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飯也不上課,手機沒電了也不充,你這副死樣兒是擺給誰看?”
杭海抱著一個鐵皮盒子,踹開了宿舍的門,孟遠書和徐秋陽去上選修課,杭海上完體育課回來,果然又看到左行舟坐在陽臺發呆。
隨手給左行舟的手機充上電,杭海把鐵皮盒子塞到左行舟懷里,“宿管阿姨說,有人給你的。”
左行舟低頭打開盒子,眼眶突然就紅了。
盒子里放了很多東西,已經卷了頁腳的小說本子,他送給她的白瓷娃娃,顏翊的戒指,還有……一張左行舟去鳳凰的火車票。
他顫抖著手拿起那張車票,因為下雨,車票已經看不清車次了,皺巴巴的,沒想到她居然會偷偷留下來。
翻到背面,清秀的字跡寫著,“紀念第一次旅行,希望下一次是個晴天!”還畫著她最愛用的笑臉。
左行舟癡癡地看了好久,杭海搖了搖頭,“也就是我,不然,我一定覺得你是個人渣。”
“是嗎?”幾天沒說話,左行舟嗓子啞著,說出口的聲音艱澀難聽,“我也覺得。”
杭海蹲下來,握著左行舟的肩膀,“哥們,你要是不拿我當外人,就和我說實話,你到底是為什么!”
陽臺外嬉笑怒罵聲一如往常,依舊是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可是他要怎么說呢,他最好的朋友被□□了,他怕自己的女朋友會成為下一個,說出來有人信嗎?
“不重要了,”左行舟拇指撫著車票,重新放回盒子關上,“她不會原諒我的。”
杭海實在不懂一個女生怎么就把眼前這個沒心沒肺的人搞成這樣,他更不懂不過是一段模棱兩可的感情,說放下就放下了,到了左行舟這,怎么就這么難。
“左行舟,我實在是看不透你。”
杭海嘆氣,聽到左行舟的手機響,走進宿舍拔下電源線,發現是未知號碼。
回身遞給左行舟,左行舟失神地接起來,“哦,學長啊……好,我這就來。”
掛下電話,左行舟就要出去,杭海見他幾天穿著半袖,伸手拿過搭在自己凳子上的衣服,“穿件外套,據說晚上要降溫。”
左行舟麻木地穿上杭海的衣服,將鐵皮盒子鄭重地放到桌前的書柜,想了想又把劉兮爵的戒指拿下來放了進去。
不需要掛號,左行舟直接來到鄭主任的診室,見沒有人排隊,敲了敲門。
還沒等幾秒,門突然就打開了,左行舟抬起頭,發現給他開門的竟然是許朗。
“學長?”
許朗讓開門口讓他進來,又將門關上。
坐在凳子上,左行舟努力調整狀態,勉強對著醫生禮貌笑了下,“那個,醫生,是報告出來了嗎?對不起,我這幾天事情多忘了來拿。”
許朗站在鄭主任旁邊,直直盯著眼前這個剛成年的學弟,心情復雜。
鄭主任開口,“你的父母在靳江嗎?有沒有時間過來?”
左行舟茫然搖了搖頭,看著醫生回答,“不在,您和我說就好,是慢性胃炎嗎?”
“是這樣,看你的病理報告,胃里有腫瘤,需要做增強CT確定有沒有轉移,總之情況不樂觀,你這個年紀,最好家長能來配合治療。”
左行舟沒太聽懂,苦笑一聲,“我家里人不管我,腫瘤是良性的嗎?需要做手術是嗎?”
左行舟一時有點慌,如果做手術,恐怕就要耽誤學業,他還有一科重修要在這學期考完。
鄭主任嘆了口氣,將病理報告遞給他看,“孩子,胃里有腫瘤是麻煩事,做了進一步檢查才知道有多嚴重,不過你也別擔心……”
左行舟看不懂那些醫學上的專業術語,但是看到“癌”這個字他的大腦突然一片空白,腺癌?什么意思?左行舟聽不清醫生在說什么,他又低頭反復確認了好幾遍,這確實是自己的報告,白紙黑字的病理診斷結果,宣告他得了癌癥。
左行舟腦子懵了,他怔怔地看著許朗,不相信這個結果,“學長,我才十九歲,是不是搞錯了?”
許朗沒說話,左行舟又低頭看著自己的報告,哭都哭不出來。
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左行舟很難理解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消瘦、嘔血、腹部上方頻發性疼痛……左行舟終于懂了,這不是慢性胃炎的癥狀,他還以為自己只是單純的小問題,卻沒想到真正的大禮不是云燼給的,是老天爺劃下的死亡邀請函。
左行舟想了半天,最終愣愣開口,“那,那我還能活多久?”
“晚期的話,五年生存率不到百分之十。”
“不到百分之十……”左行舟捏著報告單無動于衷,腦子卡殼,“最多五年,才五年……”
許朗走過來,站在左行舟身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發現左行舟顫抖地厲害,許朗第一次態度溫和,“先別太悲觀,把各項檢查做了,鄭主任是國內的腫瘤內科專家,有他在,你放心。”
左行舟緩緩抬頭,他看著許朗的眼睛,茫然地問,“學長,我是晚期嗎?”
第一次看病理報告時,許朗其實已經和鄭主任有了推斷,但是他不忍心當下就毀滅左行舟的希望。
第一次見到左行舟的時候,他正在昏迷著,后背大面積外傷,發著高燒,皺著眉頭一直無意識地喊疼,,兩個人滾下高坡,另一個卻幾乎毫發未傷,后來又聽聞他的父母避而不見,那時候許朗其實就覺得這個少年和自己很像,都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
許朗曾一度覺得命運不公,飽含對這個世界的怨氣,但是清醒狀態的左行舟卻表現得那樣頑強,許朗也不明白,為什么偏偏是他得了這種病。
左行舟又低下頭看報告,透過學長的表情,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一個字一個字看報告,左行舟突然就害怕了,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把這個噩耗告訴誰,應該向誰求助,爺爺那么大歲數,怎么經得起這個消息?同學,朋友,他一向報喜不報憂,左行舟突然就覺得自己再一次被遺棄了,他怎么這么悲哀啊,總是把自己活成孤零零的人。
他突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突然就掉下淚,打濕了報告單上的圖片,圓形的鏡頭下,一片可怖的白色,最終會要了他的命的白色。
許朗很快安排了他做增強CT,從醫院回來之后的幾天時間,杭海等人并沒有發現異樣,還以為左行舟持續著之前的狀態,但只有左行舟知道,他每天腦子里想的事情多到爆炸,他幾次猶豫著想撥通父母的電話,卻都放棄了。
管理學院的文藝匯演如期舉行,兩束追光燈照亮的舞臺上,女孩一襲露肩白裙,挽著長長的馬尾垂到一側肩頭,淡妝,優雅。
急促的音符從指間變成蝴蝶紛飛,穿越密林和叮嚀的泉流,童話般靈動輕盈。
俞柏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恰時融入薩克斯的音色,盤縈著螢火蟲的夜森林飛來一片金黃色的織夢網,閃著光的精靈來自高山和大澤,豐沛了自由狂想的靈魂。
兩個人的配合帶來一場可視化的聽覺盛宴。
掌聲雷動之間,顧安然離開鋼琴謝幕,燈光乍亮,露出觀眾席第一排那個顯眼的缺位,那是她給某人留的,卻終究成了遺憾。
正在出神,俞柏走近,突然伸開雙臂擁抱了顧安然。
女孩一愣,俞柏松開她,借著頭頂的光,男孩眼中盛著清泉,“合作愉快,安然。”
“合作愉快。”
俞柏牽著顧安然的手鞠躬謝幕,臺下不起眼的角落,被劉兮爵盡收眼底。
顧安然剛回到后臺,就看到劉兮爵手捧著一大束藍色的玫瑰花。
“恭喜演出順利。”劉兮爵難得微笑,更難得在百忙之中現身捧場。
顧安然接過花,藍色的花瓣馥郁著香氣,在白裙下更顯生命力旺盛,她微笑開口,“怎么有空過來?舉辦權拿到手了?”
劉兮爵搖搖頭,“這個時候別煞風景,周檀做實驗不能過來,這束花是代表文體中心的。”
顧安然手指捏著柔軟嬌嫩的花瓣,湊近仔細聞了聞。
“那個俞柏,你和他很熟嗎?”劉兮爵冷不丁開口問道。
顧安然漫不經心地回答,“是啊,我們班上的學習委員。”
“他好像對你有意思?”
“連你都看出來啦?”顧安然淡淡笑了,若無其事的樣子,“不過我還沒答應。”
劉兮爵聽說了她和左行舟的事情,卻沒點破,順著她說道,“他和你確實很合適,可別猶豫太久。”
顧安然笑了,手捧著花抱了抱,“知道啦!”
劉兮爵聽周檀說,這一次分手似乎沒對安然造成任何影響,起初他還不信,但如今看來,她似乎真的釋懷了。
感情中可能都是這樣,愛得越深的人,死心得越徹底。
“不知道養在水里容不容易活,媛媛可喜歡花了……”顧安然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