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從今入俗世
- 黃粱問道
- 昆侖祭酒
- 2154字
- 2020-02-23 12:00:00
“誒,誒,快看,那個……”
“哪個?”
“哎呀,就那個說什勞子拜見的老泥頭……他是不是昨兒個你家那口子山神廟里碰見的老乞丐?”
“瞧這打扮,應該是吧,但不是說那老乞丐多半不是人么?”
“不是人?聽誰說的?這不活生生的一老泥頭。”
“那也許俺是聽錯了。”
沈言一報來歷,村子里聚集著的一些妯娌就議論開來。
不遠處那些個莊稼漢聽了,相互望了望,就有人喊道:“俺們村長不在,你有什么事?”
說話間,卻是四散地走過來,將沈言隱隱圍住,手上拿著鋤頭之類的農具,顯得有些戒備。
沈言拱手一笑:“在下來這玉梁山廟亦有一日一夜,如若不拜訪本地主人,豈非平白失了禮數?況且聽聞貴村因為在下之事弄得人心惶惶,故此前來請罪。”
這些人聽罷,愣了愣,隨后就見為首的兩個中年漢子交頭接耳了幾句。
“老九,老乞丐說的啥子玩意?”
“俺也沒聽懂,但聽他說話和老十三一個調子,玄乎乎的,會不會也是個秀才舉人?”
“哎喲,那要真是,俺們可不是沖撞了貴人?”
這些個莊稼漢不識其他什么禮數,但對于讀書人還是敬重萬分的,如若不是這樣,以張然父輩祖輩在村里的地位排行以及早早遷走的狀況,怎么也輪不到張然參加村里的會議。
他們可是清楚的很,十里外那青陶村就是因為出了一位舉人,才地位大增,壓過他們這些村子一頭,要是十三弟明年也能中個舉,那他們出去可就……
思緒到此停住,二人交換了目光,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眼下幾位族老行動不便,村長又有事外出,倒不如請十三弟出面解決。
于是右邊的短衣漢子對一旁的一位精壯小伙吩咐道:“二娃子,去請你十三叔過來。”
“誒。”二娃子應一聲,似一陣風般,撒開步子朝村西邊的一處帶院子的小屋奔去。
“恁怎么稱呼?”短衣漢子回頭問道。
“在下沈言。”
“喔,生鹽……”漢子點了點頭,低頭嘀咕,“這讀書人的名字也不咋地,生鹽,還不如俺張大壯好聽。”
沈言此際目聰耳明,聽聞此話,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而后就見他對著村里的妯娌們擺擺手道;“都回去,有啥子好看,不做飯啦。”
一部分嘰嘰喳喳地回到各自屋子,有幾個明顯輩分高的老婦卻是不慣著,當即喝道:“招呼誰呢,大壯,長膽子了。”
“喲,嬸婆,沒注意是恁,錯了,錯了……”
又是一番罵罵咧咧,張大壯臉色訕訕,不敢應答。
沈言見此不由發自內心地一笑,末了,竟生出幾分感動與緬懷。
想他一夢經年,陡然入了俗世,見到這般生活瑣碎,難免有重獲新生的由感。
他低聲慨嘆:“到底人間煙火,皆在這世俗瑣碎之間。”
話音剛落,就聽身后響起一人熟悉的聲音:“好一個人間煙火,世俗瑣碎。”
沈言轉過身去,見來人青衫布履,體態從容,眉目清秀,氣度不凡。
正是書生張然字仲卿,青陽縣的掌院夫子。
“十三弟,你來了。”
“十三叔好。”
一聲聲招呼中,張然一一回應,而后走到沈言跟前。
“老先生,又見面了,昨夜可睡得安好?”
“不差,只是山廟終究不是安身之所。”
“那,老先生的意思是……”張然挑了挑眉,覺得沈言話中有話。
沈言一笑:“脫離俗世太久,未免失了人氣,此番下山,一為請罪,二為謝張夫子一飯之恩,三則是欲前往青陽鎮定居一段時日。”
“老先生果真識得在下,可為何在下卻毫無印象。”張然有些疑惑,就見沈言道,“不過一面之緣,張夫子認不得也不奇怪。”
說罷,沈言又苦笑道:“只是還有一件事麻煩張夫子……不知此處可有洗沐之地。”
他指了指身上:“這滿身污垢,實是遭罪。”
“這卻簡單,村后有一條小河清澈干凈,亦無水蛭,在下先去家中拿塊皂莢,取一身干凈衣裳,而后就領老先生去下游處。”
沈言聞言大喜:“如此,真的多謝張夫子了。”
張然點頭,便轉身離去,片刻之后,又轉了回來,手中抱著一身衣物。
“老先生,且隨我來。”
沈言于是跟著向村后的小溪走去。
……
“為求清凈隱入山,不意塵泥滿身沾,今朝洗盡世俗氣,又入俗世求心安。”
小溪涓涓,沖刷了沈言一身污垢,感受身軀前所未有的清凈暢快,興之所至,沈言情難自已,便作詩高歌。
末了,他穿上張然所贈衣物布履,再折木枝將長發一盤,方才捯飭換下來的那堆破爛。
果然,雖說一夢經年,衣物中以備不時之需的些許銀錢還是在的,沈言掂了掂,少說也有十數兩,如此,暫時的生計當是不用愁了。
忽地,他摸到個圓狀的冰冷之物,拿出一看,竟是一枚溫潤的玉佩,其上按三才方位雕著荔枝、桂圓、核桃三物,中間鏤空,雕有一個‘沈’字。
“這……是三叔公贈予我的三元玉佩。”沈言心中泛起一陣酸楚。
荔枝、桂圓、核桃、果實都是圓形,而“圓”與“元”同音,此玉佩的含義便是“三元及第”。
三叔公贈予自己,是因為在慎字輩沈家子弟中,他是文才第一。
沈家作為滄州府傳承數百年的大族世家沈家,自三叔公后,三十多年不曾有進士出身,眼見門楣衰敗,三叔公身為家主,怎能不急,又怎能不對沈言寄予厚望。
“可惜,我雖在夢中完成了三叔公的夙愿,但此世,只怕萬萬不能了。”沈言輕聲一嘆,心中卻起了歸家的念頭。
滄州府秋闈三年一次,明年八月之前,自己無論如何都得回沈家看一看。
哪怕,以他的猜測……沈家族譜中早已沒了他的名字。
“罷了,不想了,既知神仙事,又在此局中,我自當披荊斬棘,爭此一世之道。”
沈言將玉佩放于懷中,那身衣物則隨手丟棄,而后便神態從容地走向村落。
約莫小半刻鐘,眼前便再次出現了村落之景。
不過與去時不同,此際村子里似多了不少人。
幾個拄著拐杖的村中老人,一堆莊稼漢子,以及圍在中間的兩個手按腰刀的府差。
這般架勢,難不成是為自己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