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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 青霧
  • 潘梅
  • 5496字
  • 2020-02-19 17:58:13

1985年一個尋常的秋晨,當黎明的第一縷光亮費力地照進皖西大地時,一個常年被霧氣籠罩的古老村落——潘園,漸漸醒了。一兩聲雞鳴狗吠從泛著幽青的霧靄里傳出,低沉又遙遠。村口狀如靴子的潘塘升騰著蒼茫的水汽,彌散開來,整個潘園顯得虛虛實實。霧色中,塘邊幾棵歪斜的老柳樹影影綽綽。進村的唯一一條羊腸小道,俯身在潘塘邊沿,蜿蜒至村口,再陡然呈脈絡狀分散,消失在霧靄深處。枯草里,躺著一條蛻下來的蛇皮,薄如蟬翼。

潘園的土地上,已有了沉默勞作的身影。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村民,不時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去凝結在眼角的霧水。偶有村民挑根扁擔或背著笆斗,帶著濁重的呼吸,到遠處鄉鎮趕集,匆匆的背影,轉眼便融入四下漂浮的青霧,不見了。

潘園的最里角,是幾間低矮的土墻草房,坐北朝南,被大片大片的墨色竹林虛掩。這是四爹家。此刻,屋后竹葉上的露珠正順勢從葉片的各個方向滑至葉尖,一點點悄然聚積,終于匯成水滴下墜,滴在堆疊滿地的枯葉上,發出或清脆或嘶啞的聲響,而竹葉一陣戰栗,驚起了蜷縮在枝頭的小鳥,它們撲棱棱地飛走了。一些竹根延展著嶙峋的枝節,突兀地裸露出黃褐的本色,從厚重的土地里鉆出,時隱時現,直伸到墻角。墻角常年受著霧氣的侵蝕,潮濕暗沉,長滿苔蘚。

門口稻場邊上,有口簡易的壓井,摔變形的搪瓷缸里裝著引水,將引水倒進壓井,再用盡全身力氣,蠢笨地“吱呀吱呀”壓上幾下,潺細的地下水才被壓出來。壓井的鐵桿柄,光滑幽青。

緊挨壓井,放著粗大的石磙。石磙旁,破舊的盆盆罐罐種著一些花兒。碗口大的紫色大麗菊讓幾近蕭疏的稈不負重荷,隨時都有折斷的危險。幾株芍藥,或高或矮,旁逸斜出。還有幾盆紅的、紫的指甲花。所有花兒的顏色,無不摻和了幾分帶著霧氣的慘淡。

一處破敗的草房,堂屋連著廚房,只有兩間廂屋,四爹、四媽住一間,另一間被糊滿報紙的籬笆柵欄隔開,一邊住著四爹的兩個兒子,一邊住著他的兩個閨女。堂屋的正面墻上,懸著一副泛黃的中堂——“天地君親師”,供桌上的香爐,積攢了厚厚的香灰。

堂屋里照得進和照不進光亮處橫七豎八地堆疊著雜物:用舊了的簸箕、頹敗的幾近光禿禿的蘆葦掃帚、還沾著泥巴的鋤頭、編竹籃用的泛亮的篾刀。本就晃動著短了腿的長條板凳,在高低不平的地面上,更是得小心坐著才是。

四爹披了件破夾襖坐在床上。他拉風箱似的嗓子里始終有咳不盡的痰。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似乎要把器官掙破了一般,四爹憋紅了臉,用手緊緊攥著木質的床沿,盡量保持著平衡,不讓自己摔下去。四爹抬了抬昏黃的眼,向窗外望去,茫茫一片。

四媽已經在燒早飯了。一鍋金黃的苞米粥,正在“咕嘟嘟”地泛著泡兒。聽見四爹的咳嗽聲,四媽往鍋洞里又添了一把柴火,看也不看,張口就罵。

四爹經歷了一陣痛苦的劇咳后,刻滿皺紋的老臉漸漸平緩。接著他用被紙煙熏黃的干枯的手指,從皺巴巴的“團結”煙盒里摳出一支,點燃。他沒有理會四媽,對他來說,四媽的責罵只是一種無喜無悲的表達。

春興從屋里爬起來,汲著鼻涕提著松垮的褲子來到鍋臺邊,用黑不溜秋的長把飯勺在稀得能照出人影的鍋里攪了一下,便扔了飯勺,稀飯四濺在鍋臺上。“又是這個!我餓得肚里的蟲子都出來了!不吃了,我去掏幾個鳥蛋來烤。”

四媽又是張口就罵。

“這個春興!”四爹扶著床沿長長地嘆了口氣。四媽年輕時像是過豬仔一樣,一連串生下四個孩子。前三個沒錢讀書,家里把希望寄托到了小兒子春興身上,寵溺都給了他一人。可他書也沒個正樣去念,整天戳得滿村雞飛狗跳,最不教人省心。三個大的就省心了?老大春生還是光棍一條,眼看村里同茬的后生們早就抱上娃娃了,可家里哪有彩禮為他娶親?四爹知道,寡言的春生心里對這個家是埋怨的,偶爾冒出幾句話,就像嗆了火藥一樣,沉甸甸地能噎死人。又有什么辦法呢?四爹無奈地闔上眼瞼,一陣接一陣地咳嗽。

想起今天迎河村趙大毛家蓋的新屋上梁,請他去喝上梁酒,四爹才開始摸索著穿衣服。雖說四爹一輩子在土地里刨食,卻因幼時讀過兩年私塾,識得幾個字,附近幾個村,誰家有紅白喜事,大都愿意請他喝一杯,有時他也為主家執筆記禮單。對于這點,四爹一直是很驕傲的。每當坐在鋪好的案桌前,拿起主家恭敬遞過來的毛筆,四爹頓覺面上有光,腰也直了,就連要命的咳嗽聲好像也清爽了。

古老的淠河流經整片皖西大地,它的下游邊上散落著一些大大小小的村落,這個叫迎河的村子,離集鎮最遠,也最窮,總共不過幾十戶人家。

四爹佝僂著從潘園趕到迎河,已近中午,趙大毛家門前很是鬧騰。在鄉下,除了婚喪嫁娶,還有什么比蓋房上梁的儀式更重要呢?日子再簡陋,祭梁、上梁、拋梁等工序也是缺一不可。趙大毛家已完工的毛坯房里橫著一根粗壯的梁木,梁木中間裹著紅綢,用來辟邪破煞。紅綢布上,嶄新的銅釘釘出四個大字:吉星高照。銅釘在太陽下閃著耀眼的光,映在趙大毛咧開花的臉上。

供桌上的祭品是條整魚,兩邊燃著香燭。“香頭”李家老太婆正在祭梁。她裹著小腳,著一身對襟黑衣,頭戴平絨帽子,帽子的一邊,繡著一朵艷紅的花。李家老太婆端著一碗酒,不停地用手指沾著酒,朝梁木拋灑,烏黑的嘴巴吞吐著,念念有詞。古老又神秘的祭祀儀式讓村民們自覺后退些距離。嬉鬧的村娃們也停了下來,丟下未完工的泥巴“堡壘”,鉆進人群,屏住呼吸,呆呆又好奇地望著。對于“香頭”,四爹和村里人一樣,一直比較敬畏,認為自己的命不好,都是上輩子作孽太多。

待李家老太婆祭梁完畢,上梁師傅們打著赤膊一聲聲高唱上梁歌“上啊,大吉大利!上啊,大吉大利!……”賣力地把正梁抬上屋頂架好。隨著梁木放妥當了,四爹懸著的心也落下來,剛才上梁師傅們用力,他也在心里暗暗使勁。

此時,村民們全都從不同方向仰望著作頭的上梁師傅,只待他點燃那串懸掛在梁上的鞭炮。可他似乎并不著急,大功告成地朝底下的趙大毛眨眨眼,趙大毛立即領會,慌忙點燃一支香煙遞上去。作頭師傅慢悠悠地叼上煙,閉上眼狠狠地吸了一口,再夸張地從鼻子里噴出來兩道煙箭。他再次巡視了底下的人群,目光里閃現出幾分成就、幾分炫耀。可嘴饞的村娃已經不屑于他的表演了,無視他上梁的功勞,目光直勾勾地定在他拋梁用的籃子上,只等鞭炮炸過,好哄搶籃子里的那染了紅的花生和圓鼓鼓的銀杏。若運氣好,被他們搶到一兩個糯米做的“歡團”,他們就會耍寶似的在伙伴中炫耀,好幾天也舍不得吃,直到“歡團”由雪白變為黢黑。最終,作頭師傅用猩紅的煙頭點燃了鞭炮。鞭炮噼里啪啦地炸開,驚飛了村口樹枝上的一群烏鴉。滿籃的花生等物,隨之拋撒,村民們一哄而上,眼疾手快地從地上抓取。場面異常熱鬧。

幾顆花生滾到四爹腳邊,他彎腰一一拾了起來,裝進兜里。

上梁后,就該喝上梁酒了。飯菜已上桌,冒著熱騰騰的香味,直躥向人心底。趙大毛和他婆娘——小蘭媽招呼鄉里鄉親,安排四爹坐在“香頭”李家老太婆這桌主席上。四爹很享受趙大毛家對他的敬重,不覺又將佝僂的背挺直了些,儼然當起半個東家,不停地向李家老太婆勸酒。

李家老太婆一邊說著不喝不喝,一邊舉起白粗瓷的小酒盅。

勸來勸去,不知怎的,四爹就把自己給喝高了。席間李家老太婆說起了她的獨苗兒子至今未娶,打聽哪家有合適的姑娘。她伸出一根鷹爪似的手指,在鄉親們眼里晃動:“彩禮我出這個數。”李家老太婆可是迎河有名望的人。據說她守寡后生了病,病好了居然就通了“鬼神”,今天給這家“驅鬼”,明天給那家“叫魂”,鄉下的苦主們自是萬分感激,少不了給些雞鴨之類,慢慢地,她孤兒寡母的,倒成了迎河比較殷實的一戶。

“一千啊?嘖嘖,了不得……”鄉親們都咂吧嘴,一時間各自感嘆著,失落著。這年月,一千塊,別說這樣的土墻房,就是亮堂的瓦屋也可以蓋一兩間了!桌上除了四爹他們幾個人的喝酒猜拳聲,頓時寂靜了許多。整個迎河,就趙大毛和李家老太婆家的日子過得活泛些。

眼紅歸眼紅,“香頭”有錢又怎樣?她那獨苗“二青頭”李德好,還不是照樣娶不上媳婦?鄉親們總喜歡用熟知的事物去比喻人。李德好干事不著調,很是“二百五”,有著類似當地大青蘿卜的辣沖味,說李德好是“二青頭”,這種比喻再妥帖不過了。瞧瞧,縱然“香頭”一身本事,也治不了自己兒子這“二青頭”的毛病!鄉親們各在心里比較著,安慰著,心里慢慢舒服起來,又開始喧鬧起來,并熱心議論著哪家姑娘是合適人選。

自是有人提起了四爹的大丫頭春花,說春花不僅模樣俊俏,性子還很溫善。李家老太婆一聽聞,就像貓兒嗅到了魚腥味,她將滿臉的橘皮皺紋堆疊在一起,眼睛縫里瞇出一道光,這才正眼看了看四爹,“那敢情好呢”,并一手端起小酒盅舉向四爹。

四爹酒喝多了,又不停地咳嗽,沒太在意眾人的談話。恍惚間,見“香頭”敬酒,那種自得感又倍增了些,一口一杯!

在趙大毛家幫忙燒飯的婦女看見了,和正在端菜的小蘭媽嘮叨:“你看他們真能扯,潘園的春花我見過,腿是殘廢,但那丫頭漂亮又勤快,唉,怎么能嫁一個‘二青頭’呢!”

“我看嘛,也合適,一個‘二青頭’,一個瘸子,能湊合。”小蘭媽朝飯桌那邊望了一眼。

“要是你丫頭,你舍得?”

“胡扯,我家小蘭又不是瘸子。嘖嘖,咱都是莊稼人,一個瘸腿的丫頭能頂什么用?沒見亂墳崗上扔的都是小丫頭啊……”

燒火的婦女連忙瞪圓了眼,示意小蘭媽噤聲。迎河的亂墳崗,有著不可對外人說的秘密。

小蘭媽不以為然地扯動下嘴角,嘀咕著:“本來就是……”又接著說,“那可是整整一竿子數啊,上哪找這好事去?哎……”說著說著,小蘭媽語調上揚了,兩手在兩腿一拍,越想越興奮:“別說,這真是門好親事!我去做媒,別跟我搶啊……”那模樣,仿佛不是為了當媒婆的酬勞,而是真心不想錯失一樁好姻緣。

皖西大地上,鄉親們最愛喝酒。娶妻,喝喜酒,一邊鑼鼓喧天,一邊酒令不斷;白事,喝喪酒,那邊親人哭聲凄絕,這邊客人推杯換盞;添丁滿月酒;殺豬打衁酒……人們總能找到各樣的理由來喝酒。像趙大毛家這樣的上梁酒,更得喝。若是客人沒喝醉,便不能顯出主家待客的誠意來。客人間也攀來攀去,樂此不疲,哪怕平時最寡言的老實人,此時也漲紅了臉,脖子青筋爆出,用布滿老繭的手指伸縮著猜拳行酒令:“哥倆好啊,五魁首啊,三,三,五,五……”伸伸縮縮中,總有幾個被喝趴下。

四爹的酒都實打實地喝進肚里了。他酒杯剛沾唇時,眉骨間幾根稀疏的眉毛像臨時被糾集的蹩腳部隊,不情愿地蹙在一起,而揚起脖子咽下酒的那聲“嘖”,悠長的蒼音透出由衷的滿意,隨后眉毛便舒坦地四下散開。燒酒澆灌了胃,烈辣過后便是麻木,既麻木了舌頭,也麻木了愁苦,身體里只剩酒精燃燒時的快慰。見小蘭媽來給大丫頭說媒,一千的彩禮啊!暈暈乎乎中,四爹唯一的念頭就是:有了這個數,春生的親事便妥當了!四爹的眉頭更加舒展,端著酒杯樂呵呵地應下。小蘭媽笑得更歡了。

這頓“上梁酒”竟喝到了日頭西斜。趙大毛勸四爹:“歇一晚吧,路可不近。”四爹擺擺手:“咳咳……我抄近路。”

作頭的上梁師傅打著熏人的酒嗝,晃著腦袋:“那、那得經過亂墳崗,您可別、別沾了不干凈的東西……”

“咳……”四爹扶住桌角,撲哧吐出一口痰,用腳底板踩上,揉了揉,趁著酒勁,拍得瘦骨的胸脯“咚咚”作響:“你四爹我,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哪個小鬼敢找上門?”

“那是,那是。再說,還有‘香頭’當親家呢!”小蘭媽趕緊插話,朝李家老太婆邀功似的望去。李家老太婆皮笑肉不笑地對小蘭媽緩緩點點頭。

話是這么說,可路過迎河的亂墳崗時,一陣冷風襲來,四爹不禁打了個激靈,酒意頓時消了一半,寒意十足,他裹緊了夾襖。潘園人都傳說迎河的亂墳崗太陰森,經常會傳來小孩的啼哭聲,說是因為這里的鬼魂怨氣足,半夜在哭呢。

恐懼漸漸從心底漫過,四爹后悔選了走這條道!總不能折回頭吧?大話都說出口了!

四爹帶著輕一聲響一聲的咳嗽給自己壯膽,越急越走不出頭,雙腿像陷進了崗頭上的黃泥巴似的,越走越重。一不留神,還踩著了軟軟的什么東西,四爹差點被絆一跤。慘白的暮色里,蒼老的四爹佝腰駝背,在一個接一個的墳冢中緩慢移走,遠遠望去,就像是墳頭走出的孤魂。

不知何時,潘園特有的青霧已彌散到四爹的跟前。

四爹心里長長舒了口氣:總算到家了!到家后,四爹口干舌燥,頭炸疼得很,太陽穴一鼓一鼓地跳動。他讓四媽從壓井里壓點涼水喝,冰一冰火燒火燎的心。四媽極不情愿地起身,邊罵邊壓水。壓井井水如同村娃的尿,四媽用引水“哄”了半天,才時斷時續壓出細細的幾股。笨重的壓井在夜色里發出古老又尖銳的“吱呀”聲,直刺人耳膜,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四媽一陣抖索,她最聽不得這種聲音。家里沒錢,井打得淺,不出水不說,鐵柄還容易打傷人。這口壓井一直是四媽的心病。

四爹貪婪地將涼水灌了進去,又是一陣劇咳。心倒是不燒了,頭卻越發疼痛。四爹清楚,真正讓自己頭疼的,不是酒,而是那門親事。“二青頭”李德好干過的事,四爹多少知道一些。四爹放下搪瓷缸,含糊地跟四媽提了幾句,并伸出一根食指。

四媽問:“一百啊?”

四爹皺皺眉,搖搖頭,再次將食指直直地在四媽面前重重樣了下。

四媽驚地“呀”出了聲!瞇縫了眼睛,嘴角咧開,慢慢上提,嘴里連連高聲驚嘆。

四爹慌忙按住她:“你給我小點聲!”

四爹一直覺得家里最對不住的,就是大丫頭春花。

春花的瘸腿不是胎帶的,而是兩歲才殘的。四爹、四媽要下地干活,沒工夫帶她,只能把她綁在板凳腿上鎖家里。后來春花會爬了,板凳倒了砸在她的右腿上,腿根骨錯了位。可她還不會說話,只是哭,病到奄奄一息時,家里人差點把她扔了,是她大哥春生背她去醫治的,雖撿回一條命,可等她學會走路,才發現右腿跛了。之后春玲、春興如屋后春筍一樣出世,對于春花這棵長殘了的小苗,四爹更是顧不上。好在因自會走路就是這樣,春花已經習慣了,每天跛著腿在家忙來忙去,別人戲謔稱她“瘸子”,她也只是低頭笑笑。

四爹琢磨著,要怎么跟春花開這個口呢?四爹唉聲嘆氣,屋里屋外,都是他一陣響過一陣的咳嗽聲。揣在兜里的花生他竟都忘了給春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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