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以后，馨然的妊娠反應(yīng)明顯減輕。胃口也變得越來越好，經(jīng)常在吃完飯沒過多久，就又想吃東西了。這時公婆家下午吃的湯面，便顯得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了。饑餓常會在半夜向她襲來。那響亮的腸鳴聲在寂靜的夜里，聽起來竟有幾分嘹亮。馨然深深地體會到了饑餓在空蕩蕩的胃里，那灼燒的焦躁。

馨然在每晚的這個時候是多么渴望能夠擁有一個稍微大點的房子呀！那樣至少可以有個屬于自己的廚房。于是，她便陷入這樣的想像，幻想著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為過癮的美食，漸漸進入夢鄉(xiāng)。

終于在王亮回家時發(fā)現(xiàn)，懷孕了的馨然不但沒有發(fā)胖的一點跡象，反而看上去竟消瘦了很多，臉色也很難看。

他到底還是在意馨然的，忍不住問道：“人家懷孕都是越來越胖，你怎么越來越瘦了？”

沒等馨然說話，婆婆劉惠蘭接過了話茬：“你媳婦口太細，吃什么都只吃一點，能不瘦嗎？”

“她要有我懷你們那時的吃法，就是個洋芋糊糊，也照樣喝下去三大碗，不胖才怪了！”

馨然從婆婆的話里聽到的分明是尖酸，和對她深深的不滿。她沒有吱聲，她不打算接住婆婆這顯然針對自己的話題而繼續(xù)下去。

“馨然，以后你可要多吃了，畢竟現(xiàn)在是兩個人呢，你不好好吃，孩子就得挨餓。”王亮轉(zhuǎn)過頭跟馨然說。

馨然的眼淚在眼框里打著轉(zhuǎn)，她低下頭使勁咽下了喉嚨里的哽咽，也一并咽下了那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她發(fā)現(xiàn)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竟變得這樣脆弱了。她想起母親曾說過，自己是個軟面疙瘩的話。不由在心里問著自己，現(xiàn)在的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她有點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樣的。馨然的失望在心里越攢越多。

王亮待了三天，走時決定帶馨然去省城住一段時間，順便讓她也散散心。誰曾想，不知是因為馨然懷孕抵抗力差，還是水土不服。馨然打從到了省城就開始感冒，發(fā)燒，嗓子啞的連話也說不出來。青霉素連著打了一周的點滴，等到稍微好點了就讓王亮趕緊送回來了。

王亮送馨然回來的時候，天正下著小雨。時值深秋，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明顯冷了許多。他們的屋子沒有生爐子，兩個人蜷縮著睡了一夜后。為了怕馨然再次生病，王亮臨走時，把馨然安頓到了他父母家。

馨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后的這幾天。公婆之間也發(fā)生了矛盾。原來是公公發(fā)現(xiàn)，一直被他自己鎖在立柜抽屜里的工資，竟然莫名其妙地少了一百。對此，公公想當然的認為，一定是婆婆拿去接濟她那窮鬼弟弟了。馨然不知道公公之所以這樣篤定，是不是之前有過類似的事情發(fā)生。但從婆婆睡在炕上，不吃不喝一臉決絕的神情來看，似乎又真是受到了冤枉。

她也無從判斷，究竟是公公記錯了，還是真是婆婆用了。常言道：清官難斷家務(wù)事。對此，她能做的只有好言勸說婆婆下來吃飯。幾天以后的一個中午，馨然下班回家吃飯時，發(fā)現(xiàn)婆婆不在家里，而公公破天荒做了紅燒肉。

“爸，我媽呢？”馨然問正在盛菜的公公。

“回老家了！”公公回頭面帶微笑地說。

馨然發(fā)現(xiàn)公公竟然一掃這些天的陰霾，看上去神情格外輕松。

馨然沒再說什么，進了廚房兀自盛飯，準備著吃飯了。但在心里她明白從不服輸?shù)钠牌牛@回看來是要鬧出個結(jié)果來了。馨然一邊吃著飯，一邊又想到，婆婆不在家這么大個屋子，就自己跟公公兩個人住，難免會有點不自在。她決定下班后回爸媽那兒。

馨然感覺日子又回到了從前，按時上班，下班就回父母那兒。此時的馨然肚子里的孩子已經(jīng)五個月了，可看上去卻并不怎么顯懷。母親一邊抱怨王亮太不靠譜，不知道心疼媳婦。一邊變著花樣給馨然做好吃的。馨然的氣色在母親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了起來，肚子里的小家伙也越來越調(diào)皮了。夜里，馨然一躺下，寶寶就開始在馨然的肚子里伸胳膊踢腿，嘰里咕嚕好一陣折騰。

馨然撫摸著微微隆起的肚子，一種自然而然的母性在她的身體復(fù)蘇，把她的心跟肚子里的孩子緊緊地連在了一起。馨然對于一個小生命能夠在自己的身體里孕育，并一天天長大，感到既驚奇又幸福。她在心里暗暗發(fā)誓，此生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好好地去愛與自己緊緊相連的這個孩子。

半個月過去了，婆婆還是沒有回來。一天中午下班，馨然決定順路去看看公公。就在路邊的店里買了些水果去了婆婆家。進了屋，馨然發(fā)現(xiàn)屋里一片冷清。公公沒有做飯，她在客廳叫了一聲“爸！”臥室里傳來公公低啞的聲音。馨然放下手里的東西，趕緊進了臥室。只見公公躺在床上，精神看起來似乎很差。

“爸！您這是怎么了？”

“我這兩天腰疼，血壓也有點高。”

公公的聲音很低。

“那您怎么不給我打電話呀？”馨然語氣略帶責備地說。

“都是老毛病了，休息幾天就好了。”公公說。

“要不要緊，要不下午我陪您上醫(yī)院去看看？”馨然看到公公已然呈現(xiàn)著病態(tài)的臉問。

“不去了，降壓藥也吃了，腰疼這病，上醫(yī)院也沒啥好辦法。”

看到公公態(tài)度堅決，馨然也沒辦法。

“那我趕緊做飯！您想吃點什么？”馨然說著話走出了臥室。

“什么都行，你自己看著做點吧！”公公對著馨然的背影說到。

馨然先往家里打了個電話，告訴母親公公病了，自己不回家吃飯。母親一聽，一邊可惜女兒吃不到她特意燉的雞湯，一邊又囑咐女兒小心自己的身體，就掛了電話。打完電話的馨然忙去了廚房，冰箱里只有洋芋和一個西紅柿，馨然只好做了公公愛吃的西紅柿雞蛋面。等到吃過飯收拾完就到了上班的時間了，馨然又快步往廠里趕去。

公公病了，她自然不能再回娘家住了。于是，馨然下班買了許多菜直接回了公公家。連著幾日，馨然都是一邊上班，一邊照顧王亮他爸。她在心里暗暗埋怨婆婆也真是心大，走了這么久還不回來。好在公公的腰疼減輕了許多，血壓也降下來了。馨然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又是一個晚上，馨然把洗腳水打好，端到公公的臥室就去衛(wèi)生間洗漱了。衛(wèi)生間的窗戶正對著廚房通過去的陰臺。平日里那個窗戶一直都是開的，只在上面掛了一個窗簾。可是今晚正在洗臉的馨然，總覺窗簾背后似乎有雙眼睛在一直看著她。她慌亂地洗完逃也似地進了自己的屋，坐在床上，感覺心臟似乎都要從胸膛跳出來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平靜下來。她忽然想起，給公公倒的洗腳水還沒倒。就起身又出了房門，一眼便看見公公正站在客廳。

就在與馨然眼睛對視的一瞬間，馨然看見公公那雙平日一貫嚴肅的眼神，竟迅速移向了別處。她有點猶豫卻還是走進公公的臥室，端起那盆洗腳水，快步走了出來。倒完水出來的馨然看見公公還在客廳，就問了句：“爸，您沒有不舒服吧？”

“我沒事，喝杯水就睡，你去睡吧！”

公公的語氣一如往日的平淡，這讓馨然聽來頓覺踏實。她不由在心里咒罵自己，總是經(jīng)常自己嚇自己。就跟公公道個別進了自己的屋。

看看表剛剛九點半，馨然倚在床頭拿起了放在枕邊的書。這是她長久以來早已養(yǎng)成的習慣。那是一本由回族女作家霍達著的《穆斯林的葬禮》。很快馨然的注意力就被小說的情節(jié)深深地吸引了。

忽然，臥室門開了，馨然抬頭看到公公走了進來。

“爸，您有事？”

“是，是哪里又不舒服？”

馨然心里有種從未有過的緊張。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