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樹影婆娑，一縷神念自波動的枝葉中傳遞。

沈言明了意思，笑道：“喔？兩者能否得兼？槐伯，你好大的野心?！?

說罷便點頭道：“的確有兼得之法，不過如今還難以傳授于你……這樣吧，往后時日，我若修煉，槐伯你也跟著一道以枝葉吐納，運貫周身樹絡；我若誦讀文章，槐伯你便傾聽，輔以《逍遙游》錘煉神智，總之，既然破開蒙昧，便唯有一往無前，可再沒有后退的可能?！?

“沙沙——！”

“好，”沈言一笑，“說到此處，槐伯，我還有兩件事勞煩于你?！?

他看了眼馮玉蓮，道：“這一么……在我未曾找到合適地方前，馮姑娘還要勞煩槐伯照看，不過，可不能再給她渡入陰氣了?！?

馮玉蓮聞言，冷冷一笑，但并未說話。

她知道，在眼前這位真人手底下，自己是翻不出什么浪花的，反倒不如老實聽話，也許還有機會離開這囚籠。

“當然，馮姑娘如愿意修行，在下雖無鬼修之法，但還是能講解一些道意，總能予些幫助?！?

沈言說罷，見馮玉蓮處沒有動靜，便轉而繼續對槐伯說道：“這第二……就得煩請槐伯讓我拿走些樹身上的枝葉，我想……”

沈言話未說完，槐樹周身便是一抖，下一刻，一些枝干和樹葉就落了下來。

“夠了，太多了?！鄙蜓悦χ浦棺』睒涞男袨?，將散落枝葉拾起，置于石桌棋盤之上。

之前因為點字為法在凡間筆墨上極其地得不償失，沈言的試驗宣告失敗，他再三思量下，覺得生了靈性的老槐樹渾身是寶，加上正值秋季，舊木將枯，取一些材料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以木為筆，以氣為墨，以葉為紙，以天地為硯，如此寫出的字，也許會不一般些？

總之，嘗試一番也好……

待一切收拾完畢，沈言便看到東方翻起一絲魚肚白，卻原來今夜已盡，黎明新生。

他于是看向馮玉蓮，還未曾說話，后者已經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自覺地身軀一暗，陷入地上的鬼影之中。

“也是個可憐人。”想到此女的生前遭遇，沈言亦不由心有痛惜，本是一個清純溫婉的良家閨秀，卻因為一些道不明的緣由，生前死后都為人玷污利用。

“人心之污濁，可見一斑，如若這一切都是真的，當要還她一個天理昭昭。”沈言在心中暗暗說道。

他長噓了一口氣，拋卻一應雜事，開始藉著朝陽初升，氣機更始的當口，繼續研究起自己的字符之法。

挑起一根枝丫，將其斷成七寸長短，而后用自西市街買來的雕刀削成簪子的制式，插在長發之中。

此間過程極度困難，概因木已生靈，木便為靈木，質地太過堅硬，若非沈言輔以地濁之氣，只怕一點木屑都不下來，而即便如此，一根簡陋的簪子雕出，雕刀表面便已經坑坑洼洼。

沈言甩了甩有些酸脹的手，又勉強雕出了一只木筆。

其實說是筆，形狀卻更像是小劍，那《九洲游記》中純陽仙人背劍的身姿著實瀟灑，令人生羨，

自己此際尋不到真正的蘊法之劍，以這小柄木劍代之，又為字符法筆，也未為不可。

如此，筆有，劍亦有，接下來就是如寫那個“倫”字一般，藉濁青術將地濁之氣灌入樹葉之中。

這其實和抽脈為符的路子剛好相反，對敵之際，前者是外放，后者是內封。

良久，沈言氣息調理，心神合一，便丹田氣動，一絲地濁沿著經絡來到握筆之手，再流入靈木材質的劍筆，最后以天地為硯，凌空點筆，一個字飄然書下。

“縛。”

“嗡——！”一點神光乍現，濁氣化字，融于葉身。

但下一刻，沈言就察覺到落葉氣機暴動，似是承受不住法字內里的能量，于是，轟然聲中，化作漫天碎葉。

“不行么？”沈言眉頭一挑，思索番后，便起筆又再寫了一個“鎮”字。

但亦是不行。

如此，接連換了十余個字，直到丹田晦澀，一身濁氣幾乎消耗殆盡，沈言方才停筆擱置，蹙眉沉思起來。

“果然，那一日在西市街上，一次便成的‘倫’字純屬偶然，當時，我感念故友，心境契合，環境契合，神意契合，種種巧合之下才能功成?！?

“我缺一門符箓神咒之書作為借鑒參考，又或者，這點字為法之道與敕令之能更為接近，畢竟，本質更貼近真言？”沈言一嘆，轉而看向一旁放著的幾本香火神道典籍。

此間也許有自己想要的東西，但翻開幾頁，依然是看不懂的香火紋路，不免讓人心中不愉。

到底是哪般文書，能契合香火之道，寫下這等唯有陰司之人才能看懂的文字。

沈言細細思量，香火為何？

其指祭祀先祖與神明的香與燭火，關乎凡俗之人的一絲后天神念，亦是信奉之力。

而世間哪處地方香火最盛，于青陽縣，自然是城隍廟。

也許，無須通過城隍，在俗世城隍廟內，就能尋到香火之秘。

沈言于是起身，眼見天色已明，便出了門去。

……

城隍廟位于城中之地，占地頗大。

正門入內，建有月臺，之后是一處平地。而入得儀門，兩旁門上貼著的對聯，便是在張家村以神念曾見識過的那一幅：明日究無多，世人似覺未覺；私心少一點，善事難為能為。

上頭則有匾額，寫四個大字：我處浩然。

其后即是城隍大殿，城隍神像在正前，兩旁文武判官，各司大神亦一臉威嚴地護衛左右。

至于戲臺、后大殿以及兩側配備的耳房、夾屋，則并無什么特別之處。

此際還不到辰時，天色尚早，但來城隍廟求愿的百姓已經不少。

求子的，求發財的，甚至有幾個讀書人求縣試高中的，沈言見狀，不由得眼中升起紫青之色。

紫是運勢，乃冥冥中注定的命運；青為氣數，乃陰陽生機之氣消長的律數。

香火愿力，真要細究起來，還是要歸屬運勢為多，而一旦涉及命理，其中忌諱不可為外人道。

于是，沈言就看到無形的一股股氣流，如張有福的一般，盡數流入一個彌漫著古怪的焚香味，青瓦紅磚，坐北朝南的廟宇。

那里，正是陰司中的，真正的城隍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