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月
- 皇上他雨露不均沾
- 隰則有笙
- 3565字
- 2020-04-08 17:02:13
柳貴人懷孕,徽予自然是喜不自禁,因想起全婕妤的事。故此也強了戒心,只讓柳貴人好好在毓慶宮待著,不許到處逛去。且又晉了她為從五品小媛以示恩寵。
當下安貴人面色難堪地走著神,桌上的茶放了許久,已涼透失了香味了。
辭云進來換了一盞茶,見安貴人臉色不忿,也頗心疼:“主子用些茶吧,是茉莉花茶,去火的。”
安貴人冷如冰霜的臉色并未回轉:“你也知道本嬪火氣大。”安貴人面色陰沉地隨意抄起茶盞來呷了一口,道,“柳小媛平時不聲不響的,肚子倒這樣爭氣。”
辭云撇撇嘴:“可不是么,皇上平時待她也不過這樣。”
安貴人和辭云你一言我一語地編派著柳貴人的胎,卻聽不遠處乍然傳來一聲凄厲如夜梟嘶鳴般的尖叫。
這一瞬撕破寂靜的尖銳嚇得安貴人登時連茶盞都砸了。
她捂著胸口,心里不知為何升起一股詭異的期待和竊喜,打開窗欞往外一看,只見柳小媛處燈火通明人頭攢動,哭聲尖叫此起彼伏。
安貴人心里有些害怕,可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釋然的恐怖笑容。
她草草更衣急急趕去柳小媛處查看出了何事,只見姝貴人已到,二人一入門即撲來沖天的血腥氣。
姝貴人見柳小媛身邊的凝翠神色匆匆、淚痕猶在,便趕忙拉住她問道:“柳小媛出什么事了?”
凝翠噗通一聲跪下,哭得凄慘:“主子!主子見紅了!”說著不顧規矩,又撒開手沖出了門。
姝貴人與安貴人四目相對、面面相覷,不知說什么。
姝貴人緊緊攥著絹子,捂著胸口,道:“安貴人,我們先在外頭站著吧。在這里也只是礙事罷了。”
安貴人頷首以示同意,轉而退了出去:“不知好端端的,怎么小月了?”她壓抑著語氣中的喜悅,刻意捏出驚嚇的語調。姝貴人抿緊唇搖搖頭:“我已差人去請皇上、皇后了,且看之后的定斷吧。”
不消時,就見皇帝與韞姜一齊趕了來,隨后諸妃陸續都到了。
陸太醫等一眾太醫在里頭伺候。
候在明堂的徽予神色焦急擔憂,眾人因怕血腥氣沖撞了皇帝而不敢請徽予入內,眾人只得在外等候消息。徽予沉著臉緊緊拉著韞姜小巧的素手,張口卻還是欲言又止。
韞姜靠近一些徽予,柔聲安慰:“皇上別擔心,會沒事的。”
徽予搖搖頭又點點頭,神色痛苦,嗟嘆道:“朕不能再失去一個孩子。”
皇后在一旁也寬慰道:“皇上且寬心,太醫不是說,柳小媛的胎養得不錯么?想來或許是不足三月,胎氣不穩所致,養一養就好了。”
徽予唏噓道:“但愿這樣。”
說著,只見陸太醫擦著汗出了來回話,他神色倒還鎮靜,噗通一聲跪下后,聲音卻有些發顫:“啟稟皇上……柳小媛小產了……”
徽予扶桌站起,一個趔趄,登時怒道:“你在說什么!”
陸太醫連磕了幾個頭,顫顫巍巍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韞姜扶住徽予的臂,徽予才隱了些怒氣:“你不是說柳小媛的胎養得很好嗎?怎么會小產了!”
陸太醫額上冷汗漣漣:“啟稟皇上,這…柳小媛似乎用了活血化瘀之物才致小產。”
貴妃睨陸太醫一眼:“活血化瘀之物…”轉而對著徽予道,“皇上,既如此,那就是人禍了,不如去把柳小媛近日用的東西留下來的拿來驗驗。”
徽予緊閉雙眼深深屏了一口氣,方才揚揚手示意君悅和江鶴下去準備。
貴妃捻著帕子勻一勻鼻翼上的粉:“這太醫們雖盡心盡力,但吃食多,也保不定樣樣都能留心著。若說有人鉆了這個簍子,也不是不能。”
貴妃轉過身去,冷冷瞥向姝貴人同安貴人:“可若能做的這樣滴水不漏,想來毓慶宮余下的兩位貴人,很是得天時地利人和呢。”
姝貴人和安貴人不料這矛頭指來,皆是驚駭,忙就跪下道冤枉。
貴妃擺擺手,嘴角卻有一抹嘲諷:“本宮不過一說,兩位貴人急什么。”
皇后不悅道:“這樣的關頭,恪貴妃還是省些口舌吧。”
貴妃不屑地嗤了一聲,只背過臉去。說著便都靜默下來等著太醫查看。
徽予劍眉緊蹙,眼中陰云濃濃。許久,他露出凄愴的悲哀:“姜兒,朕又沒有了一個孩子。”
韞姜見他傷心,心里也是泛酸,安慰他說:“皇上寬心,都會好的。皇上看昭臨公主,大殿下還有我們的陽兒,一個個都好好的。只要找出罪魁禍首,一切就都會好的。”
徽予扯出一個無奈的笑:“但愿如此。”
許久,君悅捧著一木盤來,上列著三碗吃食。
徽予厭惡地蹙眉:“是這些東西出了岔子?”
江鶴在一旁指著道:“啟稟皇上,這三碗分別是糖蒸酥酪,珍珠翡翠圓子,香薷飲。里頭皆含有少量紅花。這些都是錯開的,故此并未仔細查出。”
皇后冷冷道:“這臟東西怎么會進到柳小媛的吃食里?”
韞姜略一思忖,在一旁說:“這些都是糕點,想來都是飯后用的。也不是最仔細的部分。而且也容易做手腳。”
一直默默無語的文淑容垂著頭,冷目遞了全婕妤一個眼神。
全婕妤虛咳一聲,問:“紅花都是來自太醫院的,陸太醫,這幾日可有人來取紅花么?”
陸太醫福了福身,回:“回婕妤娘娘,近日里有安貴人和肅貴嬪娘娘取過紅花。”
韞姜不緊不慢地接話:“紅花能活血化瘀,肅貴嬪宮里的宮女桂兒做差事時被砸出了淤血,肅貴嬪因此命人去取了紅花來以給她來祛瘀。一應分量用度皆可考據,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差派人去肅貴嬪宮里查驗的。”
徽予頷首:“這個朕知道。”說著一個眼神過去,君悅即領人下去往林初處去了,他收回眼神,又冷冷瞟向安貴人,“那么你,取來做什么?”
安貴人倉皇跪下道:“臣妾沒有啊!”
文淑容撣了撣梅紋帕子,掩飾自己的心虛:“既沒有,陸太醫又如何會說?”
徽予揚揚手:“江鶴,你去看看有沒有。”說著又看安貴人,“若沒有,就把她身邊伺候的奴才拉到慎行司去拷問。”
安貴人膝行至徽予身邊,緊緊攥著徽予的衣角:“皇上!皇上!你不能!臣妾沒有做任何事啊!”
韞姜蹙眉:“皇上也是為了換你一個清白才如此。都說空口無憑,安貴人還不懂么?還不謝過皇上。”
安貴人心里越想越怕,才知道躲著根本是無用,還是有一個恐怖的細密的網網住了她。
江鶴領了一眾人去安貴人處搜查,搜羅下來并未有紅花。
江鶴正欲帶著人走了,卻忽然瞧見高腳桌上擺的一盆紅艷如火的花。盆內已落了些花瓣,赤紅的很是醒目。
江鶴指一指那盆花,問搜查的小廝:“這花看過沒?”
一個小廝回話道:“回江公公,那只是一盆鳳仙花而已,再說了安小主怎么會把紅花藏在那里。”
江鶴并不理他,徑直走向那盆花,撥開了那殘瓣。卻見那花瓣下赫然躺著些紅花干。
江鶴眉心一跳,急忙搬了那盆花去見皇帝。
這廂徽予見了氣極,一腳踢翻了那花盆,指著散落滿地的紅花干:“你倒說說這紅花是哪來的?”
安貴人癱軟在地上看著那赫然醒目的紅花,極力搖著頭:“臣妾真的不知!臣妾沒有!”
貴妃睨她一眼,語如寒霜:“說起來,柳小媛還是貴人時不得寵,可安貴人卻因一手箜篌爐火純青頗得皇上喜歡。因著,也常奚落柳小媛呢。”她扶一扶掐絲八寶朝鳳步搖,“如今小媛有孕,最不悅的莫過于你了吧。”
安貴人連淚都流盡了,強大的恐懼逼迫著她魂魄盡失。
皇后接收到徽予遞來的眼神,道:“此事事關皇嗣,先將安氏拘禁宮內,再逐一審問相關人士。”
徽予強忍住失子的悲慟:“皇后,你看著辦吧,朕相信你。”
貴妃盈盈轉至徽予身側,玉手一遞挽住了徽予的臂:“皇上也累了,不如去臣妾宮里歇息吧。”
徽予不著痕跡地松開貴妃,道:“朕今天憩在了未央宮,還是不去你那兒了。朕明天再來看你。”說著看一眼韞姜,韞姜卻柔淡道:“皇上不如去朝陽宮吧,臣妾留下來看看小媛,她怕是傷心著呢。”
徽予眼底看不清悲喜哀愁的情緒,他沉默須臾,便微微頷首轉而攜了貴妃走了。
林初和宛陵一齊來陪著韞姜縫制入冬后再陽要穿的衣裳。
顧誠進來回話道:“娘娘,事情結了。安氏身邊的陪嫁婢女辭風、辭云,一個不堪刑罰自盡,一個自死也不肯吐一個字,可有兩個小宮女喚作香云、香憐的,吐了個干干凈凈。”
韞姜挑著絲線,懶懶問:“那么安氏呢?”
顧誠答:“安氏被打發到無華宮去了,廢了位份。”
林初打量著繡的一樹松柏,眼也不抬:“她也是可憐見兒的,白白給人背了鍋子了。”
宛陵微微欷歔:“當初臣妾幸好有兩位姐姐幫襯,否則也是難逃一劫了。”
林初溫柔帶笑著拉拉她冰冰發涼的手:“應該的。”說著又收回手來,看著韞姜道,“安氏也是作孽,不知收斂些,惹得皇后也不真心護她一遭。”
韞姜瞥她一眼,笑道:“你道怎么著?那所謂替安氏討藥的奴才,顧誠見過一遭。他那時恰好去給本宮要養身的藥材,便就瞧見了。回來就悄悄兒告訴本宮說,那奴才面善,眼瞧著是文淑容宮里人,只是平時不大出來,藥房人都不認識的。”
林初與宛陵詫異地對視一眼,宛陵道:“那就是文淑容設局害的安氏了?姐姐怎么不說呢?”
韞姜一壁穿著針線,一壁道:“不過是顧誠瞧見了而已,空口無憑的。再說了,你覺得那個奴才如今還能在宮里么?”
宛陵捻著帕子壓壓胸口,唏噓道:“唉,也是造孽啊。”說著又嗟嘆道,“柳小媛沒了孩子,傷心得死去活來的。皇上去安慰過兩回,見她成日里哭哭啼啼沒個樣子,也就不去了。”
將心比心,她的情緒低落下去。
韞姜心內偏向徽予,一雙妙目里故也冷如寒霜:“一個女子的眼淚確實可以博得一個男子的同情,可那也要有個度數。再說了,皇子沒了,難道皇上不傷心么?她那個樣子,讓皇上一見了就想起沒了的孩子,哪里還有心思理會她。”
宛陵見此,心下生怯,于是也就不再多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