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者不可見，來者猶可追。”

自家的庭院里，秦武手持木劍隨意揮灑，刷刷刷地在沙地上寫下了這句話。

這是上次夢境中他依稀聽到的話。

正如過往那些夢境一樣，他對上一次夢境的內容記得并不清晰，這句話卻深深刻在腦海里。

沒錯，不是他親耳聽到，而是這句直接刻到他的腦子里。

若是他猜得不錯，這正是那位師弟賣給他的破綻。

這句話原話是“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出自一本年代作者皆不可考的先賢語錄，蘇醒改成一個“見”字，想要點醒他，勸他擺脫沉重的過往。

沉浸在那一個個夢境中，秦武險些忘了他還在同蘇醒的比試中。

倘若他真忘了現實中的事，選擇留在過往的記憶中，現實中的他也會隨之死去。

他癡迷于與同窗經歷的過往，更逃避著逃避著那場災難的自己，正因如此，哪怕他的力量勝過蘇醒有余，在這場由蘇醒梳理他的記憶編織而成的夢中也顯得這么孱弱無力。

是的，他不敢面對的不只是覆滅他所有同窗的災難，更是在那場災難后一逃再逃的自己。

知道了自己真正要面對是什么，問題就會迎刃而解么？

看著平靜如初沒有任何改變地庭院，一時間秦武感到了他那位師弟的惡趣味。

呵呵，他和蘇醒看待這場比試角度并不一樣，他一直以為這是師兄弟間的平等交流，卻沒想過蘇醒一直都將樵夫天師的囑托放在心上，一直都在想著認真教他。

哼，竟然讓后輩看輕了。

秦武心中自嘲一聲，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既然已經逃到逃無可逃，嘗試改一改如何？

蠻力破解不可取，那只有用那笨方法，一次次試，試出這場夢境的運算極限。

心意已定，秦武便又開始經歷剩下的夢境，一次次地試錯。

秦武的思路并沒有錯，只是他想不到這場夢境雖是蘇醒引動的，卻是由他的大腦所承載。出自自身的自衛本能，想要無意識中試出自己的運算極限根本不可能。

夢境中的秦武也很快意識到了這點，只是他不知道這是自己的自衛本能在作怪。

他只知道明明發現有破綻的地方，卻無力改變，甚至會無意識地忽略它們。

就像他最想改變的那場災難，無論他怎么努力，他都找不到開皇朝的帝座強者來阻止，也無法讓樵夫在那一天留在玉明宮。

甚至他有心將玉明宮師生調往其它地方，也會被那只黑手鎖定位置，隨即當場抹滅。

得知這只是無用功后，秦武便將重心放在了玉明宮劫難之后。

一場場夢境，一次次試錯之后，借由那些夢境中殘留記憶秦武終于走入了他認為最完美的夢境之中。

在那場夢境中，秦武雖然依舊沒能改變玉明宮劫難的發生，還因恐懼錯過了與救援部隊回合的機會，但卻及時從恐懼中擺脫出來，帶領大墟中開皇朝殘存部屬救出了更多生靈。

開皇劫后，他數次尋訪樵夫天師皆被拒之門外也不氣餒，在一次次接觸后終于將其打動。

這場完美之夢中，他與發妻并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也沒有因恐懼而斷絕人皇殿歷代人皇的希望。

表面上大墟之外發展和現實中并無不同都被上蒼封鎖，實際上每一次反抗上蒼后的精銳都被秦武保存，并傳授了成神功法。

而大墟之外的世界在三十六代人皇之時迎來一統，隨后道法神通的盛世降臨，秦武趁機率領歷代人皇發動了反攻。

反攻的浪潮很快席卷了諸天萬界，而樵夫天師也聯系到了開皇所在的無憂鄉，兩方聯合之后經過一場場血戰，由開皇和秦武這兩位兼并三十六天宮、三十六道境的絕代強者終結了域外天庭百萬年來的統治。

開皇歷三萬年，開皇將天帝位禪讓給秦武，世稱武帝。

開皇歷六萬年，政清人和，眾生安樂，神通道法日新月異。不變的是武帝的道行修為深不可測，諸天萬界嘆無敵手。

這一日，武帝等來了他等待了數萬年的人，那人身姿頎長，面目模糊，只是靜靜站在那里，卻觸動了他埋藏在內心許久的模糊記憶。

那人問：“能放下么？”

武帝漠然反問：“能離開么？”

那人笑著搖頭，轉身而去。

武帝目送那人遠去，放下了長久以來的心事，隨后繼續批閱卷宗。

那段模糊記憶真也好，假也罷，早已不能使他的道心有半點偏移。

次日，武帝將帝位傳于三十六代人皇蘇幕遮，言稱掛冠而去，與開皇同游追求大道盡頭。使樵夫天師將后代天帝傳承細則公之于眾，并言：開皇在位三萬年，后世天帝當循此例，不可逾越。天帝權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有逾矩，萬界生靈盡可擊之。

而后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城頭變幻大王旗，億萬紀元于武帝眼中也不過是眨眼之間。

直至世界終焉，大道崩壞，萬物俱寂，秦武也再沒等到他想見的那個人。

他知道他無需再等，隨時可以離開。

他知道離開會有怎樣的后果，一身道行盡歸虛無，自己已經經歷的過往也會成為飄渺的幻想。

哪怕心中迷霧重重，他的心中已有了答案。

他會離開，但不會選擇舍棄。

他屹立在虛空中，一手承天，一手接地，周身道光大放，照亮了彌漫在整片虛空的劫，那是一層沒有厚度的薄膜，他在其內也在其外。

秦武看著那層虛空薄膜，目光明亮，若有所思，他向著那層薄膜隨手一撲。

宛如孩童玩鬧的一手，卻是脫胎自秦武舊日絕學天傾三式，又勝之不知凡凡的至高絕學，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