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真馬上察覺出薛崇簡的情緒變化,心知此時不是說出真相的時候,這個時候必須要有希望和信念才能堅持下去。
“不過,至少我們還現在還活著,不是嗎?”守真的雙眸閃過一絲復雜難辨的異光。
薛崇簡一滯,苦澀道:“對,我們現在還活著。”
“走!咱們大吃一頓,慶祝此時此刻還活著的我們!”守真故意灑脫道。
能夠從絕境里堅持到現在活下來,都會對生死看淡一些,薛崇簡也不例外,跟著守真開始忙活篝火晚宴。
有了清水,有了篝火,有了烤肉。
每個人的精神頭都到達了頂峰,有說有笑,一掃之前的陰霾。
唯一不好的消息是戰馬沒有剩下幾匹。
為了以后還能有食物,眾人沒有放肆的慶祝,放開胃口吃肉,這倒是無意間避免了暴飲暴食后撐死的危險。
給清風喂了幾口烤肉,又將清風交給魏廣宗照料,守真去找明月,想看看這位七八歲的孩子如今怎么樣。
明月一直跟隨在突厥公主身邊生活,乖巧可愛,而且阿史那果兒待明月如親人一樣,飲食質量肯定會比清風好一些。
他抹黑湊過去的時候,恰巧遇上了阿史那果兒和武延秀的吵架。
“我不管你是誰!你必須給我吃飯!”
“就不吃,你不哄我開心,我就是不吃!”
自從出了黑沙南庭,兩個人總是處于吵架狀態中,但又會馬上和好。
阿史那果兒乃是突厥公主,平時無人敢拂逆她的命令,自小養成了嬌蠻任性的脾氣。
特別是武延秀在黑沙南庭的六年是隱忍的六年,他從未違抗過任何人的指示和命令,像是一條極為聽話的家犬,對阿史那果兒只有服從。
從來沒有人想起過,武延秀乃是魏王武承嗣的次子。
魏王武承嗣是什么人?
那可是比如今權傾朝野的梁王武三思還要囂張的人。
當初,武承嗣差一點點就成為圣神皇帝欽定的皇太子。
武延秀出生在這種家庭里,錦衣玉食,打小沒有受過欺負,就連李氏皇族的子弟都不敢欺負他。
十四歲那一年,改變了他的命運。
這本是魏王武承嗣的一招穩贏之棋。
一旦武延秀娶了突厥公主,那么,突厥擁兵鎮守大周邊境,武承嗣的手里便有了兵權。
那時,武承嗣再也不用顧忌皇族李氏的反對之聲,只要他成為皇太子,有了繼位登基的資格,便可以名正言順稱帝。
如果再有人反對,他大可聯合突厥強兵鏟除舊唐諸王的勢力。
這相當于武承嗣給自己準備的一道保險。
但不知道哪里出了錯,突厥可汗突然翻臉,只認李氏皇子,將武延秀扣留在了黑沙南庭。
從此,武延秀的命運如一道拋物線,開始從最高點降落,逐漸劃向深淵,看不到谷底。
武延秀背過身去,不再看阿史那果兒。
阿史那果兒抬頭望著武延秀的背影,有些發呆,沒有等來她想要的哄她開心,卻等到一個陌生的背影。
她覺得委屈,開始落淚。
守真站在遠處很是尷尬,進退兩難。
“延秀,你也在啊?”
武延秀轉身看到了守真,像是解了圍一樣:“道長,找我有事,走!”
“嘿嘿,我來找明月。”
武延秀迅速回道:“明月跟骨朵在那邊吃飯,我帶你去。”
“你給我回來!”阿史那果兒憤怒道。
守真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說道:“我自己去找他就行,你有事就先忙吧。”
夜幕里,看不清武延秀的表情,但一定很精彩。
守真跑遠。
“師父,你可來了,想死明月了。”
守真一陣疼愛,看著明月瘦了一大圈,但發髻和衣服明顯要比清風干凈多了。
這就是男人照顧孩子和女人照顧孩子的區別。
從發髻上說,明月頭上整整齊齊的發髻,不像是逃荒狀態下的孩子。
清風則不然,即便清風沒有昏迷過去,頭上的發髻早已不再,披頭散發隨意一挽,特別符合逃荒的樣子。
“師父也想你。看你瘦成這樣,師父……師父沒能照顧好你。”
“師父,你也瘦了。清風呢?他怎么不來找我了?我好幾天都沒有見到他了。”明月跟阿史那果兒待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變得頤指氣使。
“他在吃飯,明天出發時再來找你一起走。”守真不忍教育。
“好。師父,你吃肉嗎?”明月舉著手里的烤肉問道。
“明月吃吧,師父剛才吃過。”
守真見明月沒事,又與骨朵閑聊了幾句,言語中透露出對今后食物的擔心。
骨朵哈哈大笑:“進了沙漠,骨朵沒有脾氣。但說進了草原,一切都看骨朵的,定不會少了你的吃食。”
“真的?”守真第一次問出這種睿智的問題。
“骨朵從小生長在草原上,知道如何找到獵物。”
守真大喜,心中的憂慮少了一半,馬上輕松起來。
“我們僅剩不到百人,一旦暴露了公主的身份,連反抗逃走的機會都沒有。如果下一站是西室韋的話,最好不與他們正面接觸。”守真繼續說道。
“這些天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離開沙漠,我覺得應該遠離室韋人,找到鮮卑山,直接翻越過去。”骨朵沉思道。
“我去找郢國公商議一下,咱們在湖邊休整一兩天再前行吧,總要讓體內的水分補充得差不多才行。”
“骨朵也是這個意思,前方雖是草原,但水源才是最重要的補充。”骨朵附和道。
隨后,守真又找到了薛崇簡三人組。
薛崇簡、薛風眠、武天姬等人是最后一波吃烤肉的人,正在打掃眾人剩下的烤肉,大快朵頤中。
“道長,還沒吃吧?一起吃點。”
“我吃過了,找你來閑聊會兒。你吃你的,我說我的。”
守真身為道門子弟,向來奉行少食,平時飯量不大,驟然有了水源和篝火,也沒有暴飲暴食,自律這一點還是強。
薛崇簡忙前忙后,又是最后一波吃飯,也沒有跟守真客氣,邊吃邊聽著守真的言語。
聽到守真提出在湖邊多休整幾天,薛崇簡看了薛風眠和武天姬一眼,見兩個人都流露出這個意思,他說道:“沒問題,等大家都恢復了精力再走不遲。”
薛風眠呼道:“明天我一定去湖里好好洗一個澡。”
武天姬無法附和。
守真笑道:“與你有一樣的想法不在少數,要不是還沒有恢復體力,我現在都想去湖里暢游一番。”
“今晚別去。道長,等大家都休整過來,還得麻煩道長為逝去的人做一場法事。”薛崇簡說道。
“這是應當之舉。”守真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