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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3. 三立又三廢

  • 綰金環
  • 半山樹
  • 4924字
  • 2020-05-16 15:50:19

…………

“刑部的人進宮了,世子,我們怎么辦?”

郭小石又讀了一次剛從宮里傳來的情報,忍不住問。

“什么怎么辦?”

郭丹巖嘴里咬著一根草,滿不在乎地睡在花堆里——他不知從哪兒弄來把竹躺椅,非擱花藤下。

躺在椅子上,滿眼都是盛放的九重葛,很像弗藍白綾紅里的裹胸上刺繡的那一朵。

昨夜他夢里被弗藍修理了一頓,醒來又想起風箏斷了線的弗四娘,恨得牙根癢癢。

他派人去小堂宴和平安無事園幾次探聽,都沒有辦喪事的跡象。再叫人去刑部一打聽,嘿!人家活蹦亂跳又被派去外地辦案了!

合著他這些喜怒哀樂全是庸人自擾,人家壓根沒當他一回事兒。

劉星函見他無心正事,忍不住多嘴道:“不行你就去看一眼,看了就放心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她的死活與本世子何干?不過是個捕快,呵呵!”

郭丹巖逮住劉星函這個出氣筒劈頭蓋臉訓斥一通,然后枕著雙手對郭小石道:“這案子不像看到的那么簡單,一定還有后續,先靜觀其變。”

郭小石:“我也這么想,皇帝家的事兒,沾上了很難全身而退。刑部這幾個倒霉的捕快,恐怕難逃殉職的下場。”

郭丹巖耳朵尖動了動。

刑部?捕快?

“聽說里頭還有某個女捕快。”劉星函故意壓低嗓門對郭小石道。

郭丹巖冷酷地又躺了一會兒,這才伸個懶腰站起來,大夢方醒似地下令:“將本案所有情報送來書房。”

他走后,劉星函雙手一攤,模仿著他的神態道:“不過是個捕快,呵呵!”

郭小石也學:“這案子可不簡單,先靜觀其變”。

……

“啪!”

弗四娘用力一拍腦門。

馮捕頭嚇了一大跳,正在講話的宮女也一驚,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驚恐地望過來。

弗四娘突然記起自己忘了什么事兒——她忘了聯絡郭丹巖,告訴他自己還活著!

“……”

弗四娘用手蓋住臉,牙疼似地吸了口氣。她腦海里浮現出一副對子:一入宮門深似海,兩手一攤隨他去。

橫批:破罐破摔。

她苦著臉對那名宮女道:“沒事你繼續。”

……

太子目送李豐小小的身影出門,不知怎的忽然腹中絞痛。是方才那半只八寶蜜棗角黍有問題,他立即斷定。

但這種感覺不是中毒,倒像是……下痢。

太子秀氣的眉頭蹙了起來。人生有三件事最不能強撐:飲酒、花錢、如廁。

如廁出門右轉再左轉。

剛轉過彎,太子就被柔貴妃身邊的太監攔住了。原來柔貴妃不在殿中,卻是在如廁,看來吃壞肚子的不止他一人。

說偶然太子是不信的,只是這事是沖著誰來的?拓跋皇后身懷龍胎,是比他更樹大招風的目標。

縱然太子有神仙般樣貌,也得解決凡俗肉體上的三急,他側頭對身邊伺候的小太監道:“帶孤去溷廁。”

小太監嚇得撲通一聲跪下,急忙擺手道:“殿下饒命,這如何使得!”

溷廁是太監和宮女屎溺與積肥之處,尊貴如太子,連聽到這二字都是一種褻瀆。

“要孤再說一次?”

太子冷冷地問。

此刻莫說是溷廁,便是個陷阱他也不會猶豫,他就不信這世上有什么解不開的死局。

……除了下痢。

這個真沒辦法。

溷廁空無一人,倒也沒有想象中那般污穢不堪。今日魏帝擺駕宜蘭宮,又有端午家宴,沒有哪個不開眼的奴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偷懶。

就在太子出去不久,魏帝也起身離席,原因同樣是吃壞了肚子。包角黍的幾名御廚事后已經被砍了腦袋。

溷廁氣味污穢,太子身上難免沾了濁氣。伺候的小太監很勤快,小跑著回長樂宮太子舊居拿了新的衣裳鞋襪。

按照南魏祖制,親王以上原本可以帶五名自己的人進宮。李弼重登基后廢止了這項法令,下旨“外奴莫入”,用他的話說,宮里難道還會缺人伺候?

沒有特別的旨意,王孫貴族也好,文武百官也罷,都只能將車馬下人留在東華門外,光棍一條地來,光棍一條地去。

這個小太監是周來喜派來的。

周來喜是周海的遠房侄子,太子舊居如今的管事,他的人,信得過。

太子在偏殿更衣完畢,小太監捧著換下的臟衣要送回長樂宮,衣物里忽然掉出一塊玉佩。

“殿下,這?”

這是早上蓮西親手掛在太子腰間的,他本不喜這些贅物,方才又沾染了濁臭污穢之氣,更加留它不得。

“一并交給周來喜。”

這是長樂宮的規矩:太子殿下用過的東西必須由周來喜親手銷毀,絕不外流。

太子回到前殿時,魏帝和柔貴妃都已經在座中。柔貴妃慘白著臉神不守舍,許是因為下痢虛脫,也有辦事不周唯恐魏帝責罰的緣故。

不多久,席便要散了。

一聲凄厲的哭喊劃破了午后的寧靜。

是公主李沅夢的乳娘秦氏。

……怎會如此。

太子忍不住閉上眼,眼皮上晃動的都是紅色的光影,刺得他雙目生疼。

李沅夢仰躺在平日午睡的榻上,小小的面孔皺成一團,永遠凝固在一個痛苦的表情。

她小白羊般的身子從破爛的衣裳下露出來,發生了什么顯而易見。

柔貴妃來不及叫出口,第一眼就暈死過去。

禍不單行,睡塌斜后方不遠處,另有一具孩童的尸體,右手從小臂處被砍斷,周遭血跡斑斑。

正是三皇子李豐!

魏帝倒退兩步,身形晃了晃。

“陛下!”

“陛下保重龍體!”

五月初五薄暮時分,刑部尚書左枚一頭霧水地被大太監王開心親自接進宮來。

左家與隴西李氏是姻親,左枚乃魏帝親手栽培,是李家勢力舉足輕重的代表人物。這也是左枚能夠保管“魏宬”鑰匙的原因。

路上經過王開心小心謹慎地透風,左枚遍體生寒,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

要變天了。

左枚抵達現場時,宜蘭宮已被禁軍、侍衛、以及皇帝親衛血甲軍層層包圍。

左枚仔細查看了三皇子李豐的尸體。李豐的面部表情非常驚恐,心口插著新拿到手的小劍“絕響。”

奇怪的是,李豐被斬斷的右手竟然不翼而飛,遍尋不獲。現場血跡斑斑灑得到處都是,慘不忍睹。

公主李沅夢的尸身被垂下的紗縵遮掩,左枚不便上前,扭頭喚道:“叫穩婆來。”

宮中的穩婆除了接生以及幫選乳娘奶口之外,還負責選秀時檢驗良家子的貞潔。

不多時,兩名穩婆被帶上來。負責搜查的血甲軍也有了發現。

花樹下有翻過土的痕跡,血甲軍挖出一件男子的衣裳,上面有白濁污痕。這件衣裳出現時候如同圖窮匕見,太子魏尊頓開茅塞。

是他。

這張大網的獵物原來是他。

這證物正是太子先前換下的衣物。長樂宮的小太監要么叛變,要么已經遇害了。

不出意外,穩婆在李沅夢的尸身上發現了一塊佩玉。

玉質細密溫潤,白如截肪,就像用刀割開冬天凝固的羊油,一看便知價值連城。

這塊玉,藏在少女嬌嫩的私密部位,昭示了兇手的殘忍和變態。

穩婆小心地按壓著公主的腹部,慢慢取出證物……佩玉被托在白絹上,沾著李沅夢的血,送呈到眾人眼前。

太子的眼皮緩緩……緩緩地蓋住眼球,眉卻緩緩上挑,似兩把出鞘的利刃。

如果周海看到此時的太子,一定會心驚肉跳——殿下發怒了。

……

“于是就這么定了太子的罪名?”弗四娘問。

“鐵證如山不是么?”左枚道:“注意言辭,是廢太子。”

弗四娘嗤了一聲,鐵證如山,鐵證如山他們還會在這里?

“所以陛下想要什么?”

左枚板著臉:“這是什么話,你該關心真相是什么。”

弗四娘道:“一個事實可以有一百種解釋。”

她抬手一指:“就像這樹海棠,花是它,葉是它,深埋的盤根是它,花香也是它。無論你想要什么結果,編排好了總能說得通。”

左枚:“你不關心是非曲直?”

“我為什么要關心?”

左枚不陰不陽地質問:“你身為公門之人,良心都不會痛的嗎?”

“良心這種東西,就像蚌殼里的一粒砂,初時還能感覺硌,時間長了棱角磨光,也就不覺疼了。”

左枚對上她清澈卻看不出深淺正邪的眸子,不禁一怔。

他們所處位于宜蘭宮內一處涼亭,四面空曠一覽無遺,不擔心有人偷聽。

左枚道:“今日天文殿上,廢儲之事再次遭遇一眾魏黨老臣的反對。”

“再次?”

“不錯,這是陛下第四次擬旨廢儲。”

弗四娘有些無語,起起落落的,推不倒翁么。

左枚眼中精光閃了閃,對此避而不談,繼續道:“但這一次陛下鐵了心,即便會令宗室蒙羞,也堅決要治大殿下亂人倫、毀綱常、手足相殘之罪。”

“自大殿下年滿十五,朝中多有為其選妃的提議,皆被回絕,莫說儲妃,身邊連個娣妾也沒有。”

“這本來也沒什么,如今倒變成了他對公主早有不倫之心的證據,令魏黨百口莫辯。”

左枚狡黠地眨了眨眼。

“但大殿下畢竟是唯一的魏姓正統,他不認罪,魏黨那些老頑固絕不會服軟。這些人中有三朝元老,有肱股重臣,陛下總不能一刀全殺了。”

“所以……”

“所以這案子目前還沒沉底兒,陛下也在觀望?”弗四娘說著毫無儀態地抻了個懶腰,往欄桿上一靠。

“這是陛下的態度,你們的呢?”她仰起臉問。

……組織的呢?

左枚臉一板斥道:“本官聽不懂你在胡說什么?勤勉專注早日破案才是正經,盡瞎想些有的沒的。若有難處,可以來找本官。”

弗四娘也不客氣:“大人,難處是現成的,卑職要立刻出宮!”

“……”

左枚瞪圓了細長的狐貍眼,隱約感覺一絲后悔。

……

今夜五月初六,月缺。

是太子被困金墉城的第一夜。

魏尊坐在燈下,修長的手指一下下扣著桌案。他也在思考這個案子,但他從不計較細節,他只看大局,換句話說,動機。

李弼重積毒日深,精元無法再讓女子受孕。此事絕密,卻瞞不過魏尊的耳目。

幾位皇子的生母中,最有權勢的是拓跋皇后,如今再度懷胎四月有余。

最得寵的是柔貴妃,她父兄都是保皇黨,與皇后一向水火不容。

最沒用的是四皇子的生母麗妃。那個膽小自卑的女人,能誕下皇子全憑運氣。

公主李沅夢只是附帶,重點是三皇子李豐,他死了,太子背鍋,背后誰得益?

宜蘭宮里火燭通明。

馮捕頭看見茍捕快趴在地上,屁股翹得老高,忍不住上去踢了一腳:“老狗,搞什么?”

老狗也不惱,只叫他:“馮頭兒,你來聞聞看。”

馮捕頭見地上空蕩蕩,只有一些胡亂的血跡,不禁疑惑地問:“怎么,不就是血嗎?”

是血,李豐的血。

老狗不確定地道:“可卑職聞到了腥辣的味道,似乎還有點臭……”

啪!老狗的后腦勺被重重抽了一記,打得老狗從地上蹦起來,勃然大怒。

弗四娘雙手抱臂,嘴角噙著冷笑:“繼續說啊,這可是鳳子龍孫,皇室血脈。”

又腥又臭?

老狗狗膽一顫,面帶感激地雙手捂住狗嘴。

馮捕頭罵著老狗唧唧歪歪出去了。弗四娘蹲下身,不知是不是因為老狗的影響,地上血跡似乎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她瞇起眼耐心察看,終于,在其中一塊血漬里,發現了一條肉眼幾乎難以分辨的細線。

這是?

“當當。”

刑部尚書左枚在敞開的門上敲了幾下。

弗四娘快步走過去:“大人,如何?”

左枚搖搖頭。他無權夜開宮門,方才他去向魏帝請準,遭到了拒絕。

“沒別的法子?”弗四娘的臉上明明白白寫著絕不死心。

“一定要出宮?”左枚問。

“非去不可。”

“為何?”左枚再問。

“為任務唄。”

左枚差點氣樂了。嘿!小丫頭居然敢拿任務壓他!他這個歲數這個身份,整個金京敢這么對他的人不多。

好,走你!

“……真是個小氣的老頭。”

弗四娘感受著上下左右的冰涼尸體,心里嘀咕。

這些是初五、初六兩天被本案牽連的宮人的尸首,塞滿一車,要趁著夜色拖出宮去,丟到亂葬崗。

弗四娘顧不得肋骨硌得生疼,顧不得周遭惡心的氣味。她的心思已經飛去了濯龍園,金墉城。

“濯”意為洗滌、祓禊,用水沖洗身體,拔除自身的罪惡。“濯龍”,便是要拔除“龍”的罪惡。

濯龍園位于金京城近郊,西北方向。園林乃先帝所建,當中修筑了一座小城池,專門用來軟禁犯錯或失勢的皇室宗族。這便是金墉城。

先帝崩卒,李弼重繼位之后大赦天下,濯龍園被廢棄。這座曾經豪華的皇家監獄在二十數年間逐漸變得荒蕪一片,雜草叢生。

李弼重為何突然重啟此地,關押魏尊?僅僅因為這里是“濯龍”之所么?

一輪彎月照著亂葬崗。

弗四娘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幾具死尸,爬起來。她顧不上拍打衣衫上的污穢,也顧不上打量這座臭氣熏天的尸山。

她撒腿就跑。

希望這只是最壞的揣測,希望她想錯了——

魏帝公開召刑部進宮,表面看來是為了做出公平公正的姿態,查清真相,堵住魏黨的口實。

但也有另一種可能。

刑部進宮只是虛晃一槍,李弼重想要太子的人將注意力集中在宮里,去關注那些不知存不存在的證據,集中力量替魏尊翻案。

而皇帝真正的目的,是在濯龍園暗殺魏尊!

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

“世子,這么晚了咱們去濯龍園干什么?”劉星函不解。

“救人。”

劉星函:“啊?救廢太子?”

郭丹巖撇他一眼不答,意思很明顯——愚蠢的侍衛!

劉星函撓頭:“救他干什么,他死了世子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郭丹巖:“他不死我也是。”

郭小石:“……”

劉星函:“……”

作為多嘴雞,劉星函能讓聊死的天起死回生:“世子不是說過,就算他死也不影響大局?”

郭丹巖平靜又獨霸地道:“沒影響。”

劉星函傻乎乎地:“那還救?”

郭小石受不了地翻個白眼:“你可住嘴吧!”

郭丹巖要救的人不是廢太子,而是小捕快。

他們的眼線遞出消息,目標出宮了。郭丹巖太了解她的脾氣,廢太子作為最重要的犯人和證人,她怎么可能不去親自會會?

她氣得他肝疼,這個仇必須報!

道歉也沒有用!

宋道悲扛著一個比他人還高的大麻袋,不聲不響地跟在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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