么都說了，卻又什么都沒說。

張旭認識并且接觸過的很強大的人不多，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說得更清楚一點，只有林易和婁也鳴。

直覺覺得，小癸的主人不可能是林易，溫暖那種詞語，一點都不適合他，不靠譜和坑人才是他的代名詞。

那就是婁也鳴了，去推舜城的時候，正好可以把小癸帶給他。

可是為什么，讓小癸等待這么久，從不來接它呢。

“我知道了，那你就跟我走吧?！?

“可是......可是”小癸吞吞吐吐。

“怎么了？”

“你能不能幫我拿回神羽?！毙」锊缓靡馑嫉叵胗眯《坛嵴谧∧?。

小癸告訴張旭，沒有神羽，它走不遠。

張旭略微沉吟，都答應幫它找主人了，再幫忙拿回神羽也不是不行，送佛送到西，“可以，你的神羽在何處？”

“唔...”小癸用翅膀揉揉腦袋，似在努力回想，“我好像把它放在一個叫凌雪城的地方了?！?

張旭：“......”

什么驚人的巧合！哪有這樣的事！

張旭久久不回話，小癸擔心地看著他，“你怎么了？不可以嗎？”

“......無事，我們走吧。”張旭找了一個他認為是去凌雪城的方向，舉步就走。

略微轉身，卻見小癸圓滾滾的身子在雪地上邊滾邊挪，看起來頗為吃力。

對它的可憐之情又多了一分，張旭輕輕用手掌托起它，將它放進自己懷里。

“你也是個好人！和主人一樣好的好人！”小癸在張旭懷里露出一個腦袋，不吝夸贊道。

張旭不理它的吹捧，催促它趕緊撤掉結界。

結界去除，張旭站在那，人都傻了，呆滯在原地。

“......”

原來他離開凌雪城并沒有太遠！遙遙望去，凌雪城就雄峙前方！

那這半個多月自己豈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轉？一想那種滑稽場面，張旭臉頰微熱，左顧右盼，看有沒有人在周圍。

要是被別人看到他繞著一棵樹轉了半個月，實在太丟人了。

一路上，小癸告訴張旭，它之所以能用結界困住張旭，是因為它是這個世界的境主，它的結界能屏蔽張旭，所以張旭喊老烏龜沒有反應，它也能使張旭在這片空間法力失效。

張旭心想，原來這丑不拉幾的小灰鳥，就是林易讓他尋覓的機緣。

本以為是不世出的絕代法寶，或者什么拿出去能震驚天下的修行功法。

結果是幫鳥找主人！

張旭又覺得自己被林易給坑了，下次見面，不狠狠揍他一頓，對不起自己剛剛收到的驚嚇。

小癸又告訴張旭，一開始怕張旭是惡人，于是一直跟著他，后來看張旭又是大喊，又是燒符，就嚇得它更不敢出來。

張旭無語，看來他倆是相互嚇唄。

再次站在凌雪城城門前，看著大開的城門，張旭心中五味雜陳。

當日手刃凌淵后，一心離去，想的是再也不回來，不曾想僅僅過去半個月，又回來了。

前度旭郎今又來！

張旭揭掉面具，隨便用一塊布包住臉，偷偷摸摸地進城。

小癸看他這樣，探出頭問道：“阿旭，你為什么要這樣？”

張旭伸出一指，輕輕將它摁回去，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打聽，還有不要喊我阿旭，太過失禮?！?

懷里傳出小癸悶悶的聲音，“那我叫你什么呀?！?

“嗯...叫我先生。”

“好的，小先生?！?

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用衣服包著整個頭的張旭。

想這人打扮成這樣上街，莫不是得了失心瘋。

張旭也不計較這些，他現在就想行事謹慎些，畢竟殺了城里的少主人，萬一凌絕頂跟他拼命，他未必拼得過。

雖然他此時的謹慎，看起來有些過頭。

小癸說，有它的神羽在，千萬年來，凌雪城才能安然無恙地屹立在雪原上，巋然不動。

張旭想起那日凌淵向他介紹凌雪城時驕傲的神色，原來如此，這便是凌氏一族的依仗么。

不過也是因為神羽在，就連小癸本鳥，也對凌雪城無能為力，它沒法在城內使用結界。

張旭小心翼翼地向路人打聽近來城中的事。

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張旭松了一口氣。

原來當時張旭走后，凌空當機立斷，殺了凌淵剩余的人。

與那些書生通好氣，說凌淵雖然將玄石養在府里，卻并不知曉玄石所作所為。

后來一次偶然撞破，發現玄石居然在做那種傷天害理之事，凌淵便一心要驅逐玄石，解救書生。

誰料玄石心狠手辣，為非作歹也就罷了，對凌淵一直以來的供奉并不知恩圖報，反而對凌淵痛下殺手，殺了凌淵后，揚長而去。

書生們身受張旭大恩，自然非常愿意幫凌空這么說。

張旭聽完對凌空佩服得五體投地，沒想到他這么會編故事，不但將殺凌淵的事扣到了玄石身上，還給了凌淵為解救書生而遭奸人殺害的美名。

既然凌空替他隱瞞了手刃凌淵之事，張旭也沒必要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去掉蒙面，戴上了面具。

“恩公先生請留步！”

張旭沒走進步，便聽到有人喚他。

轉身。

“恩公先生不記得我啦？我是石修然?！蹦侨艘姀埿褚苫蟮谋砬?，主動說道。

“哦！是你啊?！睆埿窕腥淮笪?，石修然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養，已不再浮腫，精神看起來很好，雖然臉色依舊蒼白。

“前日恩公先生走得匆忙，我都來不及道謝，這次恩公先生可千萬要給我報恩的機會！”石修然極力邀請張旭去他家。

恩公先生...這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稱呼，張旭哭笑不得。

也正是需要一個落腳處，張旭也不推辭，跟著他回去。

“阿水！恩公先生來了！快去沏茶！”石修然一進門便對著院子里呼喊。

阿水從屋里走出來，一見張旭立馬行禮。

她一眼便認出張旭是當日從凌淵手下救她之人。

小癸探出頭打量石修然與阿水，“阿...小先生，原來你救過這么多人?！?

張旭原本以為凌淵是強搶民女，想不到凌淵是沖石修然去的，阿水見石修然多日不歸，去尋他，結果又被凌淵看上，才有了后面那一出。

石修然被張旭解救，回來后，阿水執意與他成親。

不計較他身體被玄石嚯嚯的不成樣子，病怏怏的，更不計較婚禮簡單，只是讓天地為證，二人便拜了堂。

張旭感嘆，阿水真是個好姑娘，“二位新婚，不曾備禮，這顆夜明珠便與二位做新婚賀禮?！?

珠子沒什么稀奇的，他剛入門時，幾位師父給他好多東西，不管他有用沒用，都一股腦拿來給他，想到此處，張旭眼睛酸澀。

石修然夫婦忙道不敢當，見張旭神色不太對，讓他去收拾好的屋子歇息，不敢打擾。

張旭拿出方才在取夜明珠時，靈識掃過的一件衣服，手指輕撫，衣服名叫神鴉避火衣，這是他剛開始跟著蕭子騫學練氣時，蕭子騫怕他被火傷著，給他的。

當時的他，只是覺得師父們都很厲害，渴望自己早日能有師父們那樣的修為。

可惜徒有師徒緣分，這緣分卻輕得輕而易舉被業鬼戳破。

小癸腦袋轉來轉去，看著張旭，不敢說話。

它能感受到張旭濃濃的悲傷，小先生他，大概是在想什么對他很重要的人吧，就想自己想主人那樣。

張旭呼出一口濁氣，收拾情緒，他已經好多天沒修行的機會了，得抓緊時間修行。

之后再去找凌空，拿神羽還需要凌空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