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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天命至尊

  • 綰金環
  • 半山樹
  • 4074字
  • 2020-03-14 09:29:08

……

弗藍在這條街轉了幾個來回,有心要找一件稱手的兵器,北地民風彪悍,官家對一些“小件貨”睜一眼閉一眼。

鐵匠鋪的成品太扎眼,又看了兩家當鋪,盡是些破爛流丟貨,連鐵耙子都能當進來。

接下來去哪家?

弗藍站在古董店和首飾店當中猶豫了一下。

“白小姐,前邊有人唱缽頭戲,要演棒打老虎呢,咱們去看看?”一個侍衛臭著臉道。

弗藍一樂。

她算看明白了,這些侍衛一個兩個態度里透著傲慢,滿臉警惕,大抵以為她接近郭丹巖是在騙錢。

這事兒要怪世子本人。

郭丹巖今早出門前特地吩咐劉星函:“等下你們帶白小姐逛一下廟會,看她喜歡什么。”

“無論她喜歡什么都買?”

“買。”

劉星函:“……”

“白小姐!白小姐!”

白小姐充耳不聞地跨進了這條街最豪華的首飾店。

劉星函沒攔住,心里咯噔一聲。

“老板,最大根的金釵拿來我看看!對,鑲著一大堆牛血紅珊瑚珠那個!”

“這得有二斤重了吧,戴起來容易脖子疼。”劉星函板著臉阻止。

“再給我戴一下那藍寶石手鐲,寶石小了點兒……這就叫鴿子蛋?有沒有鴿子窩?”

“沒有?你這店不太行啊。”

白小姐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鴿子蛋:“多少錢?”

老板:“賠錢賺吆喝,一千兩。”

劉星函難以置信,她胃口也太大了:“你不要太過分!”

白小姐撇老板:“聽到沒,你過分了!三百兩愛賣不賣!”

她站起來,從旁邊托盤里撿出一支樸素的銀釵。

“這個是添頭。”

出了首飾店,劉星函臉拉得比驢還長。這小騙子可真敢!

“你叫什么?”

白小姐突然問道。

劉星函是這幾個侍衛的頭領,他被郭府收養,和世子一起長大,情同手足。如果不是世子的吩咐,他一定將這小騙子扭送官府。

“某姓劉。”他憋著火答。

“不要生氣啦!某姓劉,我請你們吃東西。”

白小姐扔下這句話,拔腳就走。

幾個侍衛愣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是在叫頭領,劉星函尷尬地哼了一聲,幾人擠眉弄眼地跟了上去。

轉過彎,這條街是一家接一家的吃食。

白小姐彎起眼睛笑了。

“這個截餅用牛乳蜂蜜調水和面下油鍋炸成,入口即碎,脆如凌雪。你們嘗嘗……好吃吧?”

確實很好吃。

“五味脯用牛、羊、獐、鹿、豬肉做成,加入蔥白、花椒末、桔皮和生姜用手搓揉……夏天做冬天吃,來來,一起動手吃啊。”

肉條大家都喜歡,吃了不少。

胡炮、炸果子、粉團、粉圓、臘睬、烤鵝、魚生……

“白小姐白小姐,吃不下了。”

“實在吃不下了。”

“老板再來五條馬頭酥魚!”弗藍笑嘻嘻地喊,轉過臉對劉星函道:“吃!”

一個字,卻有莫名的壓迫感。劉星函心猛地一突,抬頭對上白小姐一張精致與狠戾并存的小臉。

還真當自己是主子了?哪個怕哪個!劉星函猛一拍桌子張嘴要罵人。

“喀嚓……”

幾個侍衛聽到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頭摩擦的聲音。劉星函痛苦地悶哼一聲,他的下頜被卸掉了。

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喀嚓”一聲,劉星函的下頜又被復位了。

兩次痛得打哆嗦的感覺還沒褪去,劉星函突然發覺自己又能說話了,他又驚又怒,張嘴要說什么。

“喀嚓……”

所有侍衛都哆嗦了一下,太狠了。劉星函的下頜再次被卸掉了。

三次脫臼,次次都在預料之外,一次比一次更痛苦更讓人崩潰。最可怕的是沒人看清白小姐究竟怎么出手的。

“吃不吃?”

弗藍依舊笑嘻嘻地問。

“……”

五條馬頭酥魚被啃得只剩魚骨頭,白小姐又指著隔壁問道:“甜豆餳了解一下?”

劉星函捧著胃連連干嘔,話都說不利索了:“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得得得罪了,請白小姐高抬貴手手……”

“那我省錢了。”

弗藍扔下他們往隔壁走去。

劉星函長長吁了一口氣,這個小騙子!飯桶!魔星!終于走了!他一邊揉著胃,不忘盡職地掃視了一下隔壁。

亞歲廟會紅紅火火,隔壁食肆坐滿了人,小魔星跟一個獨坐的少女打個商量,拼了個桌。

“擔心你自己吧。”

一個侍衛搗了劉星函一肘,幾個人各自摸著下巴,紛紛感到一點兔死狐悲的疼痛。

于是他們一迭聲地叫老板沏些濃茶來消食。順便探討一下能隨意讓對手下巴脫臼的人究竟會不會武功。

……

玄邃推門進來。

兩張臉一起扭過來看他。玄邃搖搖頭,示意依然沒有弗藍的消息。

橫公大人試探地道:“明早上路?”

玄邃搖頭。

橫公大人道:“我覺得你最好要顧全大局,一旦錯過了渡船——”

玄邃道:“真錯過了再想其他辦法。”

橫公大人喲了一聲:“說得好容易,什么其他辦法?跳河游過去?”

“砰!!”

橫公漁兒突然用力一拍桌子。玄邃和橫公大人雙雙嚇了一跳,各自閉嘴。

橫公漁兒盯著玄邃的眼睛,眼尾泛紅,里面布滿紅血絲,曾經黑白分明如今混沌一片。

他早知道弗藍是女孩子?所以才這么緊張?

橫公漁兒心里有些吃味。

“其實,我今天見到弗藍了。”

真是一見難忘。

橫公漁兒當時正在喝紅棗甜豆餳,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一起坐可以嗎?”橫公漁兒抬起頭,然后她腦袋嗡一下人就傻了。

這個聲音是弗藍,可這個人真是弗藍嗎——對座是個五官精致的小美人,烏髪結成長辮子用紅繩綁在腦后,風流云散,別無贅飾。

一點櫻唇,一段紅繩,是唯一的顏色。

她這一點顏色,艷壓其它一切五彩繽紛,讓旁人黯然失色。

弗藍揮手也叫了甜豆餳,一邊吃一邊低聲道:“如何安排出關?”

橫公漁兒垂著頭嘴皮微動:“武陵關外兮云渡,有約好的擺渡船。”

“幾時?”

橫公漁兒頓了一下,最終小聲說道:“四日之后,亥時。”

弗藍端起湯碗遮住半張臉,低聲道:“分頭走,四日之后兮云渡會合。”

“好。”

弗藍還想說話,忽然瞥見食肆門口出現了一個紫色衣裳的少年。少年沖這邊揮手:“原來你在這兒!”

弗藍放下碗,走掉了。

橫公漁兒低垂著眼,慢慢攪動湯勺,神情有些復雜。

“??”

玄邃拿起茶盞倒了一杯,疑惑地問:“分頭到兮云渡?她干嘛不跟你回來?”

“人家遇上貴人了。”

橫公漁兒冷笑一聲:“叫得親熱著呢……大哥哥,大哥哥!”

茶盞啵一聲被捏成了碎片兒。

……

“沒別的遺漏了?”

帽兜男子聲音雖然經過掩飾,依然能聽出不同尋常的陰柔細利。

這是個太監。

徐小姐按捺住砰砰亂跳的內心,把一路上兩人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說什么都細細敘了一遍,最后道:“回大人的話,就是這些了。”

帽兜男子想起太子的吩咐:“你確定那個同行的孩子……是男孩兒?”

徐小姐一怔,細品的話……

“這么說難以斷定?”她一瞬間的遲疑被對方敏銳察覺到。

“是。”

帽兜男子問完了,起身欲走。

“大人,大人請留步……”

徐小姐急忙上前一步喚道。

立刻有兩個黑衣人攔住她,遞給徐小姐一個木匣。

“這里有些金葉子,小姐一路辛勞了。”

匣子入手一沉,可見對方出手闊綽。但徐小姐的目的并不是銀錢,她想見見幕后主事的人。可惜這愿望太奢侈,她根本說不上話。

徐小姐捧著一匣貴重的金葉子,站在空蕩蕩的街上,被冷風吹得瑟瑟發抖。

金京官場有句老話兒:寧可借錢,不借路。

……

第一縷陽光穿破云層,喚醒了沉睡中的酒泉。

冷寂被人聲打破,而喧囂還來不及展開,一切都恰到好處地訴說著新的一天。

戰火沒有蔓延到的地方都是樂土,北地百姓大都豁達開朗,信奉及時行樂,身后名不如眼前酒嘛!

橫公大人駕著馬車離開了酒泉。行百里者半九十,接下來才是關鍵。武陵關是最后一道坎,交兵之地,什么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那孩子不回來最好。

縱使不殺她,橫公大人也不能帶她去北魏。女帝要的只有玄邃一個人。

這也是橫公漁兒的想法,所以她欺騙了弗藍。真正渡河的時間是三日之后冬月十九,而不是她告訴白丁的冬月廿。

橫公漁兒的眼神悄悄飄移到玄邃臉上,冬月十九他等不來弗藍,會怎樣?

玄邃昨晚吃了醋,到現在心還是酸的。就像丟了貓的主人,突然看到平日高冷的小畜生給別人摸肚子捏爪兒蹭腿打滾……他都沒享受過。

羨慕,嫉妒,我恨。

……

“殿下的意思是,相王余孽即將抵達武陵,還要偷渡?”

護國公沉吟半晌。

這三個裹在黑色斗篷中的人雖然遮掩了大半面容,但護國公依然嗅到他們身上以武犯禁的草莽氣和殺氣。

太子殿下竟然驅使江湖人?

盡管護國公常年鎮守北地,對朝中的情形也不乏了解。這位危如累卵的太子殿下,可以說是整個南魏身份最尊崇、也最尷尬的人。

南魏堪稱士族者,當屬六大柱國,富貴榮盛莫與為比。王、李、崔、余、拓跋、宇文六大士族牢牢把控朝政,上品無寒族,下品無士族。

魏姓則是超然的。

魏乃國姓。

大魏帝國當年南北分裂,兩國皆奉魏姓為正統。如今的魏帝李弼重出身隴西李家,因為俊美無儔受長公主魏嵐川青睞,原本只是駙馬。

先帝登基時本就是獨子,又子嗣維艱,老來只得一女一子。天意弄人,活潑健壯的小皇子偏偏生了時疫過早夭折,皇位險些后繼無人。

北魏借機大肆宣揚南魏已經絕戶,不如趁早歸順,魏姓一統才是正道。

彼時適逢嵐川公主剛剛有孕。出于無奈,先帝詔書公告天下,將帝位直接傳予嵐川公主長子。嵐川公主日后所出,男承魏姓,女隨李姓。

不久先帝崩殂。隴西李家說服了嵐川公主,將皇位暫時禪讓給駙馬李弼重。

畢竟公主腹中胎兒尚小,難以確保一定就是男嬰。北魏狼子野心虎視眈眈,皇位一日不可空懸。

如此,才有了如今的李姓魏帝,而嵐川公主則成了魏皇后。帝后感情甚篤,鸞鳳和鳴,直到皇后腹中的孩子呱呱墜地。

巧也不巧,真是個皇子。

先帝昭告天下的旨意中,這個直接繼位的皇孫被賜名為:魏尊。

魏尊,天命為尊。

這孩子才是南魏的正牌皇帝。太子名號于別人是尊榮,于魏尊卻是羞辱,他生來便是這南魏的帝皇。

李弼重,他只是個雀占鳩巢的代政之人。

魏尊八歲生日,一杯毒酒悄悄賜到了長樂宮。皇帝讓內侍捎來一句口諭:“魏姓之人,一人足矣。”

除掉魏尊又怎樣?魏皇后沒了長子,還可能有魏姓次子,三子……當然事實上她不會有。李弼重絕不會讓魏皇后再生下任何孩子。

李弼重沒有料到,趕來的魏皇后搶過毒酒一飲而盡,魏皇后薨。

魏姓自此只剩下魏尊一人。

任憑皇帝如何惱怒懊悔,也不敢真斷絕了魏姓血脈。魏尊遭遇此變后亦變得消沉,慢慢淡出天下人的視線。

一個活著只是個擺設,注定被廢的太子,魏尊。

……

然而護國公不這么看。

《喻老》曾記載右司馬與楚莊王隱曰:“有鳥止于阜,三年不飛不鳴,何也?”莊王答:“三年不飛,飛將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能夠一飛沖天之人,護國公并不吝嗇借一把東風。他仔細驗過太子印信,確認身份后肅容道:“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三位俠士快快請坐,與本公詳細道來。”

為首之人似乎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欞打在他瘦削的面頰上,這位老者便是釣魚叟。

“冬月十九,亥時,兮云渡有船只接應逆賊偷渡遼河,私通北魏。”

“請護國公在遼河布下天羅地網,與我等一起參與圍捕!”

——冬月十九,便是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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