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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白發(fā)老人

  • 西海情歌
  • 夜火仔
  • 2380字
  • 2020-03-02 21:09:38

冷秋禾吃完飯還得再去喂豬,然后收拾碗盞。

豬“糠吃糠吃”吃得認真,冷秋禾便看得認真,大的這頭等到重陽節(jié)就把它賣脫,小點的留倒過年。想到要宰殺它們,冷秋禾心中有些不忍,你們乖乖的,把欠的債還了,早點投胎轉世去吧。

兒子時常讓冷秋禾憂心,本以為他來還債的,沒成想是來討債的。17歲以前,學習上無需過問,假期田地里幫忙干活,對人有禮彬彬。榜樣在前,女兒也從來沒有讓她操心過,今年剛考上尋陽學院,上大學去了。不知是兒子的劫還是她的劫,三年前得了乙肝輟學回家,兒子慢慢的就性情大變。鍋碗瓢盆不知砸了多少;坐在門口靜靜地發(fā)呆,突然就操起柴刀砍掉禾場前的桃樹梨樹;深夜里嫌鄰居電視放得太大聲,便拿著磚頭去砸人家的窗戶玻璃。張鯤瘋了,村里如此風傳。也不怪人家嚼舌根,冷秋禾自己更揪心,每天清早都輕輕推開兒子的房門,站在門口確認看到被子輕微的起伏或者聽到均勻的呼吸聲,才又悄悄離去。那種擔憂,她自己害怕想起,更不敢在電話里對丈夫提及。

或十來天,或二十來天,兒子的火暴脾氣一個月內或大或小必發(fā)作一次,病情便也反反復復,總不見好。冷秋禾跟著傷心痛苦一年多,她知道,兒子心里的病更重。看心理醫(yī)生?那是電視劇里的存在,那得上市里上省里,兒子這頭犟牛是絕對拉不去的,難道要去回頭山佑圣宮向祖爺討茶來喝?他倒是愛爬山,可就是從來不上回頭山!討來騙他喝了?這孩子脾氣暴,心思卻細,被識破了必定又是一場災難。

舊年正月,丈夫張海旭去惠州的前一天晚上,冷秋禾睡不著,胳膊肘拱拱枕邊人。

你還記得當年那個白發(fā)老人嗎?

哪個,葬在櫻花谷口的那個?

在我們家禾場困了四晚,第四天中午死在河邊。他算命靈的吧,自己的日子都料到了。

靈啊,春花第二個是兒子算到了吧,翠萍第三個是女兒算到了吧,菊子一對龍鳳胎也算到了吧。福巖伯85歲算到了吧,緒顏太93歲睡覺睡去也算到了吧……

也有不靈的,詩遠哥尋短見他沒算到,黃英嫂出車禍他沒算到……

我看不是他算不到,是他不愿說,你沒發(fā)現不靈的都是不好的嗎?而那些靈的,都精準得很。

也是,我們阿鯤……白發(fā)老人說他是無大學之分,將來會做大官。現在前一半是應驗了,后一半怕是……靈還是不靈啊。

靈的,咱爸那年病重,醫(yī)生都以為挺不過去了,白發(fā)老人說他能長命百歲,十幾年過去了,不是一直都健健康康硬朗得很嗎?

說我們阿鵬會考上大學。

明年一定能考上!

唉……我崽到底什么命?萬一,萬一不靈……

不望他當官,做個老百姓有什么不好。

我是說……就讓崽自己熬過去嗎?

……

做娘的要怎樣幫他?我心里苦。

你壓箱底的《冷拳》傳給他吧,從小以來就文質彬彬的,現在,索性讓他學武,或許就不那么狂躁了。

我怎么沒想到呢,冷拳講究靜心冷眼、電臂雷拳,正好可以導引他心中的躁郁之氣。

幸好你練得不到家。

而且早就生疏了,怕教不好。

哎喲你掐我干嘛,沒關系,你是一個好師傅,當年你教我舞獅,我不是一學就會嗎,我們阿鯤也聰明。

你這是在夸誰呢!

夸你啊,冷眼識珠,熱心教子。

我看你是木豬!唉,當初我們只想著讓他們兄妹好好讀書,不要耍棍弄棒。現在突然讓阿鯤學拳,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哎喲……會愿意的,我覺得他會愿意。

不愿意你想辦法。

……

當冷秋禾將《冷拳》放到兒子面前,兒子一口答應,這令她感到驚喜,也松了一口氣。

張鯤知道母親會兩下子,卻沒想到她還藏有拳譜。與其說他對練拳感興趣,不如說是《冷拳》茶黃的紙張和精確的線條勾動了他的探究的執(zhí)著心。

顯然,張鯤不是那么好教的,但又可以說很好教。連一個起勢的馬步他都研究了一個星期才將將會做個樣子,不好教會;一個招式分解成若干個步驟,冷秋禾給他演示之后,張鯤要求每天只學習一個動作甚至一個姿勢,然后就讓她忙自己的去,而且多天重復,實在省心。如果是請來的家教,這份工資倒是拿得輕松,冷秋禾也只能這樣想了,只要他保持興趣不發(fā)脾氣就行,學不學得會都沒關系。

一年半過去,冷拳終于教完了,冷秋禾始終沒看到兒子打出一招完整的組合拳,而自己12歲那年一個暑假就掌握要領學會了所有的招式。好在兒子真的就漸漸斂息了他的暴躁,乙肝也早已康復,算是遂了初心。

“人生在世,難免相欠;今生相欠,來世相見。”病榻上的阿爹念念有詞,遺憾地離開了人世。阿爹的遺憾是沒能看到他的小女兒嫁人生子。16歲的冷秋禾將這16個字一筆一頓地寫在《冷拳》藍色的封底上,也刻在花季少女的心底。

冷秋禾動作麻利,將清洗干凈的碗碟歸于碗柜,心中嘆道,相欠才是生生世世的緣分吧。

電視里演著黃梅戲《女駙馬》,冷秋禾走進房來,見到沙發(fā)上的張鯤盯著畫面卻又似乎并沒有在看的樣子,心中的隱憂不覺又加重了一分,我該個崽是不是越來越不靈光了?不過想到下午的情形,又慰解自己說,他只是一個人悶久了。

下午冷秋禾洗好衣服后提去河里清洗,回來晾了之后下地里侍菜弄秧割了一擔紅薯藤,路上遇到婆娘免不了閑話日常,回到家聽見他們還在樓上有說有笑,心里喜滋滋地想,原來我阿鯤也這么健談啊。

冷秋禾坐到張鯤身邊,這會兒倒無心看女駙馬,揣著好奇,想要打探他和映紅下午的聊天內容,但看到兒子頑石一尊的樣子,竟然有種不知該面對他的哪一面來跟他說話的感覺,于是懊悔起自己搓衣服的時候怎么就沒注意聽一聽。

“我們武陵茶戲怎么就那么苦,悲也苦,喜也苦。”

張鯤突然來這么一句,冷秋禾有點莫名其妙。

“啊?”

“悲像黃連一樣苦,喜像苦丁一樣苦。”

“你說腔調?”冷秋禾算是快速接招。

“嗯。”

“跟黃梅調確實是很不一樣的。”

“黃梅戲抒情,武陵茶戲訴苦。”

“所以武陵茶戲沒多少人愿意聽了,我們這幫唱茶戲的人,也沒幾個愿意唱了。”冷秋禾心中有些感慨,倒也不覺得多可惜。

“為什么要這么苦?我看老人家哄嬰兒睡覺,晃著搖籃,哼的也是苦腔。”張鯤終于轉過頭來,發(fā)現母親的鬢發(fā)又白了幾根。

冷秋禾看了看兒子,略略沉吟,說道,

“過去山里的日子太苦了。這人世間,無論歡喜還是憤怒還是悲哀,到了臨界點,都是眼淚。眾生皆苦之時,樂是解救不了苦的,苦才能給苦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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