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部,我沒有哥哥,如果讓我想象,那我心中大哥的形象一定是你這樣的,相信穩重的你不會難過太久吧?安慰其他人的重任,就交給你了。”
“書生,不得不承認,你的文采比我強太多了,未來的路我可能走不下去了,替我筆耕不輟吧,偷偷告訴你,我覺得你的字比劉兮爵寫得好,允許你驕傲一秒。”
“杭海,該說的話已經和你說過了,跟你我就不矯情了,你懂我意思吧,別難過太久,想我了就在心里念叨兩句,我會知道的。”
“周檀,檀檀檀彈走魚尾紋同學,很抱歉經常因為我和顧安然的事讓你跟著操心,以后不會了,最后再幫我一個忙吧,替我把俞柏追回來,他挺好的,比我好,如果可以,多陪陪顧安然,多謝了。”
“程川學長,雖然認識不久,但是吃過好多次你做的飯,我連我爸媽做的飯都沒吃過,學長做的飯真的很好吃,有家里人的味道,在這里謝謝學長,多說一句,學長穿迷彩服的樣子,只能用一個字形容,帥!”
“許朗學長,冰姐曾經說我和某人很像,我總覺得她說的是你,學長話不多,總是很兇,但是我明白學長對我很好,最無助的時候,也是學長陪我挺過來的,學長以后要多笑啊,不然多辜負這張臉,是吧?”
“云燼,你居然叫我哥了,說實話,我還挺開心的,禮尚往來,我也叫你一聲弟弟吧。弟,其實我不需要你道歉,小時候我們都挺缺愛的,我怕你,恨你,但是我也理解你,別太自責難過,早點想通就放下吧,就聽哥這一次,弟弟。”
“顏翊,不知道顧安然能不能聯系上你,但是我不能落下你,未來的可能性有很多的,做人吶,開開心心最重要。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沒人陪我吵架,我有多無聊。”
“劉兮爵,小兮兮,這個稱呼有沒有很耳熟,哈哈,你應該很堅強吧,別讓我小看你。勞你告訴我爸媽一聲,我不想回龍息,就把我留在靳江吧,畢竟所有好的回憶都在這。警告你啊,你必須爭氣,□□必須出一個靳江杰出校友,我等著那一天。”
“顧安然,安然,你知道為什么我總是叫你的全名嗎?一開始是因為不熟,后來是覺得你的名字好聽,不舍得省掉姓,回顧安然,安然,往前走吧,我想讓你記住我,但是別記太久,我不舍得。”
除了顏翊,每個人的明信片都發出去了,杭海找到顧安然的時候,她正在鋼琴教室里彈鋼琴。
夜的鋼琴曲,第五。
一遍又一遍。
“整理病房留下的東西,都是關于你的,現在交給你吧。”
杭海將一個紙袋放在鋼琴上,看著顧安然平靜的臉,低聲說道。
鋼琴聲止。
女孩顫抖著手打開紙袋,入眼是一個鐵皮盒子。
打開盒子,白瓷娃娃還露著調皮的笑。
“之前打算送你的,以為沒機會了,還好沒丟。”少年的話猶在耳邊。
車票,兩個戒指。
女孩把其中那個女戒戴在手上,男戒已經痕跡斑駁,這一對戒指,帶著兩對人的遺憾。
顧安然以為紙袋沒東西了,卻意外覺得紙袋沉沉的,低頭去看,卻發現一串鑰匙。
“給你的,算是朋友的信任。”
“給我干嘛?”
“如果丟了鑰匙,總不至于打不開啊。”
“要是哪天我們絕交了呢?”
“那就丟掉好啦,不給你添堵!”
“是挺礙事的,所以等我想和你絕交了,我可就丟了。”
顧安然之前給他的備用鑰匙,原來他一直沒丟,在他心里,根本沒想過要和她絕交。
“回不去了……”顧安然失聲念道。
杭海沒作聲。
其實我們一貫聽膩了的話未必俗套,我們回不去了,少年還說要她往前走,可是左行舟,現在你不在,我要往哪走啊……
顧安然翻開凳子上的小說本子,厚厚的紙張寫滿文字,突然在一張空白頁上,她看到少年熟悉的字跡,不是小說情節,是一首短詩。
如若我身隱紅塵
你能否攏起佛前零落的禪香
如若我懸崖深墜
你能否召回悲鳴千里的歸鳥
如若我覽盡前生
你能否執我之手再入輪回
我們未曾在流年舊景中相遇
我卻記得你等著你
對應了顧安然之前寫的隨筆,不知道左行舟是什么時候寫的。
女孩望向窗外,璀璨的日光照亮懸浮的微塵,又到畢業季了,又是一次盛大的離別,再過兩個畢業季,這群人也要離開這里的。
年輕氣盛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一分一秒都像一輩子那么長,可是轉眼青春就從手邊溜走了,就像沒喝完的啤酒,沒說夠的話,恍惚醉時,已經到了散場時刻。
2019年北方的第一場雪匆匆覆蓋歲月的車轍,簡單寬敞的辦公室里,短發女子在鍵盤上指尖如飛,手邊厚厚的企劃案遮住了她的臉。
他伸手撥通辦公座機的呼叫鍵,“□□季活動的營銷負責人來一下。”
一個年輕女孩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小心翼翼走進來,“安然姐,你找我?”
顧安然又翻了翻企劃案,轉而說道,“你來公司也不是一兩天了,這個方案拖一個星期了吧?有清楚了解到品牌方需求嗎?”
女孩很緊張,聲音很小,“推廣方案我改過好幾次了,但是對接人總是不滿意,還點名要見您才能談……”
顧安然露出疲態,“我是甲方我也不通過,一次合格的品牌推廣不在于形式有多花哨,關鍵在于能不能給品牌方帶來實際利益,你的方案華而不實,說不到重點,你再回去反省一下吧。”
女孩慚愧地點了點頭,臨走的時候又被顧安然叫住。
“幫我約一下品牌方吧,我親自和他聊。”
這是顧安然工作調度到北方的第一個冬天,紛紛擾擾的雪花下了一整天,臨近傍晚才見收勢。顧安然走在去見品牌方的路上,漫天雪景不似南方的小家碧玉,此刻整個世界包裹在銀裝里,顯得壯烈開闊。
她抬手迎著雪花,很想告訴一個人,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北方的雪,她想告訴他,她很激動,很開心,開心到心酸。
西餐廳。
顧安然熟練拿出文件,思考如何以最小的成本實現品牌方的刁鉆需求。這時,迎面走來一個人,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推領帶,久違的黑襯衫縈繞冷冽的氣質。
“安然,好久不見。”
“劉兮爵?”顧安然看著他熟悉的身影和笑容,褪去了少年意氣,增添了成熟的魅力。
劉兮爵坐下來,“見到我很吃驚嗎?我可是點名要見你的。”
“我們有六年多沒見了吧?頭發怎么這么短?”劉兮爵開口,眼前的女子剪了短發,眉眼間失去了當時淡然安定的模樣。
顧安然笑了,“好不容易快及腰了,這不是還沒人娶嗎?再剪短等等。”
自從他離開,顧安然幾乎就和劉兮爵沒見過,她不忍心見這些舊人,他不在,什么人在身邊,都不是當初的樣子。
“我目前在凝哥的公司,這幾個月在龍息出差,沒想到和我對接的是你的公司。”
“這幾年怎么樣?”
兩個人同時開口,時間久了,連顧安然和劉兮爵也存了默契。
劉兮爵一笑,看在顧安然眼里,嘴角微微上揚的角度像極了當年桀驁的左行舟。
顧安然仰頭將杯子里的紅酒倒進喉中,“如果是五年前,我會說我過的特別好,可以想念一個人,回憶一個人,挺滿足的;如果是三年前,我會說我過的還好,畢業之后回到家鄉開始新生活,學著按他說的忘記一個人;如果是一年前,我會說我過的不好,因為我發現我好像真的忘記了很多事情……”
劉兮爵注意到安然無名指戴的戒指,他最熟悉的那枚女戒,再一細看,那枚男戒被她串成項鏈戴在了脖子上,燈光折射,刺痛了劉兮爵的神經。
“來龍息之前,我回了趟學校,變化挺大的,忙完這一陣,去看看他吧。”
顧安然默默點頭,說起過往,說起現狀,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一瓶紅酒很快見了底。
臨走的時候,兩個人也沒提方案的事。
“方案就按你的來吧,有你在,我放心。”
劉兮爵記得,曾經有個少年在病床上認真地對他說,“相信嗎?成長后的顧安然,比誰都值得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