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云燼的酒店樓下,左行舟淋著雨撥通了電話。
“出來。”
云燼一愣,走到落地窗前就看到樓下一個模糊的黑影,玩味地笑了,“這還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有什么事,說來聽聽。”
“少廢話,出來你就知道了。”
左行舟的語氣很冰冷,云燼一時有些發(fā)愣,不過還是隨手拎了把傘來到了酒店門口。
瓢潑的雨幕中,左行舟低著頭,云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撐開傘走進,貫以標準的微笑朗聲開口,“有話快說,我沒多少時間……”
左行舟一拳打在了云燼的臉上,云燼沒有防備,差點失去平衡,這是左行舟第一次對自己動手,他反應(yīng)過來之后也動了怒,“你沒病吧!”
緊接著,左行舟第二拳、第三拳接連朝著云燼的臉砸下來,云燼倒在地上來不及還手,左行舟撿起丟在地上的雨傘,倒握著傘尖,用了狠力抽在了云燼的臉上,云燼下意識拿手去擋,瞬間震疼了半截手臂。
雨水洗刷在云燼淤青的臉上,他的表情再也不像往日那般淡定,不明所以的暴打讓他一腔憤恨從心底鉆出來,他用另一只手抓住左行舟毫無章法的抽打,歇斯底里地吼道,“你瘋了?!”
左行舟抽了兩下,沒能把雨傘從云燼手里抽出來,索性一腳踢開雨傘,騎在云燼身上,繼續(xù)一拳拳砸下去,“你他媽還是人嗎!她才不到二十歲!你有多大的仇要毀了她!”
云燼嘴角的血混著雨水淌到地上,左行舟的話他一句都聽不懂,印象里,他從來沒見過左行舟生過這么大的氣。
左行舟拎起他的衣領(lǐng),強迫他和自己對視,大雨中左行舟的眼神狠戾,仿佛有兩把尖刀透過他的眼睛直射入云燼的心里,“我爸變成你爸,我家變成你家,小三這個身份我媽替你媽背了,孽種這個身份我替你背了,你還想怎么樣!”
說著,左行舟重重一拳打在云燼的鼻梁上,云燼吃痛狠狠倒在了地上。
云燼被打得視線模糊,眼睛幾乎都睜不開,唯一的意識支配著他不斷挑戰(zhàn)左行舟的容忍度,“你……你這么……生氣,不會是,不會……為了那個顧安然吧?”
左行舟一愣,云燼冷笑了兩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是和她在一起了嗎?”
左行舟直直看著云燼這副嘴臉,腦海里染血的床單和顧安然恬淡的笑臉不斷交錯,他無法想象如果顏翊遭受的一切換成了顧安然,他會有多抓狂!
下了十成的重手,云燼被這一拳打倒在地,倒吸了兩口涼氣后,張口吐出了一顆混著血的牙。
左行舟再次拎起云燼的衣領(lǐng),云燼吃痛禁不住咳了兩聲。
“你敢動她一下試試看?”左行舟一字一句開口,“云燼,過了這么久,你是不是也忘了我叫左岸?”
云燼神情一下就變了,他忌憚一般失聲問道,“你,你什么意思?”
“我叫左岸,你爸再討厭我我也是他親生的!”左行舟盯著云燼逐漸害怕的眼神,毫不畏懼,“只要我想,你從我這里搶走的一切,我隨時可以再次拿回來!你的父親,你的繼承人身份,包括你的錢,十歲以前你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你自己最清楚!”
左行舟無情地甩開云燼,跌跌撞撞站起來,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放任右手的血滴到地上和雨水混合。
“云燼,別忘了,你身上沒流著左家的血!”
云燼的瞳孔慢慢失焦,左行舟的話快準狠地戳中了他的軟肋,但是他卻對左行舟突如其來的報復(fù)心毫無防備,他對左行舟的打壓已經(jīng)習(xí)慣了,甚至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左行舟居然會反抗。
左行舟搖晃著離開了酒店,走在偏僻的路上,雨夜里連一個車燈都沒有,冰冷刺骨的雨水淋透了他的身體,卻讓他的意識史無前例的清醒。他終于明白了,云燼的字典里沒有“適可而止”四個字,他之前所有自作聰明的逃避和面對都只是紙上談兵,他從來沒有真正地反抗過云燼的得寸進尺,哪怕有一次,左行舟都覺得顏翊不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
這是左行舟的報應(yīng),是釀成更大災(zāi)禍的警鐘。
可是他才和她在一起不到一個月,太多想一起去做的事情沒有來得及做,他怎么忍心以相同的理由傷害顧安然兩次?
左行舟無力地跪倒在地上,他真的沒有力氣了,如果時間能重來,他多想從來沒有遇見過云燼,這樣云燼就不會變成他的夢魘,不會喪心病狂地傷害他的朋友,那么他和顧安然,或許會有不一樣的未來。
左行舟真的不甘心,越想越悲憤的他,突然一口血吐了出來,隨后胃里一陣痙攣,疼得他蜷縮在地上不斷顫抖。
血水在水洼中漾開,黑暗中隨著泥水滲入大地,再也不會有人看見,可是明天的太陽照常會升起,開敗的枝條會在下一個春天重新抽出新芽,芽葉中的那一絲血紅無人發(fā)覺,像是一個根本不應(yīng)存在的錯誤,花開得再熱烈,也和它毫無關(guān)系。
國慶后的第一天,左行舟先去賓館看了眼顏翊,臉色依舊不好,眼睛里沒有光,會害怕別人的靠近,但好在可以按時按點吃飯。
左行舟只是略坐了坐就去了醫(yī)院,他要去做胃鏡檢查,病歷本放在背包,沒讓顏翊發(fā)現(xiàn)。
采血領(lǐng)麻藥,跟隨醫(yī)院的指示標,左行舟來到做檢查的科室外等候,前面排隊的人不多,左行舟坐在走廊,低著頭盤算自己和顧安然剩下的相處時間。
為了不重蹈顏翊的覆轍,他不得不這么做。
正在發(fā)呆,突然有護士叫左行舟的名字,走進做檢查的診室,左行舟還魂不守舍地發(fā)愣,卻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又見面了,回頭客。”
左行舟抬頭,居然是之前平岳山受傷后,給他換藥的許朗。
“學(xué)長?”雖然戴著口罩,但是許朗的臉很好認,眼神冷冷的。
許朗全副武裝地走過來,看到左行舟瘦削下來的樣子怔了怔,伸手拿過病歷本,看著鬼畫符一樣的字跡,半晌把病歷本丟在桌子上,狐疑地看向左行舟,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左行舟嚇了一跳,被盯得心里發(fā)毛,過了幾秒茫然地掙脫開,“干嘛?”
許朗說道,“把藥喝了,等下我給你做檢查。”
左行舟愣住了,“你?你不是外科嗎?”
許朗準備著做胃鏡需要的用具,不耐煩地說道,“實習(xí)輪轉(zhuǎn)。”
左行舟仰脖一口喝下,口感像是溶解了的墻皮,麻麻澀澀的,化學(xué)試劑的味道。
“朝我這邊側(cè)躺,這個含在嘴里。”
許朗的語氣就像別人欠了他錢一樣,要是換了別人左行舟應(yīng)該早就不干了,但是許朗是自家學(xué)校的學(xué)長,又是遠近聞名的學(xué)神,也沒人更能讓左行舟信任了。
乖乖聽話含在口中,許朗手中一條閃著亮光的繩子就伸了過來,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喉嚨里就傳來一陣異物感,止不住地干嘔。
許朗冷漠提醒,“鼻子吸氣,用嘴呼氣,盡量忍住咳嗽,可能會傷聲帶。”
左行舟明顯能感到橡膠的管子從喉管穿梭而過的觸覺,這種感受說不上疼,但是要命一樣難受,下意識地,左行舟居然攥住了許朗白大褂的衣角。
許朗斂著神情注意到了左行舟的舉動,嘴角微彎,毫不人道地說道,“沒出息,別給我抓皺了。”
鏡頭伸到胃部,許朗一貫雷打不動的冷淡表情突然變了,只是左行舟閉著眼睛沒有發(fā)現(xiàn)。
喉嚨里的異物感消失的時候,左行舟已經(jīng)做完檢查十來分鐘了,聽許朗說剛才檢查時在他的胃里取了組織活檢,要他等通知拿病理報告。
左行舟隨口問學(xué)長,“是慢性胃炎嗎?”
許朗頓了幾秒,盯著他年輕的臉,回答得嚴謹,“現(xiàn)在診斷還不準確,需要等病理報告出來才知道。”
“哦……”左行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抬手和學(xué)長再見。
顧安然已經(jīng)好久沒有見過左行舟了,所以當(dāng)左行舟約她去爬平岳山的時候,她不知道有多開心。
十月份的靳江熱氣未消,正是上課時間的新校人跡稀少,路兩邊種植著開得疏朗的花樹,葉子不多,花朵很小,空氣中浮動著暗香。
顧安然破例翹了十分鐘的課,提前從教室偷偷跑出來和左行舟匯合。
左行舟站在新校門口,遠遠看見女孩一蹦一跳地跑過來,迎著下午和煦的陽光,一臉燦爛,這個女孩此刻的心里眼里滿是少年,等她跑近了卻突然停了下來,一步一步朝少年走近,笑彎了眼睛。
“等很久了嘛?”顧安然嘴角盈著笑意,一張笑臉溫柔又明凈。
左行舟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女孩的頭,輕聲打趣,“學(xué)霸也被我?guī)牧耍奸_始自覺翹課了?”
顧安然任性地揚頭,“成習(xí)慣啦,改不了咯!”
左行舟由著她撒嬌,“走吧,現(xiàn)在去爬山,晚上正好在山上露營。”
顧安然很自然地挽著少年的手臂,邊走邊問,“怎么突然想起去露營啦?”
少年望著天隨口回答,“上次去運氣太差,都沒感受到露營是什么滋味,這次補上。”
顧安然想到左行舟后背觸目驚心的傷,好奇地問,“話說你背上,留疤了吧?”
左行舟其實也沒怎么注意過這些,但是杭海在宿舍經(jīng)常搞偷襲,倒是被他撩著衣服仔細觀察過,據(jù)杭海說,這身傷挺煞風(fēng)景的,擋桃花的威力十足。
左行舟壞笑,“怎么,要不要驗明正身?”
女孩紅了臉,伸手打了少年一下,“不正經(jīng)!”
爬山的時候,顧安然意外話很多,說的都是文體近來發(fā)生的事,歌手賽的舉辦權(quán)一直沒拿下來,連著歌手賽也要推遲舉辦,幾次和干事開會,周檀最受大一新生的歡迎,劉兮爵色藝雙全,名聲都傳到隔壁中心的干事了,云燼好幾天不露面,倒是讓她樂得自在,唯一不太順心的是這一屆干事質(zhì)量不太高,三個部門愣是找不到一個亮眼的……
左行舟一直在聽,偶爾笑笑附和,卻不像往常那樣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