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圖書館，坐電梯的時候正好錯開了高峰期，整間電梯里只有左行舟和顧安然兩個人，顧安然雙手拿著水杯看著徐徐上漲的樓層數字心無旁騖。

左行舟突然湊近，嚇得顧安然貼在了墻壁上，緊張小聲地開口，“你干嘛？”

左行舟一只手撐著墻，貼著顧安然的耳邊，輕聲問道，“給你寫開場白，稿費怎么算？”

女孩溫柔明凈的眼眸一顫，雙頰泛起緋色，心里有一葉小舟無風自動，磕磕絆絆，“什……什么稿費？”

少年盯著女孩，眼波映著眼波，越靠越近，直到能聽到彼此起伏交錯的心跳聲，女孩下意識抿緊了唇，胸口里的兔子幾乎要跳出來。

空氣中滿是女孩散發出的味道，恬淡的清香，源自女孩的發。

左行舟另一只手攥住了女孩的袖子，讓女孩全身一凜。

“逗你的，這么緊張？”

幾乎就在一秒鐘，左行舟已經松開了女孩，貼著另一側的墻壁站好，留下一段安全距離，掩飾著自己的情緒。

他怕顧安然還沒準備好。

顧安然低頭擺動水杯上的帶子，拼命讓臉上的滾燙冷卻下來。

電梯門開，左行舟率先沖了出去，結果后腳剛抬起來就覺得不對，回頭發現顧安然并沒有跟著出來，依舊縮在角落手指一下下戳著關門鍵。

左行舟抬頭才發現樓層還沒到，立即拿手去擋，感應門再次彈開，迅速又鉆了進來，倒讓顧安然一臉失望。

“我出去，你也不提醒一下？”

“我倒是想關門來著……”

接下來的半個月，文體中心的管理層幾乎全時段全員扎根在學校附近最豪華的酒店里，顧安然和周檀一間房，李博飛和劉兮爵一間房，為了歌手賽的舉辦權打算死磕到底。

云燼訂的酒店檔次不低，不僅包三餐，各種設施規格也一應俱全，從這一點來看，云燼出手比祝凝闊綽。

左行舟百無聊賴，除了上課，偶爾會被杭海拉著去看新生軍訓，聽杭海憶苦思甜，感受著他風水輪流轉的變態快感。

國慶假期的前一天，左行舟來到靳江大學附屬醫院，掛了消化內科的門診。

可能因為是放假前一天的關系，醫院里人超級多，左行舟拿著病歷本等了好久才聽到叫自己的號。

坐診的大夫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叔，戴著眼鏡，面容還算和藹，左行舟將掛號單和病歷本一并交給他，簡單描述了下自己的癥狀，并提出自己的論斷，“可能是慢性胃炎，大夫您看適合開點什么藥？”

大夫手中的筆刷刷地寫個不停，半晌抬頭，盯著左行舟看了一會，笑著問他，“小伙子這么肯定是胃炎，之前確診過？”

左行舟搖搖頭，“那倒沒有，高考前沒怎么在意，也是猜測，今年嚴重了點，才打算來看看。”

大夫伸手摸上左行舟的腹部，又問道，“平時疼起來，是這里嗎？”

左行舟點點頭。

大夫又問，“每次疼都持續多久？”

“大概幾分鐘吧，也有疼很久的情況，次數很少，記不清了。”

大夫一邊記錄一邊說道，“你這小伙子，對自己這么不上心？再想想，還有什么漏下沒說的癥狀沒有？”

左行舟努力回想，突然想起暑假那一次吐血，正猶豫著要不要說，大夫似乎看出來他表情不對，開口說道，“別管有用沒用，直說就行了?！?

“上個月……吐過一次血，但是不多……”

左行舟仔細觀察著大夫的神情，卻感覺他也沒什么變化，只聽大夫說道，“之前沒做過胃鏡吧？下個工作日來做一下?！?

左行舟表情為難，支支吾吾半天說道，“那個……疼嗎？”

大夫回答得毫不猶豫，“有無痛的，但是需要上麻醉，需要人陪你一起來?！?

左行舟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吞了吞口水艱難作決定，“那我還是做普通的吧?！?

大夫隔著眼鏡笑了，“沒你想象得那么恐怖，到時候給你找個技術好點的。”

左行舟露出燦爛的笑，他覺得和這個大夫聊得投機，瞟了一眼大夫的名牌，鄭清平，討巧地回道，“謝謝鄭醫生！”

從醫院回來已經接近傍晚，左行舟迎面碰上了正從宿舍區大門出來的顏翊，連忙叫住了她。

“顏翊！這么巧？這么久不見，我以為你輟學了呢！”

顏翊也沒想到這個時間會在這里碰上左行舟，當下表情就有些不自然。

左行舟瞬間就明白了，“你這是……要去見他？”

顏翊點點頭，“啊，是，他今天生日，在附近酒店訂了包間?！?

左行舟沒說話，路燈下斜著眼看她，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顏翊一腳踹過去，卻被左行舟躲了過去，“你這是什么表情！別想歪了，就只是吃飯，不干別的。”

左行舟笑了，“干別的我也沒意見，但是……他對你好嗎？”

顏翊一愣，聲音矮了下去，“為什么這么問？”

左行舟憑直覺作答，“就是覺得你沒有之前開心。”

短暫的沉默，顏翊苦笑一聲，“還能怎么開心，日子總要過下去啊。”

左行舟嘆氣，“凡事別勉強自己，你能找到更好的?！?

顏翊神情哀戚，半晌才整理好情緒，“我知道啦！”

看著顏翊離開的身影，左行舟原地佇立了很久，直到天空閃出一道響雷，才猛然回過神，靳江多雨，他可不想在里宿舍幾步遠的地方淋雨。

顏翊乘著電梯，徑直上到酒店頂樓的總統套房，剛推門進去就聽到云燼在打電話，聽著還是歌手賽舉辦權的事情，經過這么長時間的接觸，云燼做過什么顏翊不是不知道，但是她一點都不想在這種事情上多嘴，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沒有立場，再來，她感激云燼在她最艱難的時刻伸出援手，她不想將這些事情擺到臺面上來讓兩個人難堪。

“我去樓下找他們交待一下，你先吃，不用等我?！睘榱朔奖懵摻j，李博飛等人也在這家酒店。

云燼很快掛掉電話，拿上筆記本對著顏翊留下一句話就走了。

顏翊孤單地坐在擺了一桌子菜的餐桌邊，回憶著左行舟剛才的話，越想越難過。顏翊想要的是一個確定的未來，至于具體這個人是誰可能對她來說不是那么重要，但是她有時候真的覺得很累，這種累不是勉強不勉強的問題，兩個人不是旗鼓相當的合拍，也不是寵溺縱容的遷就，他們只是貌合神離，這種感情有什么意思呢。

顏翊給自己倒酒，一杯接一杯喝起來，曾經她多驕傲啊，無論是外表還是能力，都有足夠的魅力展現到世人面前，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像已經熄滅的煙火，只剩下一地燒盡的殘骸，經不起風吹，就會粉碎成揉進空氣里的塵埃，無人問津。

酒喝得越來越多，杯子里鮮紅的液體咽下去也越來越無味，顏翊很久沒喝醉過了，這種久違的失控，讓她有片刻的錯覺以為自己還是那個被父親寵到天上的小公主，手心里有太陽，明媚又耀眼，不需要任何人，她自己就能發光。

突然，客廳里一聲短信提示音吸引了她的注意。

跌跌撞撞拉開椅子站起來，扶著門框搖晃著走到客廳，模糊著視線尋找，才發現是云燼另一個手機正在充電，顏翊拔掉電源，意外發現這個手機并沒有屏幕鎖，是一個叫做梅雨的人發來的短信：

生日快樂啊云燼，這是我最后一次給你發祝福了，我猜你可能不再需要我了，或者，可能你從來都不需要我，憑你自己，你就可以拿到所有你想拿到的東西，事實上你也確實拿到了。說一句題外話，左行舟從來就沒打算和你爭什么，從前不會，之后更不會，他不過是你一直以來的假想敵，我知道你不愿意聽，但是也沒所謂了。我訂了今晚最后一班火車，回家陪妹妹，最后，云燼，希望你的逢場作戲能入戲得深一點，最好能騙她一輩子，別讓她懷疑。

顏翊怔怔地看了這條短信好久，這是她第一次聽說梅雨這個名字，她還來不及去想梅雨和云燼的關系，因為“逢場作戲”四個字已經刺痛了她的神經。

不知道云燼什么時候已經回來了，顏翊剛轉頭，云燼奪過手機，揚手就不留情面地給了她一巴掌，“誰允許你看我的手機？”

顏翊酒氣上涌，被打的半邊臉火辣辣的，從小到大，連她父母都沒有打過她。

此刻顧不上疼，顏翊寒著一雙明眸質問，“逢場作戲？要是不看，我還不知道原來你演技這么令人嘆為觀止！”

云燼微皺了眉，快速掃了一眼手機上的短信內容，看完居然冷笑了一聲，“那你呢？”他走近了一步，用眼神一層層剝開顏翊的偽裝，“顏翊，你敢說，你和我在一起不是為了錢？難道是喜歡我？你以為，我像劉兮爵那么天真嗎？”

顏翊顫動著肩膀，索性和云燼撕破臉，“云燼，你敢和他比嗎？那個梅雨說得沒錯，你一直活在假想敵的陰影里，你何止比不上劉兮爵，你也比不上左行舟，你比左行舟唯一強的地方，就是你那讓人惡心的心機！”