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亮在休完半個月的婚假后，回省城上班了。馨然也在丈夫走后的第二天上了班。

生活似乎又恢復了從前，卻又與從前全然不同。以前馨然在結束一天的工作后，是不用著急忙慌趕著回家的。母親早已做好了飯，只等她到家洗手吃飯呢。因此，下班回家的這段路總是被她充分的利用。?

馨然一直認為走路是最能放松身心的運動。她很享受一邊悠然自得地走路，一邊觀察路邊過往的行人。她總是能從人們的表情和匆忙的步態，去想像等待這些風塵仆仆腳步的終點會是什么樣子。

那些看起來神情疲憊卻腳步匆忙的女人，等待她們的極有可能就是孩子們的饑腸轆轆，和一室的凌亂。而那些看上去腳步從容，面帶微笑的女人，等待她們的，則更有可能是愛人早已做好正冒著熱氣的晚餐，和一室的溫馨。

馨然就在這些遐想和猜測中，無數次想像著將來等待自己的，是怎樣一個場景。盡管這樣的遐想有過很多次，可她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如今這樣的狀態。盡管，為了怕公婆等的太久，下班之后的她每次都是匆忙往家趕。可面對的仍是公婆等著急的眼神。馨然沒功夫做飯，只好主動承擔起每頓飯后的刷碗。

可是，婆婆家里就連這刷碗的活也是有別于自己母親家的。婆婆是從農村來過過苦日子的，因此，即使公公退休前是領導，工資待遇也不低，可依然還是習慣了節儉。煮過面的湯是不能直接倒掉的，要用來給婆婆養的那幾只雞燙食。洗碗池底下也被婆婆放置了一個小罐子，專門用來盛碗里和盤子里那一星半點的剩飯。

起初的馨然并不知道這些都是用來干什么的，面湯也給直接倒了。為此婆婆心疼地在馨然身后念叨了半天。此后，馨然每次刷碗都是嚴格按照婆婆的交代，小心翼翼地適應著這對于她來講，一個全新的家庭生活。馨然也從這時候才真正理解了，結婚不僅僅是面對一個人，而是要面對這個人背后的所有家庭和社會的關系。

馨然在獨自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家，不僅沒有愛人的噓寒問暖，甚至當晚上回到自己那個小屋，也是孤單一個人的時候，心里漸漸有了一絲難言的失落。家里沒有裝電話，她跟王亮打電話就只能在公婆家。而每次當著公婆的面，連個體己的話也沒法說。

而王亮打從婚假休完后過了一個月才回來。都說久別勝新婚，更何況他們本就是新婚。兩個人在王亮短短三天的休假里，你儂我儂好不甜蜜。就在這離多聚少，倍感惆悵的日子過了三個月后，馨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起初是月經超了四十天，馨然也沒太在意。慢慢地她總有頭暈、乏力和怎么也睡不完的瞌睡。直到有天中午下班跟公婆吃飯的時候，聞到桌上那盤散發著濃重蒜味的腌黃瓜時，馨然終于忍不住干嘔了起來。她起身快步往衛生間走去，婆婆在這一瞬間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也倒了杯水跟著進了衛生間。

“你是不是有了？”劉惠蘭高興地看著兒媳婦。

“我也不知道，不過例假確實已經五十天沒來了。”

馨然有點羞澀地回答婆婆的問話。

“我看八成是有了，明天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劉惠蘭笑呵呵地拍著媳婦的背和馨然走回了客廳。

回到客廳馨然看了公公一眼，只見公公那張慣于嚴肅的臉，明顯看上去柔和了許多。再看桌上那盤腌黃瓜已經被端走了，馨然的心里涌上一股溫暖。

“快吃吧！要不飯都該涼了。”公公招呼著馨然，頭也沒抬。

馨然坐下強忍著一陣陣涌上來的惡心，吃完了飯。

第二天早上，馨然跟婆婆去了醫院。尿檢結果顯示馨然果然是懷孕了。從醫院出來，婆婆看起來也很高興。但卻不忘絮絮叨叨告訴馨然，懷孕也沒什么可怕的。她在生王亮的頭一天還在地里干活的偉大壯舉。那言下之意似乎是在提醒馨然，不能因為懷孕而顯得嬌氣。婆婆的話讓馨然心里很不是滋味，因而，對于婆婆說的話，馨然并沒有給予回應。她只想在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王亮。馨然跟婆婆直接回了家，到了家里她撥通了王亮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也沒人接，馨然失望地放下了電話。慣常節儉的婆婆，即使知道馨然懷孕了，也并沒有表示什么特殊的優待。中午依然做了他們平日常吃的炒面，菜也還是只放了土豆和白菜。這又在無形中加重了馨然的失落。吃著寡淡無味的飯菜，她決定下午下班后直接去母親家。一來告訴母親自己懷孕的消息，二來也順便改善改善生活。

這時電話鈴響了，馨然以為是王亮打來的，就快步走過去接起了電話。在看到公婆都在看她時，她忽然想起公婆家的電話一直都是公公接的。可是，電話已經接了她只好硬著頭皮，在公公嚴肅的注視下把耳朵湊近了聽筒。

“喂！”電話里沒有聲音，馨然喂了一聲。

“是馨然嗎？”

“是，是我。”

馨然有點結巴了。

“你打電話時我出去送貨了，沒拿手機，是有什么事嗎？”

聽到王亮的聲音，馨然忽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我，我沒事。”

她打電話本來是想告訴他自己懷孕的事，可這會公婆都在旁邊，她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她抬頭望了婆婆一眼。

“媽，是王亮，您有事嗎？”

婆婆劉惠蘭放下手里的碗，走過來接過了馨然手里的電話。

“亮子，吃飯了沒有？”

“我們沒什么事，你爸也好，”

“你就踏踏實實上班！”

“對了，馨然懷孕了！”

“嗯，都好！”

“不用回來，你安心工作，有我們呢！”

“沒事了，掛了！”

婆婆在電話里跟兒子說完，就掛了電話。轉身看到還在旁邊等著的馨然時，愣了一下又說：“沒事，給亮子也說了，趕緊吃飯吧！”說著走過去繼續吃她的飯了。

“以后沒事別總給他打電話，讓他分心了，怎么能安心工作！再說了，這么遠，哪能說回來就回來！”

公公甕聲甕氣地說了一句。這是馨然在婆婆家第一次挨公公說。她感到特別不自然，心里的委屈也愈發得濃重。

吃過飯收拾完了廚房，馨然出門的時候給婆婆說了下午去自己母親家的事。婆婆似乎想說什么，終是沒說出來。

下午，馨然推開母親家的門，看見母親正在做飯，父親也在旁邊幫忙。看見馨然進來，老兩口的臉上馬上浮現出欣喜的表情。

“咦！馨然！你怎么來了！”

“快，快進來！”

父母忙不迭聲地招呼著馨然。馨然的內心，瞬間被一種久違了的親情所溫暖。

看到女兒回來，母親忙把準備做湯面活好的面，放進冰箱。轉而做了女兒愛吃的米飯。又把前段時間傷了手，馨惠買來沒吃完的魚也拿出來，準備做一道紅燒魚。馨然想去幫忙也被母親推了出來。老兩口一陣忙活，不大會功夫四菜一湯就上桌了。

馨然吃著熟悉的味道，頓覺胃口大開。母親趙秀芝看到女兒大口吃飯的樣子，心里禁不住有些難過。

“婆婆家的飯吃得還順口吧？”

“挺好，他們家伙食可好了，頓頓都好幾個菜！”馨然嘴里吃著飯，回答母親的聲音有點含糊。

“我這是時間久了，沒吃您做的飯了，想這口了。”馨然怕母親多想，又說。

“好吃，就多吃點！”母親又說。

“馨然吶，以后想吃啥，你就回來讓你媽做了給你吃。”

看著女兒那貪婪的吃相，李鴻翔也忍不住說。

“媽，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馨然明顯地感覺到了氣氛的凝重，趕緊說。

“什么好消息？”母親趙秀芝笑著看著女兒。

“你們要做姥姥，姥爺了！”馨然開心又不無羞澀地說。

“那可太好了，我又要當姥爺了！”馨然的話音剛落地，父親的話就脫口而出了。

“看把你爸給高興得。”母親看著老伴得意的樣子，笑著說。

一時，冷清了好久的老李家，熱鬧了起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