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輝看來也是被嚇到了，只聽他哆哆嗦嗦地叫道：“小……小張啊，有……有熊啊！”

我雖然知道背后的東西絕不簡單，但也沒想到會是只熊，所以緊張之下，忙右手回圈，猛削了一劍，卻削了個空。

這使我心里稍微一喜，能躲開這一劍的就說明不是熊，至少不是一只大笨熊，那么，與有腦子的東西打交道可就容易得多了。

然而，面前的錢隊長也是很會見縫插針，當即把老王一扔，手里警棍一掄，就趁機向我沖來。

我心里一盤算，雙拳難敵四手，何況還有一對熊掌，那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于是膀子一揮，一劍劃開，逼退錢隊長后，就閃到了一邊，先結束腹背受敵的局面再說。

捏緊手里的“泰山劍”，我才看清楚剛剛在我背后的那個東西，根本不是什么熊，而是一個人，只是這人滿頭長發，又臟又亂，臉上也是黑得不行，身上還穿著一件破棉襖，沾滿了油漬污垢，都起了一層硬殼。

乍看之下，這么個玩意就算不是一只真正的大黑熊，那也是一個來自云南的元謀人，也就無怪乎劉輝會在害怕之下認錯了，然后連帶著我也跟著緊張起來……

那人嘴里喘著粗氣，緊緊地盯著我，同時眼里發出一種兇光，恨不得要吃了我一般。

我和他對了一眼，就立馬把目光收了回來，一是我沒有與男人四目相接的習慣，二是萬一真看對眼了，那不是完蛋了？

可我也清楚地知道，這人眼里的綠光顯然比其他中了招的人暗淡得多，但從剛剛的表現來看，這人也不是一個善茬啊……

就在我冥想其中道理的時候，那人腳丫子一撒，身子一竄，還沒等我看清楚他的兩只腿是怎么甩的，就沖到了我面前，而我也被嚇到了，手里的劍完全不按腦子的指揮，哪里有影子就往哪里削。

這也還好，畢竟無招勝有招，那人倒也不敢過分逼近，可錢隊長竟然也來渾水摸魚，想搓個圓子湯，而且他的速度一點也不亞于那人，手里警棍一晃，就向我砸來。

我嚇了一跳，心想你他媽的還真是打入我們內部組織的武裝分子啊，隨時都準備著反水，為敵人貢獻一份力量……

想歸想，我還是打了個太極，先向那人虛削了一劍，然后順勢而下，直刺錢隊長的心口，而且滿心以為錢隊長絕對會躲開，誰知他反應奇快，先是一警棍打開了我的劍，然后又向我直直砸來。

我連思想準備都沒有，更不要說能夠反擊了，這搞得我心里很不爽：誰他媽的說保安不是正規武裝部隊……

這時，我只感覺背后衣領一緊，被人一拉，就躲開了錢隊長那一警棍，不用說，從這扯破我衣領子的力道看來，拉我的人絕對是老王。

再看錢隊長時，只見他一警棍砸到底，“砰”的一下，泥屑紛飛，就把水泥地給砸了個坑出來。

當他拿起那根警棍時，我只看到了他手中那把雪亮的砍刀，而外面那層膠套已經不見了，只有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焦臭的味道。

看來，這狗日的錢隊長帶警棍是假，帶刀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見錢隊長露出那把刀后，我再也不敢怠慢，忙從兜里掏出一張“開乾符”，然后嘴里念了幾句咒，把那張符一拋，同時手中“泰山劍”呼的一下揮出，暴喝一聲：“去！”

隨著這一聲暴喝，“哐啷”一聲，錢隊長手里那把刀掉在了地上，然后人也蔫了，“啪嗒”一聲半跪在地上，但我心里也不好受，只覺得五臟翻騰，似要破胸而出。

我記起還有一個人，便忍痛往前面看了一眼，卻發現那人早已不在那里了，而且四周也沒有他的身影。

這使我感到疑惑和害怕，雖然剛剛是錢隊長在逼我施法，可我并沒有只針對他一個人啊！

準確地說，這次出來，我知道將會遇到很多麻煩事，所以為了保持體力，能不費體力就不費體力，能一次解決的就一次解決，而剛剛就是這樣，我是想一次性地把錢隊長和那人都解決掉的。

可是，那人不僅沒有被我解決掉，而且還不見了，或者說得準確點，他跑了。

“你在找剛才那個人？”老王淡淡地問我道。

我努力調勻自己胸中的血氣運行，便沒有答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他跑了，在你拋出那張符的時候，那人就跑了，但我也沒有看清楚他是咋跑的，只是覺得眼前一花，那人就不見了。”老王說完后，又嘆了口氣，“其實，我認識那個人。”

我吃了一驚，雖然很不舒服老王這樣吊人胃口，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認識那個人？”

“對！我認識！”老王摸了摸那幾根稀疏的花白胡子，接著說道，“我經常碰見他，不管是在夜里還是在白天！”

“不管是在夜里還是在白天？這是什么意思？”我沒有一點懷疑老王說的是假話，因為剛剛那人眼里暗淡的綠光，讓我不能有所懷疑。

老王嘿嘿地笑了一下，直笑得我心里發毛：“小娃娃，你知道，我們人啊，前二十年睡不醒，后二十年睡不著，而我就到了這后二十年的時候，所以在睡不著的晚上，就出去走走，然后就碰到了那人。”

我看了老王一眼，心說你他媽的還有幾年活頭？還二十年，閻王爺答應么？

“但是，每次我碰到那人，那人都在不停地跑，而且嘴里呼呼地叫著，誰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反正大晚上怪嚇人的。”老王想了想，又繼續說道，“白天我更加沒有瞌睡了，就到校外走走，曬曬太陽，誰知也經常碰到那人，那人渾身臟兮兮的，我們都以為他是個要飯的，不想他會跟這件事有關系……哎，小娃娃，你說他會不會是個瘋子？”

說到最后一句話的時候，老王向我眨了下眼，我明白他這是在問我，那人是不是被臟東西折磨瘋了。

聯想到剛才那人的表現，我沒有否認老王的說法。

這時，錢隊長叫了一聲“哎呀”，然后就醒了，嘴里還直嚷嚷：“哎呀呀，我咋個跪在地上啊？哎，小張，你可不能站在我的前面，不然就是占了我的便宜。”

我白了錢隊長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叫你不要亂跑亂動，你偏不聽，嫌自己命長是不？如果是的話，我可以幫你把你剩下的壽命分給別人，你知道，干我們這一行的，這點本領還是有的。”

其實，我說這話就是為了嚇唬嚇唬錢隊長，這世上哪有挪用別人壽命的啊？不然幾千年來，中國早就出現了一大批長生不死的道士了。

“不多不多，誰他媽的活膩歪了，嫌自己命長呢？”錢隊長嚇了一跳，連臉色都變了，但隨后就是嘻嘻一笑，“那個，小張啊，你真可以替人借命么？你看，我其實不是嫌自己命長，而是嫌自己命短哩！”

我又好氣，又好笑，這錢隊長還真他媽是一活寶啊，想了想，便假裝認真地對他說道：“可以是可以，只是我不能替你借人的命，因為每個人活多少歲都是上天注定了的，誰要是改命了，誰就得遭受天譴，知道嗎？不過，我倒是可以幫你借畜生的命。”

在聽我講的過程中，錢隊長的臉色先陰后晴，最后高興地說道：“真的啊？那就等我哪天要死的時候，我就叫你替我借幾十年畜生的命……嗯，哪個畜生命最長呢？啊，對啦，是王八！人家都說千年王八萬年龜哪……”

老王瞪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你他媽的還真是一個錢王八！咋就不用你那**好好想一下呢，這世上有這樣的事么？”

錢隊長搖了搖他的**，然后一臉憤怒地看向我，而我表現得一本正經，心里卻暗暗地笑個不住：從來只聽說王八長壽，沒聽說王八蠢哪……

就算是玩笑，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因為我們的時間可是很珍貴的，所以我看了看剛才那人所在的方向，又回頭看了看那扇關緊的石門，然后斷定那人是從那座小山后面跑了的。

最開始，在看到小山的后面是另一番景象的時候，我并沒有想太多，以為就是屋里的光線所致，而等到錢隊長跑過來說小山后面在下雨的時候，我才警醒起來，隨后就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

在泰山長壽橋的石坪上，有一條橫跨兩岸且垂直于河谷的的淺白色巖帶，因長年流水的沖刷，表面光滑如鏡，秀麗無比，可行人如有超過它，稍有不慎，便會墜谷而死，所以名之曰“陰陽界”。

我們道家借用此故，在布這個“坤元五行陣”的時候，就會以符箓在山的北面，也就是“陰”（古人以山的北面為陰），人為地設一條“陰陽線”，即“陰陽界”，用來平衡四周的陰陽之氣。

再根據道家“北斗注死”*的規矩，山的后面就是陰界，所以景象與山的這一面不同，而只要活人一越界，那他就必死無疑，但錢隊長雖然越了界，卻沒有死，只是中了招，看來這條“陰陽線”已經出問題了。

可就算是這個陣已經出了問題，錢隊長剛剛也夠我們招呼了，這也說明接下來的路只會更加難走，我得有個心理準備。

想到這里，我再次向那座小山鞠了個躬，誠懇地說道：“弟子不才，不能使此陣復原，而且剛才救人心切，擅自挪用了此劍，請前輩見諒，但此陣已壞，要此劍也是無用。最后，請恕弟子莽直，弟子覺得，與其以道鎮此地，不如以劍破其源！如前輩寬宥，有心救人，請放弟子過去！”

說完，我緊握手中的“泰山劍”，踏步向山的后面走去。

*“北斗注死，南斗注生”：此語出自晉人干寶的志怪小說《搜神記》，這里借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